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太后拿帕掩住口, 無聲的啜泣起來,蕭大白垂頭不語。
昭佩自破格封爲郡主,入宮以來太后那無視宮規的百般縱容與寵愛, 蕭大白自小對他的冷漠輕忽, 困擾蕭繹那麼多年的疑惑, 此刻如同有把鑰匙, 咔的一聲打開了, 真相如驚濤駭浪一般的涌過來,鋪天蓋地的湮沒了他,幾乎不能呼吸。
蕭繹擡起頭, “徐家,定國公纔是我親生父母, 對嗎?”
方皇后哽咽了一聲, 默默點了點頭。
蕭繹只覺得渾身冰冷如墜冰窖不能呼吸。
他喊了那麼多年母后父皇竟然不是他的親生父母。而他們親生的, 帝國正兒八經的帝姬昭佩,卻已經香消玉殞了, 而他,一個換來的孩子,渾渾噩噩的活了那麼多年,還登上了大寶。
蕭繹膝行向前,固執的追問道:“爲什麼, 爲什麼要把我換跟昭佩換掉?爲什麼是我?”
方皇后情緒幾番波折已然泣不成聲。蕭大白起身道:“畢竟你喊了那麼多年的母后, 她也待你不薄, 莫再逼迫她, 我來告訴你。”
蕭大白踱了幾步, 走的硃紅的窗櫺前,夜色淡然如水, 微冷的風湃在蕭大白的面上,他吐了口氣,將十八年前的宮闈秘事,以一種最不願意接受的方式,緩緩道來。
“我成親以後多年無子,遍尋湯藥依然徒勞無功。後來我起兵造反,也擔心孩子成了拖累,便把湯藥也停了,誰料這時我妻子卻有了身孕,因急行軍動了胎氣,孩子早早落地沒有活成,而我妻卻落下毛病,多年未再有孕。等我登了大寶,也立了幾個妃子,依然子嗣艱難,就在此時,我妻卻有了身孕,我自是狂喜萬分,等到產下之後,卻發現是一女嬰,如此江山總要有人來繼,聽聞定國公夫人也於皇后同一天生產,誕下一男嬰,便讓人抱到宮裡,偷偷將兩個孩子換了。定國公不敢聲張,這才辭官歸隱,這麼多年,我亦沒有孩子,皇后守着長大成人。本想着娶了昭佩進門,便也是一家人圓滿了,誰料造化弄人,昭佩她,唉......”
蕭大白語氣漸漸低沉,唯一一點骨血竟然早早殞命,白髮人送黑髮人怎生悲哀無奈,只這無奈還不能與人訴說,只能打落門牙往肚子裡咽,真真是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蕭大白望着蕭繹:“俗話說生恩不如養恩,那麼多年皇后親自教養你,從不假手他人,你若有怨,只需怨我便是,她,還是你的娘!”
蕭繹垂下眉眼,“孩兒誰也不怨。父皇母后早些休息,孩兒先退下了。”
蕭繹不知道自己怎麼走回寢宮,腦子裡滿滿都是蕭大白最後一句話:她,還是你的娘!
蕭繹失魂落魄的走出如意宮,便見沈山靜靜立在門口候着,見了蕭繹拱手道:“啓稟聖上,所查之事臣已尋到線索。”
“講!”
“臣細細察看了聖上成親那日的飲食酒水,又將婚房查驗一番,在牀榻接縫處,發現了酥玉的粉末,酥玉這種藥乃是用醉仙桃花和草烏等秘製而成,功效類似蒙汗藥。”沈山見蕭繹不語,俯首道:“聖上若無吩咐,臣告退。”
沈山說話點到爲止,不揣測,亦不下結論,蕭繹卻頓時明白過來,心中頓時對和曦升起無限厭惡,要不是她一定要嫁到明元,昭佩怎會想不開縱火?如今他娶也娶了,新婚之夜竟然給他下藥!如此將性命都要由她擺佈麼?
蕭繹不知如何回的寢宮,進了宮門便坐在桌前,燈也未點,只覺得心中無限酸楚疲累不堪。有宮婢在門口輕聲來報:“聖上,皇后娘娘來送夜宵。”
蕭繹頓時覺得無限噁心,擡手抓起桌上的青瓷牡丹纏枝的茶杯用力向門口擲去,惡狠狠的吼道:“滾!讓她滾!朕一輩子都不要見到她!”
那宮婢躲閃不及,被那茶杯砸在額頭,頓時流出血來,嚇的瑟瑟發抖,不知如何應對。一隻素手搭上她的肩,道:“你下去罷!”
宮婢扭頭,見是皇后娘娘,便行了禮捂着額頭退下了。蕭繹見和曦閒庭信步的進了寢宮,點了燈,端過隨侍的宮人手中的杯盞擱在蕭繹面前道:“聖上,這是臣妾特意用墨魚骨煮的粥,清潤補身最是適合做夜宵了,還請聖上一試。”
蕭繹厲聲喝道:“你來做什麼?”
和曦不惱,今日着了一月白色的對襟比甲,腰間繫了杏色紗裙,眉間花鈿一朵,燈下臉龐泛着玉瓷一般的亮光,她迎上前,柔聲道:“聖上忘了,今日是十五,聖上既然不來,臣妾只有主動來尋了。”
蕭繹此刻連面上之情也不想與她虛與委蛇,冷笑道:“不去便是厭倦你,你何必厚着臉皮湊上前來?要知道,朕一點都不喜歡你!”
和曦擡起頭,依舊是溫婉的表情,答道:“臣妾知道,皇上心裡裝的是徐姐姐!可天底下幾個夫妻是靠着喜歡和感情過日子?臣妾知道皇上不喜歡我,但是初一十五中宮伴駕,這是規矩,臣妾既然是皇后,便也只能依着規矩行事,還望聖上體諒!”
蕭繹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狠狠的直視和曦繼續噁心她道,“既然知道規矩,爲何新婚之夜便給我下蒙汗藥~!你是急不可耐的想侍奉我,還是想在宮裡守身如玉?”
和曦聽聞此事暴露心中凜然一驚,卻子啊電光火石間想到應對之法,和曦擡起頭毫不示弱的回望過去,兩眼忽閃一臉懵懂:“臣妾成親前去探望徐姐姐,徐姐姐將藥給我,說聖上需藥力助興才能行房,把藥給了臣妾,讓臣妾把藥悄悄放在酒杯裡,切莫讓陛下龍威不振失了顏面,臣妾實在不知那是蒙汗藥啊!”
蕭繹暴怒,將和曦一把摁在牀上咬牙切齒道:“你說朕龍威不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