鳳無邪整個人彷彿凝固了一般，緊緊盯着自己掌心的那根羽毛。
這是鴉殺死後留下的唯一一樣東西。
一直以來，都只是被她當做紀念品，隨身帶着。
可現在，在這個詭異的鏡域，在永夜之力的狀態下，竟然產生了這般變化！
這應該已經是第二次了——
與鴉殺相關的異象變化……
她從身上取出了一個青銅小鐘。
——這正是之前在聖門殺手身上繳獲的，收納着鴉殺力量的魂器！
回想起來，當初，她在毒脈進行天毒試煉之時，這個小鐘便有過吸收惡獸邪力的反應。
鳳無邪想要看看，在這裡它是不是也會有什麼變化？
沒想到——
小鐘剛被她拿出來，便突然發出了一聲脆響！
隨後，道道裂痕迅速佈滿了鐘身！
這變化來得太快，鳳無邪還來不及反應，小鐘就伴着一聲暴鳴，碎成了粉末！
她注意到，一抹灰色的氣息從中升騰而起，然後悉數被鴉殺留下的黑羽吸收殆盡。
這一連串事情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待到鳳無邪回過神，一切已經結束。
那根黑羽靜靜地躺在她掌心之上，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但是另一隻手上殘留的粉末卻告訴她——
剛纔的事，絕不是幻覺！
鳳無邪的心臟不可抑制地、劇烈跳動起來！
她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
上一次毒脈之中，小鐘在吸收大量邪氣之後毫無變化。
這已經讓她意識到心中那個不切實際的想法即使能實現，也必定會困難重重！
所以這一次，鳳無邪不敢再抱太大的奢望了。
她仔細觀察了良久，才確認鴉殺留下的黑羽並沒有什麼變化。
——似乎……更加有色澤了一些？
鳳無邪嘆了口氣，將手放下。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依然感到有些失落。
“鴉殺……只要有一線希望，我都會想辦法讓你復活……”鳳無邪忍不住喃喃說道。
她將黑羽收回身上放好，沉下心神，開始調息。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永夜之中的衆人經過一番修整，都基本恢復了體力和精神。
但是隨着十二個時辰的時限漸漸接近，他們的情緒也由惴惴不安到麻木茫然，慢慢開始變得恐慌焦慮。
最開始那個情緒失控的男子已經將扔掉的生之鑰撿了回去，現在正緊張得冷汗直流。
——鳳無邪認識他，他是鳳家的一名家族弟子。
突然間，男子站起身，撲到了幻影牆之前！
“三小姐……三小姐！我不想死，你救救我……”他嘴脣發白，哆哆嗦嗦地哀求着。
鳳無邪目光深沉，沒有說什麼，也無法說什麼。
語言在這個時候蒼白無力。
鳳家弟子轉頭，又跪到了鳳明珠身前：“家主，求求你，想想辦法救救我……”
鳳明珠一邊輕聲安撫他，一邊擡頭看向鳳無邪。
兩人目光相遇，卻都是同樣的嘆息無奈。
此時越來越逼近第一日結束，不管多麼篤定這一切不可能的人，都開始緊張。
有些人開始故意大聲談笑，互相安慰。
有人則是開始止不住地發抖，面露絕望。
但每個人都是同樣的蒼白臉色和不安眼神！
這時，一直席地而坐，書寫着什麼東西的宮飛白擡起了頭，合上手中書冊。
他走了過來，拱了拱手：“鳳師妹，可方便說話。”
鳳無邪正握着雲舒的小手安撫着他，聞言轉身回禮道：“宮師兄，請說。”
“鳳師妹，按照你之前所說，恐怕再過一會兒便是我生死見分曉的時候了。”他神色平靜，似乎沒有爲自己的生命安全感到擔憂。
“宮師兄看上去倒是鎮定得很。”鳳無邪心中凝重，但卻不想再給他壓力，所以語氣輕鬆地回道。
“生死而已，踏上修行之路，便早已不放在心上。”宮飛白目光清澈，淡聲說道。
鳳無邪並不覺得他在說謊。
這個男子身上帶着一種灑脫豁然，讓人無法心生惡感。
宮飛白卻是沒有停下，接着說道：“我自幼愛好遊歷，學業有成後，便有一個心願——撰寫一本見聞錄，收攬大陸各處的風土人情！”
說到這裡，他的眼睛明亮至極彷彿多了一種莫名的神采。
很顯然，這是他極爲喜歡的一件事。
“好想法，現在的典籍之中似乎還沒有類似的文獻。”鳳無邪忍不住讚道。
當前流傳的書籍，大多與魂術、藥術有關，就算是一些傳記，也是以記載一些歷史故事爲主。
而宮飛白想要撰寫的，顯然是一本專門記載各地文化、風景的書籍。
他伸出手，上面捧着的正是之前他記錄的那本書冊：“這本書，我已經寫完了四分之一。”
“剩下的，本來想等到我的孩子出世，再攜妻兒同遊名山大川將其補足。”宮飛白說到這裡，目光微微黯然：“可現在，恐怕是難有機會了。”
“宮師兄不必如此悲觀。”鳳無邪勸慰道。
宮飛白卻是笑着搖了搖頭，想要說些什麼。
卻是想了想，只是應道：“鳳師妹說得是。”
說完，便微微一禮回到了原處。
鳳無邪感覺他似乎欲言又止，但既然宮飛白沒有繼續，她也沒再追問。
夜晶石的光芒在暗夜之中顯得越發微弱。
雲舒窩在鳳無邪的身邊，靜靜地看着計時沙漏之中的流沙慢慢減少，明亮的眼睛染上了一層哀傷。
他很依賴鳳無邪，這一日以來，他彷彿真的把鳳無邪當成了自己的親姐姐。
帝千邪也很少見的，沒有去把這個小少年從鳳無邪身邊趕跑，而是任由這個小傢伙賴着自己的媳婦。
帝千邪難得對小孩子這麼溫柔，他似乎也把雲舒當成自己的弟弟。
“尊主，它就快要流完了。”雲舒指着不遠處，計時沙漏的幻影，卻在擡手的一瞬間，驚呼了一聲，然後迅速將手縮了回去。
鳳無邪的眼力何其敏銳，一下子就捕捉到了那個瞬間——
雲舒的手……變成了若有若無的黑色影子！
“雲舒……”鳳無邪心中一沉，將雲舒的手捧在自己的掌心，指尖發顫……
是真的……
鏡靈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雲舒真的會變成影子！
不、不僅是雲舒……還有宮師兄……還有很多人……
今夜，會有四十個人，被選中進入死之門，最後化成琉玉古鏡之中的影子！
生之鑰根本不是救贖，而是殺戮！
與此同時，鳳無邪看到，有更多的人，身體在發生變化……
許許多多的黑色殘影，從那些人的袖中升騰而起，若隱若現……
他們或者驚恐，或者茫然地望着自己已經變成影子的手掌，臉色最終變得無奈，或是絕望！
鳳無邪的身邊，便有五名毒師被選入死之門。
她不甘坐以待斃，化出萬象天機針，拼命地爲那些人施以針術，靈力源源不斷地注入他們的身體……
可是，毫無作用！
“多謝尊主……鳳尊主，您收回針器吧，不必再爲我們浪費靈力了。”不鳴蟬的毒師苦笑着勸道。
“是啊，尊主，既然無力迴天，還請您……保存餘力吧。我們加入不鳴蟬的那一日，便都已經做好了爲不鳴蟬獻出性命的準備。”另一人也出口安慰道：“我們已經盡力，以後，還請尊主您……多加保重。”
鳳無邪眼看着他們連半個身子都已經漸漸變成了影子，自己卻無計可施，只覺得心臟沉甸，如覆巨石！
她攥緊了拳頭，望向帝千邪——
帝千邪卻朝她搖了搖頭。
時機未至，他也無法出手。
“鳳……尊主……”
雲舒拽了拽鳳無邪的衣角。
此時他的半張臉已經漸漸變成了影子，在夜色中變得若隱若現，可他的眼睛裡，卻沒有了先前的恐懼，只是含着晶瑩的淚光，滿懷希望和嚮往地問了一句：
“尊主，以前，璃罌首座總說，人死之後，靈魂就會與自己最愛的人重逢。那麼我死以後，是不是就能找到我的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