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
當監獄沉重的大門在她面前緩緩的敞開時,顧依雪無法形容心裡是什麼感受。只覺得外面的陽光格外的刺眼,彷彿是另一個世界。她只覺得,自己好像是從地獄中走出來一樣,身上還帶着那種陰森的寒意。
她從陰暗的地方一點點的走進陽光下,那道沉重的鐵門好像是一道分界線。她感覺到自己的步子有些沉重,緩慢的擡起腿,邁過那道門,終於完全的站在了陽光下。
她擡頭看向天空,頭頂的天空,再也不是監獄裡那小小的一方天地。兩年,七百多個日日夜夜,她終於自由了。
顧依雪下意識的回頭,身後的那道門已經關上了,一切歸於平靜,似乎那道門內的一切再也與她無關了。
顧依雪還來不及感慨,一道身影突然撲了過來,緊緊的 抱住了她。
“依雪,你終於出來了,終於可以這樣抱着你了,你知道我多想你嗎。”林菲抱着顧依雪單薄的身體,哭得稀里嘩啦的。
顧依雪反倒哭不出來了,她有些遲緩的擡起胳膊,回抱林菲。
在她們身後不遠處,停着一輛黑色招搖的大奔車,程皓軒站在車旁,單手插兜,長身玉立,溫笑着看着她。
林菲放開顧依雪後,顧依雪慢慢的走到程皓軒身邊,程皓軒同樣伸出手臂,給了她一個溫暖的擁抱。然後,用非常溫和磁性的聲音對她說,“走吧。”
“對,趕緊走,這個鬼地方,我再也不想來了。”林菲 嚷嚷道。
她幾乎每週都會來看依雪一次,包括懷孕的時候都沒落下。只有生孩子坐月子的時候,被秦少揚勒令不許出門,她就見天的往監獄裡面打電話,和依雪抱怨生孩子很疼,坐月子的時候日子多難熬,還有小傢伙簡直太鬧人,一晚上要喂很多次奶,吵的她根本睡不好覺。
顧依雪都是靜靜的聽着,只說了句恭喜她當媽媽了。
後來,秦少揚連電話也不讓她打了。她還爲此和秦少揚吵了一架。
當時,秦少揚說:林菲,你長點心行不行。顧依雪是因爲什麼和陸勵陽離婚?又是因爲什麼進監獄?導火索都是她流產失去孩子。你現在天天在她耳邊說孩子的事,不是揭人傷疤嗎。
林菲這才後知後覺自己是多麼的愚蠢。
後來,林菲出月子了,她還是每週去探視依雪,但絕口不提關於孩子的任何事情。
反倒是顧依雪偶爾會問孩子多大了,多高了,長得像爸爸還是像媽媽等等。
程皓軒拉開車門,顧依雪和林菲一起坐進了後面的位置。
程皓軒親自開車,車子沿着原路返回。
顧依雪看着後視鏡中,監獄的大門一點點的向後倒退,最終消失在視野中,一時間心情有些複雜。
這裡的確不是什麼好地方,也沒給她留下什麼美好的值得回味的回憶。
終於,都結束了。顧依雪在心中對自己說。
車子緩緩的駛入市區,街道上車水馬龍。時隔兩年,顧依雪終於再次感受到了城市的繁華。
“先去一趟美髮沙龍。”顧依雪說。
“去美髮沙龍幹什麼,不如直接去美容會所,我們舒舒服服的泡個奶浴,再做個SPA。然後,再去商場掃貨。”林菲說道。
顧依雪身上穿的衣服還是兩年前進去之前穿的,不適季,款式也過時了。
而顧依雪聽完她的話,情緒確是淡淡的,只回了一句,“我不喜歡短髮,所以,先去把頭髮接起來。”
顧依雪是在入獄後的第二個月把頭髮剪掉的。她一直都和其他的獄犯有所不同,她有單獨的房間,單獨的伙食,獄警更是對她多方照顧,享盡了特權。
然而,這樣的特權也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滿。很多人都在私底下議論:新來的這位究竟是來改造的,還是來享福的啊?
長得這麼漂亮肯定是給有錢人或者有權的人當小三的。
這麼會爬牀,怎麼不睡在男人的牀上,和我們一樣進來躺監獄的硬板牀了……
後來,顧依雪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激起民憤了。一次,她被幾個人堵在了衛生間裡面,矇住頭,一頓的拳打腳踢。
顧依雪在進來之前,從來沒想到女人的拳腳也這麼硬,她只會站在法庭上和人吵架,或者是別人甩她一巴掌的時候,她就用力的甩回去。
然而,直到這一刻,顧依雪才明白,自己不過是一隻紙老虎而已,一戳就破了。
她被人用衣服矇住頭,嘴巴都堵住了,想要叫喊都發不出聲音。
那些堅硬的拳腳落在身上,非常的疼。而她只能蜷縮着身體,咬牙強忍着。那一刻,顧依雪才明白什麼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在監獄這種人間地獄,即便她是傅部長的女兒,也同樣逃脫不了捱打的命運。
傅正勳曾說她不知道天高地厚。陸勵陽曾告訴她,監獄裡面不是她想象的那麼簡單。
直到那一刻,顧依雪才後知後覺,曾經的自己是多麼的幼稚天真。
那些人很聰明,並不打臉,傷口都在身上。顧依雪也沒想過告狀,只是,她一貫養尊處優的身體實在是太不爭氣了,到了晚上,傷口發炎,高燒不退。
她又被從監獄裡轉到了醫院。
顧依雪倒在病房裡,半夢半醒的時候,她好像聽到了陸勵陽震怒的聲音。
是他來了嗎?應該是他吧。他還是一點都沒有變,每一次她受傷,他都會遷怒於別人。
再後來,顧依雪傷好後回到監獄裡,才知道和她一起服刑的獄犯都被加刑一年。因爲找不到兇手,所以,所有的人都被牽連了。有一個女獄犯本來下週就刑滿出獄了,結果硬是被加了一年的刑期。每天都哭着嚷着說自己冤枉,嚷着沒天理……
寧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這倒是陸勵陽一貫的手筆。顧依雪有些無話可說。
後來,她更成爲了其他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只是,沒有人再敢輕易的欺負她了。
再後來,監獄長親自找她談話,詢問她的意見,希望她把頭髮剪掉。雖然她在裡面享受了許多的特權,但至少表面看來,她不能和別人有太大的不同。
顧依雪沒說什麼,點頭同意了。
她坐在鏡子前面,剪掉長髮的那一刻,她以爲自己早已經麻木了。然而,當一縷縷的長髮落地,顧依雪心裡突然很不是滋味。
從小到大,顧婉都沒讓她梳過短髮。顧婉說:女孩子就應該長髮及腰。
顧依雪從來沒剪過頭髮,只是定期的進行修剪而已。小的時候,每天早上起來,顧婉都親手給她扎辮子,母親的手撫摸着她的長髮,非常的溫柔。
那些回憶,就好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一樣。
……
“監獄裡面幹嘛非要剪頭髮啊,難道不可以不剪?你怎麼也不會反抗啊。”林菲抱怨道。
顧依雪看她一眼,目光很淡,“裡面,有裡面的規矩。”
她的語氣也是極淡的,只有這一句,過往的一切就這樣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了。
一直開車的程皓軒一句話都沒有說,徑直把車子停在了一間美髮沙龍的門口。
“我聽朋友說這家接頭髮接的挺好的。你們進去吧,我在外面等。”
顧依雪和林菲推門下車,程皓軒站在車身旁吸菸,頭微垂着,目光突然變得深沉凝重。
接頭髮的時間一般都很長。
整整三個小時,顧依雪幾乎都是一瞬不瞬的盯着鏡子裡面的自己,親眼看着美髮師把一縷縷的頭髮粘在她的短髮上。
顧依雪看着鏡子中的自己,重新變回長髮時的模樣,與兩年前相比,看起來似乎沒有太大的區別。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終其一生她都無法擺脫監獄中度過的七百多個日夜。她再也回不到當初的自己了。
離開美髮沙龍,林菲又扯着顧依雪去美容院做SPA,到商場裡面各種買買買。
顧依雪全無意見,任憑林菲扯着自己。
她被林菲從頭到腳打扮一新,然後,又被林菲扯回了家。
“皓軒晚上還有應酬,你先跟我回去。依依,無論你以後有什麼打算,總要從長計議吧。”
林菲的話讓顧依雪幾乎無力反駁,她只能淡笑着說,“好吧,我也想去看看小諾,我這個當乾媽的還沒見過她呢。”
小諾是林菲孩子的乳名。
顧依雪入獄後的第三個月,林菲發現自己懷孕了。
林菲和秦少揚自從酒後亂性的那晚以後,無論她怎麼躲,秦少揚似乎都能抓到她。
而男女之間的那點事,一旦有了第一次,就好像是扯破了缺口,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秦少揚從不做任何的安全措施,也不讓林菲吃藥。
一對身心健康的男女,頻繁的發生關係,懷孕就是在所難免的事情了。林菲知道自己懷孕後絲毫都沒覺得意外,倒是秦少揚這個準爸爸有些激動。
一年前,孩子出生,雖然是女孩,但秦少揚非常的高興,把女兒寵得無法無天的。
秦老爺子也沒表現出不滿,很疼愛小諾這個重孫女,並且讓林菲和秦少揚再接再厲。二胎政策已經全面開放了,軍人更應該響應國家號召。
林菲倒是沒牴觸生二胎,只是,她生小諾的時候胎位不正,是剖腹產。兩年之內是不可能再要第二個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