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孩子

元娘也有些經受不住, 吐了幾口之後雖顛簸的有些頭暈,整個人略舒服了些,只昭佩卻一發不可收拾, 恨不得膽汁都要嘔出的節奏, 面上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淚。

元娘急的直呼孫嬤嬤進來, 孫嬤嬤見狀也吃了一驚, 方纔還好好的怎麼就吐的一塌糊塗, 當即讓昭佩半躺在牀上,重新綁了一下,拿了生薑敷在昭佩的肚臍之上。

昭佩已然吐的毫無力氣, 任憑兩人合力擺弄,又是一陣大風浪過來, 固定在桌上的燭臺也翻滾到了地上, 熄了, 屋內一片漆黑,孫嬤嬤也不敢再走了, 也靠在牀榻邊上守着。元娘見昭佩這番半昏迷的樣子又擔心又怕,急的淚都流了出來,握住昭佩的手,一疊聲的喚她,昭佩吐得渾身痠軟也無力應她, 最後昏睡了過去。

第二日昭佩醒來的時候, 已是風平浪靜, 昨夜的狼藉都被收拾的利利索索, 吹壞的窗也修好了, 重新黏了竹青色的窗紗,陽光自紗窗透過來, 在屋裡映照出金色的光。

做書童打扮的元娘端了一碗粥推門走了進來,見昭佩醒了急忙把粥放在桌上,三步並做兩步到牀榻前驚喜的說道:“公子醒了!再不醒我便讓船家尋個碼頭找大夫看看呢!可是覺得哪裡不爽?”

昭佩扶着元孃的手坐起來笑道:“這裡離着陸地甚遠,哪裡好尋什麼碼頭?我怎麼就那麼脆弱了,不過是昨夜風浪太大暈船而已。”

元娘服侍昭佩穿好衣服道:“公子躺了一夜,不若道外面透透氣,這船艙裡還是有些氣悶,還有幾個小菜,我先去給公子端上了,這兩日也不能吃太油膩的,需好好養養腸胃纔是。”

昭佩洗漱完畢便去甲板上溜達,大海已經放晴,一輪紅日在海平面上噴薄而出,映出海面點點金鱗波光閃耀,偶有幾隻魚兒躍出水面,濺出點點細碎浪花。

昭佩走了幾圈覺得胸中抑鬱之氣已去了泰半,便回房去吃飯。桌上除方纔的粳米粥又擺了一碟子酸筍和用油煎的酥脆的小蝦,蒸的熱熱的餅還冒着熱氣。

這長途行船也無甚新鮮蔬菜,各色小鹹菜都裝的滿滿當當,海里行船小魚小蝦都是當個零食來吃,這小蝦尤其是昭佩所愛之物,遠甚魚蟹。這孫嬤嬤見昭佩昨日吐的厲害便特意上了酸筍調下胃口,又撿了昭佩最愛的肥嫩的小蝦子,在酒裡醉了一下早上煎的金黃,卻是費了些心思準備這餐飯食。

昭佩見狀頓時食慾大開。先是就這粳米吃了酸筍和餅子,不知爲何平日裡吃的尋常的酸筍昭佩今日覺得格外清爽,吃完口頰留香。連吃了兩碗粳米粥之後,昭佩夾了一箸小蝦,這蝦在口裡嚼了沒幾下,頓時哇的一聲,又吐了個稀里嘩啦。

元娘急忙端茶給昭佩漱口,又撫着昭佩胸口順氣,昭佩卻依然連着吐了幾口,將早上剛吃的又吐乾淨了纔算了事。

此時風平浪靜無甚顛簸並不似暈船,元娘重新收拾乾淨之後擔心飯食準備的不妥便去尋孫嬤嬤。

這孫嬤嬤是徐璟明尋來的穩妥之人,知昭佩底細的。聽了元孃的話皺了皺眉,見四下無人小聲道:“這飯都是老奴我早上剛剛燒的,斷不會不新鮮,聽你講郡主吃了那酸筍和粳米沒事,那酸筍還多吃了不少,但是見了葷腥氣卻耐受不住......”。

孫嬤嬤招手喚元娘側耳過來道:“老奴問你,郡主這月身上可來了月事?”

元娘頓時如五雷轟頂,仔細一想,自西渭一路奔波到南陽,又在南陽城躲了那許久,昭佩的確沒有來過月事。

見元娘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孫嬤嬤嘆氣,“老奴猜測,許是郡主有了身子。”接着孫嬤嬤重新淨了手,將粳米粥又重新淘煮,不敢再上葷腥,只撿了醃蘿蔔、酸筍、雪裡蕻幾樣清口的小菜裝碟,吩咐元娘道:“此事還需停靠碼頭尋個郎中來瞧瞧才妥當,此時只能讓郡主能多吃點便多吃點,本來這船上顛簸的就厲害,頭幾個月最是不穩,你還得小心看好郡主纔是。”

元娘重新取了飯食回船艙,也不多言,立在那裡一直盯着昭佩,見她這次吃的津津有味沒有再吐略放了下心,極力勸說昭佩再多吃一些。

這幾日元娘寸步不離昭佩,昭佩不明就裡只覺得好生奇怪。孫嬤嬤飲食卻是十分作難,魚蝦本是孕婦滋補之物,這船上尤爲不缺,此時卻一點都不敢讓昭佩見到,最多用些雞蛋了事,好容易捱了五日,等船伕說前方有浦霞鎮,鎮子不大不小東西也算齊全,可以在那碼頭上停靠一日,兩人具是常舒一口氣。

因要請郎中,元娘也不敢隱瞞,便把猜測給昭佩說了,勸說昭佩避開船上的人一同到鎮上醫館問個脈。

昭佩想到自己兩月沒見的月事,也如元娘一般有如雷擊,任由元娘與她換了女裝帶了帷帽,上岸僱了一頂軟轎一路打聽着去鎮上最大的醫館安和堂去了。

孫嬤嬤今日便是極力買些新鮮菜蔬,又見竟然有北方的蘋蔢果,也不管價錢翻了三倍,這東西脆爽多汁又能儲藏,挑揀了大半籃子讓人送到船上去。擔心昭佩不能見魚腥,便買了些瘦些的豬肉,殺了兩隻雞一併都帶到船上。又擔心孕婦隨時害餓,去鎮上最貴的點心鋪子買了各色點心約莫十斤,零零總總,大半日都有店家陸陸續續的往船上送吃食。

那豬肉用濃鹽水醃了,放大半個月都沒關係,雞肉只能吃個新鮮。茶葉仔細磨碎了和在面裡做成茶酥,清口又頂餓。孫嬤嬤採買完了回船便大肆蒸煮烹飪,務必要將昭佩養的圓胖圓胖。

換了女裝打扮的兩人尋了這浦霞鎮上安和堂,請了個專看婦女病的姓鄭的大夫號脈,那鄭大夫略一診脈,便收了手笑着道:“這位夫人脈象往來流利,應指圓滑,這身孕約莫有了兩月餘,只初期胎還是不甚穩定,需小心謹慎爲上。”

元娘聽了鄭大夫一番話,這時間也能對的上,當下便取了十兩銀要重謝,並請鄭大夫開些安胎的藥。這小鎮的人卻是淳樸,鄭大夫按規矩只留了一兩診金,囑咐道:“夫人雖然月份雖淺,這懷相卻還算穩當,安胎藥也不需用了,枸杞豬肚、山藥烏雞湯可以用一些,等下我寫給夫人便是。若是嘔吐的厲害,乃是胃氣不和所致,可以用砂仁糯米熬粥喝。”

一直到元娘扶着昭佩上轎回船,昭佩還如做夢一般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有了身孕。還是太子妃的時候,昭佩曾多麼渴望給蕭繹生個孩子,她日思夜想,爲此甘心喝了那麼多的藥和徐夫人的秘方,他卻遲遲不肯來。等到下決心離開他的父親,隻身浪跡天涯,在這茫茫大海航行之際,最危險最不應該出現的時候,他卻到來了。

算了算日子,也就是那一日蕭繹即將新娶之前兩人瘋狂才留下的紀念。昭佩撫摸了自己的肚子,不敢相信這裡有個小小生命,如此也好,她曾經那麼轟轟烈烈的愛過他,也許上天不忍她一個人顛沛流離孤苦終老,在最悲傷和絕望的時候,留給一個念想。這是將會是屬於昭佩自己,最爲甜蜜和憂傷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