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叔,您找我。”陸勵陽低沉好聽的嗓音,打破了屋內的沉寂。
傅正勳回過頭,看着他的目光平靜而淡漠。
“坐下說吧。”傅正勳指了下沙發的位置。
陸勵陽在沙發上坐下來,傅正勳走過來,坐在他的對面。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隻水晶菸灰缸和一包軟包中華煙。煙盒已經空了,菸灰缸內零散的堆着許多燃盡的菸頭。
傅正勳的心臟和血壓都不太好,醫生建議他儘量不要飲酒和吸引,這煙他戒了已經幾年了。但自從顧依雪入獄,他又吸了起來。
“傅叔,您還是要多注意身體。”陸勵陽說道。
傅正勳淡不可聞的點了下頭,然後,開口詢問,“我聽說你最近經常去第三監獄。”
“嗯。去探視。”陸勵陽語氣溫吞的回答。
傅正勳挑了挑眉,繼續說道,“我怎麼不知道監獄探視的時間改在晚上了?”
陸勵陽交疊着的雙手突然收緊了一下,一張俊臉上卻沒有太多的情緒流露。傅正勳讓他過來,他多少已經猜到了一些。
“您已經知道了。”
“深更半夜,你明目張膽的進女監探視,我想不知道都難。”傅正勳的臉色沉了下來。
陸勵陽輕抿着脣角,語氣中頗有幾分無奈與酸澀,“依雪不肯見我,我只能進去見她。傅叔,我想您更明白想念一個人的滋味,所以,您應該能夠理解我的。”
傅正勳的臉色微有些變化。陸勵陽很聰明,他懂得如何戳中別人的軟肋來爲自己辯解。
的確,傅正勳想了顧婉十幾個念頭,沒有人比他更懂得什麼叫想念。他非常理解陸勵陽,但理解卻並不等於縱容。
傅正勳輕嘆了一聲,而後繼續說道,“勵陽,你什麼都好,就是太以自我爲中心。依雪不想見你,這是她的個人意願,首先,你應該學會尊重她,而不是一味的把你的感情強加給她。
其次,你的膽子也太大了,居然敢綁架監獄長的兒子。如果不是監獄長膽小怕事,不敢得罪傅家和陸家,他萬一報了警,事情鬧大了,又要起事端。
我看你是好了傷疤忘了疼,是不是忘了上次是怎麼被關進看守所的?還敢知法犯法!你當我國的法律是擺着好看的嗎!”
陸勵陽微微的愣了一下,綁架監獄長兒子的事他並不清楚。他只是吩咐成遠辦事,至於 成遠採用什麼手段,他從不過問。
綁架監獄長的兒子,然後威逼監獄長同意他晚上進女監探視依雪,這倒的確是成遠做事的風格。行之有效,但確實過於肆無忌憚了。
“抱歉,傅叔。”陸勵陽沒有辯解的餘地,老老實實的認了錯。
“你不用和我道歉,回去趕快把人放了,給些適當的補償。我這邊會打聲招呼過去,有我壓着,他應該不敢秋後算賬。”傅正勳又說。
陸勵陽遲疑了片刻,卻並未點頭。
現在把人放了,這件事倒是了結了,但他以後想再見依雪,只怕就難了。只要依雪不同意見他,他就只能被擋在監獄的門外。
“依雪……”
傅正勳自然明白他想說什麼,於是回道,“你們暫時別再見面了,你和依雪,都需要時間好好的冷靜一下。”
陸勵陽聽完,一雙深眸頓時沉黯下來,眸中涌動着深不見底的漩渦。
在他看來,女人最不需要的就是冷靜。冷靜着冷靜着,他們之間就會越冷越遠。他們以前每次冷戰,他給依雪時間冷靜,都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倒不如把她直接按倒在牀上乾脆利落。
“傅叔……”陸勵陽剛要反駁。傅正勳卻擡起手,制止了他的話。
“勵陽,你知道我和依雪的媽媽爲什麼分開嗎?你母親只是外因,最主要的原因,是當年的我太自以爲是。而你現在,和當年的我也沒有太大的區別。
一段感情和婚姻,在走到盡頭的時候,結束也是一件好事。你和依雪多需要時間好好的冷靜,然後,才能重新開始。”
陸勵陽聽完傅正勳的話,沉默了許久,而後,才艱難的點了點頭。
陸勵陽離開後,傅正勳拿起大班桌上的座機,撥出了一個號碼,城北第三監獄的號碼。
“我是傅正勳,我想和顧依雪通話。”
傅部長的面子沒人敢駁,也沒人敢怠慢,很快,電話那端就傳來了顧依雪的聲音。
“喂……”
“依依,以後,他不會再去打擾你了。”傅正勳說。
“哦,謝謝。”顧依雪的聲音很淡,握着電話的手卻突然握緊了幾分。
“你們暫時不見,冷靜一段時間也是好事。依依,勵陽的行事雖然偏激了一些,但他這麼做歸根結底是因爲在乎你。有些事過去了就過去了,你們的一輩子還長。”
傅正勳說完,電話那邊有短暫的沉默,沉默之後,顧依雪又是淡淡的‘哦’了一聲。
傅正勳輕嘆,有些事,並不是勸就有用,還是要她自己想清楚。
……
而與此同時,傅家門外。
陸勵陽剛上車,葉曼清快步追了出來。
“勵陽。”
“還有事?”隔着車窗,陸勵陽挑眉問道。
“勵陽,無論你傅叔說什麼,你可千萬不能糊塗。你和依雪婚都已經離了,以後別再有牽扯了。你的一輩子還長,不能被她繼續耽擱。”
葉曼清擔憂的說道。當着傅正勳,這些話她沒法說。
傅正勳是顧依雪的生父,他自然要爲顧依雪打算。可葉曼清是陸勵陽的親媽,她同樣也有自己的私心。顧依雪坐了牢,還不能生孩子,她不可能讓這樣的女人耽誤了自己的兒子。
然而,她苦口婆心的說了一堆話,換來的只是陸勵陽冷冷淡淡的一句,“我的事,不需要您操心。”
陸勵陽離開傅家後,直接回了公司。
整個公司從上到下,都感覺到今天大boss的氣場不太對,好像突然從盛夏進入了寒冬,氣場冷的駭人。
成遠被叫進總裁辦的時候,衆人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你把監獄長的兒子弄哪兒去了?”陸勵陽問。
“在我家啊,好吃好喝的供着,還有小悠陪着玩兒,那小子只怕是樂不思蜀了,你現在趕他回去,他都不一定走。”成遠回道。
“把孩子送回去吧,別讓他父母擔心。”陸勵陽淡淡的說,除去語氣偏冷意外,沒有任何過多的情緒。
成遠一肚子的疑惑,卻習慣性的沒有多問。他一向都是聽吩咐辦事,從不多嘴。
陸勵陽一忙就是一整天,天黑了之後,他習慣性的關了電腦,準備開車去城北。
然而,陸勵陽剛走出總裁辦,成遠就迎了上來,說:“晚上一起喝幾杯,我約了席城和杜子言。咱們好像很長時間都沒在一起喝酒了。”
“不了,我去城北監獄。”陸勵陽回答。
“孩子不是已經送回去了,你還去監獄幹什麼?去了也見不到人了。”成遠脫口而出一句。
陸勵陽高大的身體微微的僵了一下,沒回答,但最終,還是開車去了他想去的地方。
這一次,他被擋在了門外。
一道高高的圍牆,徹底的阻隔了他們之間的一切。
陸勵陽孤零零的站在牆角下,仰頭向上看着。
頭頂的一片天空灰濛濛的,偶爾閃過一道刺目的閃電,伴隨着轟隆隆的悶雷聲,緊接着,雨水傾盆而落。
時間真快,這麼快就進入雨季了。
司機撐着一把黑色的大傘,遮在陸勵陽的頭頂。
“陸少,下雨了,我們還是回去吧。”司機說道。
陸勵陽墨眸微斂着,似乎沒聽到司機說的話一樣,而是薄脣微動,淡淡的自言自語了句,“雷聲這麼大,她會不會害怕?今晚下雨會降溫,她冷了睡不着怎麼辦?”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嘩啦啦的雨聲,那聲音,像極了淒厲的哭泣。
……
而隔着一道圍牆。
顧依雪被困在監牢的一方天地之內。
蜷縮着身體,裹着被子靠在牀角。
經歷了這麼多的人和事,她其實早已經不知道什麼叫害怕了。
只是,窗外的電閃雷鳴,吵的她無法安睡。
雨水打落在屋檐上,嘈雜的聲音讓人莫名的煩躁。
城外與城內的溫差本來就大,一旦下雨,氣溫驟降,夜晚冷的駭人,那種寒意,好像是從每一個骨縫鑽進身體裡面一樣,一直蔓延到全身,連心都凍僵了。
顧依雪睜着一雙清澈的眸子,茫然的看着漆黑的窗外。
她突然很想陸勵陽,想念他身上清冽的味道,和他溫暖的體溫。
大概,因爲感受過他給她帶來的溫暖,所以,這一刻,纔會覺得更加的寒冷吧。
可是,顧依雪知道,他今晚不會再來了。
是她像傅正勳告狀,是她擋住了他靠近的腳步,也是她把他拒絕在心門之外。
她曾經那麼刻骨銘心的愛過他,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顧依雪知道,終此一生,她都不可能像愛他一樣再去愛別的人了。
傅正勳在電話中對她說:人這一輩子很長。
然而,對於顧依雪來說,她的一輩子,早已經在她停止愛陸勵陽的那一刻終結了。在她走進這裡的那一刻,一切都結束了。餘下的日子,不過是麻木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