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聊起當初之事,都是感到有些感慨。
八年過去,沒人想過竟是在這種情況下遇見。
“宮師兄,你現在是留在了太荒古院任職?”她問道。
太荒古院實際控制在毒脈手上,留在那裡很有可能也就加入了毒脈。
“我不喜被束縛,所以結束學業之後,便拒絕了各方招攬,隻身雲遊四海。”宮飛白如是回答道。
這個回答還真是讓鳳無邪有些意外:“……師兄倒是逍遙的很。”
一般學院首席弟子都是各大勢力爭搶的目標,給予的好處從權勢名利到金錢美人無一不有。
沒想到,宮飛白竟是拒絕了這些,選擇了一條閒雲野鶴的道路。
但鳳無邪驚訝的同時,卻也不禁有些心生羨慕。
自從來到這片大陸,她遇到的危事、難事便一件接着一件。
雖然在各種磨礪廝殺下,她實力境界增長極快,可是卻鮮少能有閒暇放鬆的時間。
這恐怕,也是自己那所謂的宿命吧……
而宮飛白聽了她的話,到是長嘆了口氣:
“不成啦,逍遙不了啦……一時不察,心中有了牽絆,便逍遙不得了。”
他說得惆悵,神色間卻是帶着一抹幸福。
邊說,邊不由自主地撫上了手腕。
——那裡,仔細繫着一條精緻的手串,帶子色澤舊了些,卻是貼身佩戴之物,且那手串一看便知,定是一名女子用心所編。
鳳無邪自然一下就明白了他話中意思,心生祝福,微微一禮:
“看來要恭喜宮師兄喜結良緣了。”
“多謝鳳師妹。”宮飛白微微俯身,回以一禮,滿足之色溢於言表。
然後,他好似突然想到了什麼:
“對了,鳳師妹,這個……是不是你方纔提到的那個……生之鑰?”
他說着,從懷中取出一個東西。
鳳無邪的瞳孔猛地一縮,心中更是爲之一沉!
金色的鑰匙。
命定的棋子。
一時間鳳無邪竟是有些失語。
“宮師兄……”她悵然無奈,心中歉疚更甚,卻又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
宮飛白的神色卻是未見什麼慌張不安,只是微微帶上了一抹嘆息:
“依你所言,我想,這生之鑰,即是救贖,也是詛咒。得它的人不一定能生,沒它的人卻一定會死,那背後之人,佈局至深,實在不知他意欲何爲……”
說着,他注意到鳳無邪面色不好,立刻止住話頭,轉而寬慰道:
“鳳師妹,無妨的,你也不必過於憂心,不是還有一天的時間嗎,再者……”
宮飛白笑了笑:
“剛纔大家不也分析過了,也許事情沒有那麼糟。不到最後一刻,都不要輕言放棄,被對方嚇住。”
鳳無邪點了點頭,心中卻有着一抹沉重。
鏡靈背後的主人,依照推算,他活了至少七千年以上——
那該是多麼可怕的一個存在??
這一點,她擔心說出來會引起大家的恐慌,所以一直沒道出口。
“師兄,你一定會沒事的!”鳳無邪暗自握拳。
這話似是說給宮飛白聽,也似乎是在說給她自己聽。
宮飛白拱了拱手:“那就託師妹吉言了。好了,招呼也打了,舊也敘了,師妹,我先去休息一下,你也不要太緊張了。”
鳳無邪還禮,看着他轉身離開。
她與宮飛白雖然之前並沒有過多交集,但剛纔短短時間的交流卻能感覺到這是一個待人以誠的人。
放在平時,她會很願意多這麼一個朋友。
但現在……
她擡起頭看了看身邊——
帝千邪不知何時走到了一旁,目光深邃地注視着黑暗,不知在想些什麼。
鳳無邪很想問,他之前所說的,救人的方法究竟是什麼……
但很顯然,帝千邪現在還不想說。
既然他還需思考,那她就乖乖地等着。
帝千邪絕不會騙她。
她堅定地相信這一點。
正想着,鳳無邪感覺到自己的衣袖被拽了拽。
低頭,正看到雲舒亮晶晶的眼眸。
“尊主,剛纔那個……是你的朋友嗎?”雲舒帶點好奇地問道。
“那是我當年在太荒古院修習時的同窗。”鳳無邪溫聲回答道。
雲舒聽到“同窗”兩個字,眼中劃過了一絲嚮往。
——他一直在無音島修習,還沒有機會體驗學院的生活。
“我看到他也有這個東西……”隨即他便低下了頭,喃喃道:“和我一樣……”
鳳無邪目光落在他手上一直緊握的生之鑰上。
“……你們都會沒事的。”她寬慰着雲舒,彷彿也在寬慰着自己。
“嗯。”雲舒乖巧地點了點頭。
鳳無邪感覺氣氛有些沉重,便轉移話題道:“雲舒,你是怎麼加入不鳴蟬的?”
“我是被蕭尊主帶回來的!”小男孩畢竟是少年心性,一說起自己的事便停不下來:
“那時我跟姐姐躲避兵禍逃到了山上,結果差點被一隻黑漆漆的野獸吃了……”
雲舒一邊說,一邊露出了一個傷感的表情。
鳳無邪默然了一下,不知該不該繼續問下去。
看到眼前小男孩的神情,她便大致想到了可能發生的事情。
“……姐姐先把我藏在一處草叢之中,然後便去引開了那隻野獸。”
雲舒聲音很低,似乎只要想到那一幕便會讓他悲傷:
“過了一會,璃罌姐姐纔來找到我,把我帶到了蕭尊主面前……”
他並沒有提到自己的姐姐。
但臉上的傷心已經說明了一切。
鳳無邪無聲一嘆,伸手攬住他瘦弱的肩頭。
雲舒沉默了好一會兒,纔再次開口:“那之後,蕭尊主說我天賦不錯,把我帶到了無音島教我煉藥之術……”
“你的天賦,何止是不錯……”鳳無邪輕聲說道:“在我認識的人之中,或許唯有兩人能在天賦上超過你。”
她說的,是蕭紫,和白若塵。
雲舒卻是沒有在意這個。
他閉目感受着鳳無邪身上的溫度。
記憶之中也曾有一個人,在危難之時如此護着自己,帶給他一份安心。
“姐姐……”雲舒呢喃着。
“嗯?”他的聲音太小,鳳無邪沒有聽清楚。
雲舒揚起頭,看着她,目光之中帶着一分敬仰,更有一分孺慕:“尊主,你很像我的姐姐……我記得,她也像你一樣會這麼抱着我,也像你一樣既溫柔又堅強。”
他說完,猛地一怔,稚嫩的面龐紅了起來。
好像對自己說出這番話感到特別不好意思。
“那你就把我當做你的姐姐好了。”鳳無邪看着他的樣子,實在是忍不住伸手掐了掐他的臉蛋。
雲舒用力點了點頭,露出了開心之色。
但鳳無邪在他的臉上同時也看到了一抹疲憊。
她與不鳴蟬門人們從出發到現在一直在戰鬥,沒有時間好好休息。
連成年人都已經很累了,何況這個孩子。
“休息一會兒吧,養足精神。”鳳無邪和聲說道。
雲舒應了一聲,在她身邊坐了下來,開始調息。
鳳無邪擡頭環視四周。
此時,原本議論紛紛的人羣已經漸漸安靜了下來,畢竟一直緊繃着神經很容易讓人勞累。
每個人的都掛着不同的神情。
有的人惴惴不安。
有的人一臉絕望。
有的人平靜等待。
更多的,則是強自鎮定的緊張。
生死之門的遊戲規則彷彿是一柄利刃懸在每個人的頭上。
尤其是幾個拿到了生之鑰的人。
宮飛白說得很對,這把鑰匙既是救贖,也是詛咒。
拿着它,便有了活着的希望。
但如果找不到人自願犧牲,這便是必死的證明!
這一輪十個被選中之人中,宮飛白一臉淡然地席地而坐,手捧着一本厚書,在寫些什麼。
雲舒則是待在風無邪身邊,被她保護着。
隸屬於不鳴蟬的三人尚且能夠保持冷靜,畢竟是蕭紫一手調教出的精銳。
另外五個人卻早已有些魂不守舍了。
他們手上緊緊攥着生之鑰——
或是面色蒼白,一直在喃喃自語……
或是茫然失措的四處張望……
又或是神經質一般的到處走動……
但不論是誰,都沒有、也不知道該如何去找四個願意爲自己犧牲的人!
鳳無邪皺了皺眉。
這幾個人看樣子,怕是很快便要情緒失控了。
正想着,便看到其中一個年輕的男子猛地站了起來!
“混蛋!”他用力將手上的生之鑰恨恨摔在了地上!
“這絕對是騙局!什麼犧牲四個活一個,要不然被選中的人就得死!肯定都是假的!”男子聲嘶力竭地喊道。
他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個光華璀璨的東西,急促地呼吸着。
他的聲音迴盪在空間之中,卻沒有人迴應他。
鳳無邪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被走過來的帝千邪按住了肩膀。
“你說什麼都沒用的。”他淡淡地說了一句。
鳳無邪沉默,然後便不再言語。
確實,空洞的安撫在這個時候毫無意義。
空間之中又恢復了靜默。
鳳無邪讓自己的心神沉穩下來,然後她便感覺到了一絲異常。
這片永夜之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以她爲中心彙集!
這個過程及其緩慢,緩慢到如果不是她讓自己靜心,便無法察覺!
她心中疑惑。
這又是什麼情況?
凝神再感知一番後,鳳無邪找到了彙集的中心點——
她心中一陣狂震!
鳳無邪用微微發顫的手,從自己胸口取出了一個東西……
那是一片漆黑得純粹無比的羽毛——
鴉殺的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