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殺是帶着一種悵然陷入了回憶之中。
而鳳無邪則是被那句“十萬年”而震撼。
鴉殺說得雲淡風輕，但在鳳無邪的心中卻是沉重萬鈞——
按照鴉殺所說，上古兇獸，其實並不是“獸”，而是一種近乎於“能量”般的存在，比如烏魘是聚天下間最污穢邪惡的力量而生，鴉殺則是聚集死亡的力量而生等等。
烏魘所到之處，其力量便能污染萬物生靈，所以當初在夢境中，任何心中有邪念的人都會被它所惑而變得神志不清！
鴉殺所過之處，則更加慘烈，因爲他身上的死亡之力，會直接吞沒任何活物！
靠近它的生靈，都會死。
而鴉殺所說的“兇獸會被自身力量所同化”這件事，則是指——
烏魘在污染生靈的同時，也在漸漸污染自己；鴉殺在帶給生靈死亡的同時，也無時不刻不在被死亡折磨着！
鴉殺從前，應該是唯一一個有嚴重自殺傾向的上古兇獸了吧……
鳳無邪在此前一直以爲鴉殺頂多也就一兩萬歲，沒想到，它竟然已經存世這麼久……
“鴉殺，你以前從來沒說過，你有這麼大年紀……與天地同生，活了這麼久……”鳳無邪嘆道。
鴉殺卻是苦澀一笑：
“活？我並不覺得那是活。無邪，你懂那種感覺嗎——每天都在與死亡爲伴，每天都在自殺，然而卻從來都沒辦法殺死自己，因爲我就是死亡的化身。所以……我不喜歡把那些歲月當成自己年歲，我認爲，真正的我，只有一萬歲！”
“只有一萬歲？”鳳無邪疑惑道。
“嗯……”鴉殺的聲音飄忽起來：“因爲，一萬年前，我遇到了她……”
“她？”
“我的主人……”這隻從來都是冷淡無波的古老存在，用一種從未有過的溫和語氣說道：“她的出現，才讓我真正有了‘活’的感覺！”
鳳無邪精神一振！
對這位傳說中的上古強者她早已好奇之極！
“那時的我，已經被無盡的痛苦折磨得幾近崩潰了。”鴉殺沒有在意她燃燒起來的八卦之火，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我行事也愈加殘暴狂躁，給整片大陸帶去了無數屠戮血腥。也因此，着實引來了不少的魂術師前來圍剿我。”
它冷蔑地笑了笑：“只可惜，這些人都是有來無回，徒成我的發泄對象而已。”
鳳無邪明顯能從這隻烏鴉的口氣中聽出它的愉悅心情。
她不禁腹誹道，看不出來鴉殺平時一副高冷的樣子，心裡也是挺變態的……
“終於有一天，一個人來到了我面前。”鴉殺笑聲漸止：“一個女人。”
“說來，她和你也有些相似。”鳳無邪彷彿能想象到它打量自己的樣子：“都是一襲白衣，如雪似雲。不過，她不像你，總是冷着個臉。她總是帶着溫和的微笑，彷彿對整個世界都抱有善意一般。”
“但她，真的很強。”鴉殺感慨道：“你可能難以想象，會有人一出手，就彷彿讓整個天地都臣服於她的掌下！”
“她的魂力並不比我更雄厚，但她的掌控力卻是無與倫比！我那一身與我同源而生的魂力，竟是被她不知用何種方法徹底壓制，威能生生折了八九分！”
鳳無邪很明顯聽出，鴉殺在說這段話的時候，明顯帶着毫不掩飾的驕傲！
這傢伙說起被人打敗，居然完全沒有怨恨，反倒是有點自豪的感覺！
你是受虐狂麼！
她心中忍不住吐槽道。
當然，鳳無邪是絕對不會把這話說出口的。
“就這樣，我敗了，敗得毫無懸念。”鴉殺當然不可能知道她在想什麼，只是沉浸在回憶中：
“不過，那又怎樣呢？我心中不僅沒有恐懼，反而帶着解脫。如果她能殺了我，也未嘗不是種解脫！”
“可是，主人卻沒有動手。”它頓了頓：“我那時只覺生無可戀，早就厭倦了與死亡爲伴的日子！便肆意謾罵，想要激怒她，讓她痛快殺了我。但她卻說——”
“你都沒有好好地活過，又何必這麼想死呢。”
鴉殺的聲音彷彿跨越了時間，與很久以前那名傳奇女子重合在一起：
“那一刻，我彷彿被被雷霆擊中一般！——是啊，我從沒有好好活過。剛現世時，我意識混沌，在那之後，便開始被生不得生、死不能死的痛苦折磨！我——竟然一天都沒有像一個真正的生命那般活着過！”
“我的心瞬間被巨大的悲傷充斥着，雖然被擊敗而身體虛弱，但我仍然咬牙怒恨着上天——既然不讓我好好活着，又爲何孕育出我這種怪物！”
即使過去漫長歲月，鳳無邪任然能從鴉殺的語氣中聽出它無盡的不甘！
“就在這時，我聽見，她說——”鴉殺突然換下口氣，彷彿一字千斤般重重道：
“我來幫你。”
“我甚至都沒反應過來，就感覺一股浩瀚偉力衝入了我的身體！我所擁有的，那與生俱來的強橫而又混沌的魂力彷彿被一種玄奧的力量撫平了其中的野性！漸漸地，它變得不再具有原本那可怕的破壞力，卻變得溫和而有秩序！我彷彿聽見了枷鎖斷裂的聲音，重擔盡去！我從未感覺到，如此輕鬆！”
難以想象，這隻上古兇獸會用朝聖般的聲音敘說一件事：
“後來我才知道，是主人用她奇絕的魂術滌盪了我的魂力，斬斷了我與天地大道的聯繫！”
“從那一天起，我便追隨在她身邊。”鴉殺的聲音難掩溫柔：“人類的契約其實很難束縛上古兇獸，因爲兇獸的力量過於強大，與那些魂獸是完全不一樣的。而且，或許也從來沒有人類契約過上古兇獸吧，除了她……呵呵。但我，卻從未想過離她而去，因爲——”
“是她，賜予了我新生！”
鴉殺一字一句地說道。
彷彿是一個亙古不變的誓言。
而鳳無邪知道，鴉殺確實做到了！
“所以，你纔會對你的主人念念不忘，一心想要去找她？”鳳無邪點點頭：
“好吧，我理解了。那麼現在問題來了——”
“故事是好故事，可是這和殺死烏魘又有什麼關係？”她微微挑眉，問道。
“當然有關。”
鴉殺沒好氣地說道：
“烏魘是污穢化身，只要這個世間還有醜惡，它就只能被封印，而不會消亡！但是我身負死亡之力，由我出手，就可以將它滅殺！這樣，即使是在污穢之力中再次孕育出一頭烏魘，也要等到很久很久以後了！”
“那麼問題又來了——”
鳳無邪依然用一種奇怪的語氣問道：
“你老人家不是被封印着呢嗎，連自由出入古塔空間都不行，又怎麼出來殺滅烏魘？”
“這個麼——”鴉殺得意地笑了：“就要從這個古塔的守護靈開始說起了。”
“守護靈？”鳳無邪一下子想到了當初她身中蕭紫的劇毒時，古塔曾有過的反應：
“那到底是什麼？這個塔靈……好像不太像一般的器靈。”
沒錯，雖然只是驚鴻一現，但鳳無邪仍然能感覺到塔靈的力量十分宏大！遠超一般的器靈！但它似乎要比別的器靈呆板許多。
“什麼不太像。”鴉殺輕哼一聲：“這個塔靈，根本就不是自然孕育出的器靈，而是主人爲了更好地管理古塔空間而創造出來的靈智！”
“這東西根本沒有自己的思維，行事完全遵循一套極爲複雜的準則，死板至極！”
它的語氣中多有不爽，貌似是在塔靈身上吃了不少虧。
而鳳無邪卻是大感驚訝。
這個塔靈，聽起來不就是異界版的智能程序麼！
鴉殺的這個主人……竟然創造出了這種東西！
鳳無邪越來越覺得這個女子神秘莫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