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先生雖然在金陵城身份尊崇,但是卻並不講究排場,他是一個很低調的老人,這也是爲什麼十年前他就毅然決然決定隱居獅子嶺。
所以拜師禮當天,觀禮之人並不算多。我和熊貓初來乍到,自然是兩眼一抹黑,誰都不認識,除了一位笑容狡黠的老譚,剩下的全都是一些陌生面孔。
上午十點五十八分,拜師禮正式開始。我身穿一身粗布道袍,手持桃木劍,頭上戴着一些自己都喊不出名號的飾品,恭恭敬敬朝着鄭先生磕頭行禮,連喊了三聲師父。
我只記得當時鄭先生臉上的笑容相當燦爛,他說徒弟如子,收了個徒弟就像是多了個兒子,而看起來他似乎真的是這麼想的。
聽旁人告訴我,鄭先生這輩子的徒弟並不多,不算我只有三位。其中大徒弟叛出門牆,二徒弟下落不明,三徒弟算是這些徒弟中天賦最高的一個,卻在前幾年的時候出了意外死在了某個規模宏大的墓葬之中。也正是因爲這件事情才導致了鄭先生退隱江湖。當時金陵城謠言四起,說鄭先生指天發誓,這輩子再也不收徒弟,沒想到十年之後,在山中漸漸忘了紅塵俗世的鄭先生又破格收了一位徒弟。
誰都說不出這位鄭先生爲什麼違背了自己的諾言,因爲聽他們背後的指指點點,都說我的資質其實也平庸。
我心中卻多少有些計較,鄭先生之所以收我爲徒,八成還是因爲我身上流淌着的金烏血脈。我沒有忘記那天看出我身上金烏血之後鄭先生的表情有多麼興奮,更沒有忘記老譚一提起"金烏血"這三個字鄭先生就像是打了雞血一樣激動。
其實我心中始終覺得鄭先生和"金烏血"肯定有着某種淵源,這淵源似乎還與他的徒弟們有關,但是具體的淵源是什麼,卻又是我說不清楚的。
整個拜師禮進行的非常順利,因爲到訪的賓客並不多,所以也沒有發生什麼意外。
只是整個過程中我看到一個長相白皙俊朗的年輕男子始終在不懷好意地打量着我,他看我的眼神充滿敵意,似乎我和他有過什麼仇怨一樣。
熊貓也注意到了這個男人,他幫我打聽了一下,這位年輕俊朗的奶油後生叫做鄭世歡,是鄭先生的侄孫,也就是四九城那位夢蝶先生的親孫子。
我和熊貓討論了半天,到最後也沒有想明白這位鄭家公子爲什麼要對我看不順眼,一直到後來老譚被我們的討論吸引過來,這纔給我們揭開了謎底。
原來這位鄭世歡鄭公子從小就嬌生慣養,因爲自己的爺爺供職大內,是推算國運的頂級牛人,所以家族裡甚至南京的玄學界就沒有一個人敢對這位鄭公子說一個不字,他想要的東西從來沒有得不到的道理。
久而久之,一個孩子的性格也就形成了。鄭公子囂張跋扈,據說上初中的時候就靠着花言巧語再加漂亮臉蛋奪走了學校校花的第一次,上高中的時候居然還成功糟蹋了一位剛畢業的英語老師。因爲從來都有一羣人圍在他屁股後面擦屁股,所以鄭公子闖出什麼禍患都不用擔心。
後來如果不是南京城裡出來了一位更加囂張的常霸先,今年剛剛大學畢業的鄭世歡鄭公子一定纔是整個南京玄學地下世界說一不二的人選。
至於鄭公子對我頗有微詞,那則是因爲另外一個原因。
鄭世歡這輩子唯一沒有得到的東西就是鄭先生的劍法,雖然是血濃於水的親戚關係,但是鄭先生因爲厭惡鄭世歡二世祖的做派,所以老早就放出狠話說這輩子寧可多收幾位徒弟,也絕不會將自己的劍法傳給吊兒郎當的鄭世歡。
鄭世歡誰都敢得罪,就是不敢得罪自己的大爺爺,就連自己遠在北京城的親爺爺見了鄭先生也得恭恭敬敬喊一聲大哥。鄭世歡雖然囂張跋扈,卻也不傻,所以只好乖乖任命,無可奈何。
現如今看到一位比身世地位外貌和能力都比不上他的我成爲了鄭先生的關門弟子,鄭世歡心中的怨氣肯定很深,瞪我兩眼自然也是情理之中。
他畢竟是鄭先生的孫子,我當然也犯不着和他計較什麼。
中午吃過了飯,客人們大多都知道鄭先生討厭熱鬧喜歡清靜,就都乖乖的離去了,這些客人之中只有老譚和鄭世歡沒有撤離,兩個人也不算熟絡,所以誰也沒跟誰說話。
鄭先生畢竟上了年紀,中午習慣打坐休息。留下來這兩位又都是自己人,所以鄭先生也不客氣,自顧自回房休息。
剩下我、熊貓、老譚、鄭世歡,我們四個圍着茶几坐在一起,現場的氣氛瞬間尷尬起來。
老譚見慣了大風大浪,是根老油條,再加上他臉皮本來就厚,也就不在乎什麼,自顧自倒水喝茶。
鄭世歡恰好坐在我對面,和我一擡頭就能看見,一來二去,更是看我十分不爽。
安靜的氛圍也就維持了短短十分鐘,鄭世歡首先打破了這份寧靜,忽然陰陽怪氣說道:"現在的男人真是越來越不要臉了,有的到處傍富婆,有的到處認乾爹,今天我更是長了見識,居然還有不要臉非要拜師的,真是噁心。"
其實我在蘇城磨礪的時候早就聽慣了這些流言蜚語,當時陰險之人腹誹我靠着討好素素才能在蘇城立足的大有人在,現在鄭世歡的這些話對我來說簡直就是小菜一碟,不痛不癢。我假裝沒聽見,自己低頭看手機,旁邊熊貓更是一臉憨厚笑容,完全沒有反擊的意思。
鄭世歡見我和熊貓沒有還嘴,臉上的表情微微一變,但是卻沒有當場發作,而是換了個思路,繼續戰鬥:"大爺爺什麼都好,簡直就是神仙一樣的人物,唯獨有個壞處,那就是收徒毫無眼光可言。大徒弟是個叛徒,這我就不屑於說了,二徒弟學藝學到一半,居然嫌苦,直接逃了,三徒弟更好,是個眼高手低的人物,到處吹噓自己什麼身懷絕技天下無敵,自己一個人闖進了一座千年古墓,最後死在了裡頭,還害得我師父傷心一場,簡直就是笑話。現在徒弟收了第四個,估計還不如前面三位呢。"
鄭世歡說的頭頭是道,我甚至開始覺得這傢伙有腦子有邏輯有城府,比起湯曉博之流要成熟很多。
對面老譚見混世魔王鄭世歡不斷對我言語挑釁,似乎想看看我究竟如何反擊,一臉笑意地關注戰況,興致盎然。
然而我終究還是不能反擊,忍一時風平浪靜,對面坐着的好歹是我師父的孫子,我總不能拜師第一天就把師父孫子給教訓了吧?
再加上之前老譚介紹的鄭世歡的背景,在這南京城裡我還未必惹得起鄭世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只能暫且忍氣吞聲。
鄭世歡看到我始終水潑不進,眉頭一擰,還是不死心。
既然人身攻擊都沒用,鄭世歡乾脆開了個最拉仇恨的地圖炮:"我就討厭蘇城的人,那種小地方能有什麼有本事的人?什麼吳王啊湯王爺之類的,名字裡帶個王的絕對都是一些沒什麼文化的下三濫罷了,說穿了就是些小混混,能有什麼本事?"
說到這裡,我依然不動聲色,鄭世歡急了,一拍桌子,指着我說道:"姓楊的,我就說你沒本事呢,你是不是智商低聽不懂?我知道你小子城府很深,但是請你擦亮眼看看,這是我鄭家的地盤,你要打你的小算盤,別打到我大爺爺身上。你這種沒本事沒能力的雜碎,就靠着溜鬚拍馬,能成什麼氣候?"
既然鄭世歡正式向我開炮,我只能選擇應戰,這是沒辦法的事。
看着一臉戲謔,等着我爆發的鄭世歡,我微微一笑,淡定反問:"凡事都要有個統一的標準,堂堂鄭家大少說我沒有本事也可以,但是請問這蘇城這麼大的地界,難道一個有本事的人都沒有麼?吳王你都看不上,那麼請問什麼樣的人物在你心中才算是有本事呢?"
鄭世歡看我上鉤,一聲冷笑,翹着二郎腿說道:"我聽說你們蘇城幾十年前出了一位絕色尼姑,不僅能赤腳橫渡瘦西湖,還能流雲水袖除厲鬼,她倒能算得上有本事,只不過可惜啊,人家已經死了,往後的蘇城,那簡直就是一代不如一代咯!"
一聽這話,我忽然泛起笑意:"鄭大少爺,你說的可是我們蘇城的前輩高人,仙姑撫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