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湯20歲的時候,加冠成人,已經長成了一個身材魁梧英俊的帥哥,《洛書靈準聽》裡記載他“長八尺一寸,或曰七尺”,不知道到底是多高,總之是個大個子。
也就在這年的秋天,商國境內發生了水災,連續十多天的大暴雨,附近的河流洪水氾濫,尤其是改道南流的黃河,水勢兇猛,商國所有即將成熟的莊稼還有賴以生存的畜羣,被大水漂了個一乾二淨,還淹死了不少人,舉國嚎啕,因爲這不僅預示着要捱餓,主要是以後還會繼續死人。
已經七十多歲的主癸只好乘着牛車四處去化緣,到周邊的一個方國氏族部落去討飯,要點糧食過日子。
夏代的時候,人們的生產力不行,起土耕地用木耒、石鏟,收割用石鐮、石刀、蚌鐮,就這樣低下原始的生產工具,能指望農業多麼發達?而且都要靠天吃飯,風不調雨不順都會絕收。所以莊稼收成都不高,連地主家裡也沒有餘糧,看在是鄰國的面子上,各國都湊合給點,反正是打發要飯的,給點裝裝樣子,自然也吃不了幾天。
最後,主癸去了西邊最大的鄰國葛國去要糧食。葛國就在今天河南商丘西邊的寧陵。
沒想到,葛伯垠吝嗇得要命,而且他很看不起彈丸之地的商,不僅一粒糧食不給,還把主癸給諷刺挖苦了一番。
主癸連氣帶累,病了,只好乘牛車返回。因爲年紀太大,還有病,再加上沿途車輛顛簸震盪,一路回來,主癸就一病不起。
眼見要不行了,主癸把兒子成湯和所有的大臣們叫到病牀前,安排後事。
主癸對成湯說了一番類似《春秋公羊傳》或《春秋穀梁傳》式的話:兒咂,老爸要完了!爲什麼要完呢?爲了去要糧食。爲什麼要糧食呢?因爲國家發生了水災吃不上飯;爲什麼一發生水災就吃不上飯呢?因爲國家太小,土地太少啊。所以兒咂,老爸無能,可不想你無能,你得想辦法把咱們的國土擴擴,至少多摟點農田。一個國家最主要的是土地廣大,土地多了,蓋房子賣都很賺錢的,而且永遠只能漲價不會降價。
又說,你記着,老爸我是因爲被葛國羞辱被氣死的,你得給我報仇,幹了葛伯垠這孫子,否則,老爸死了都閉不上眼。
說完,主癸閉上眼睛,薨了。
成湯嚎啕了一番之後,恨上了葛國——湯算是個賢主,可他有個不太好的地方,就是有賬必算,有仇必報。
爲主癸舉行完國喪之後,湯即位,成了商國的君主,所以稱爲“商湯”——三代之時,國名+王名的稱謂,一定是國君之類,比如夏朝的夏啓、夏桀,商朝的商湯、商紂之類的。
商湯即位後,一邊組織國人恢復生產,一邊尋思着怎麼完成老爸主癸的遺囑,把商搞大一點。
這時候,他還沒有“革命”的思想,所謂“人窮志短”,連飯都吃不上,更想不到去更改天命,只想怎麼讓國人吃飽肚子。
當時商國四周都是一些氏族部落,或者說是一些小國,土地是有數的,要想開疆拓土,只有去吞併或征服這些小國,可是商現在這個樣子,不捱揍已經天神保佑了,實在沒能力打別人。
商湯把左相仲虺、司空咎單、司寇臣扈,還有七大夫司徒慶誧、萊朱、湟裡且、東門虛、南門蝡、西門疵、北門側等人找來,商量了好久,也沒個好主意。
——這裡要特別說明一下:“大夫”這個官職名稱很可能是周人的發明,在商代,相當於“大夫”身份的官職都稱“小臣”,商代沒有“大臣”這種說法,“小臣”就是周人說的“大夫”,即後世所說的“大臣”,這裡的“七大夫”在商代應該稱爲“七小臣”,後來伊尹是商湯的相,是輔政大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稱“小臣”。
只是從周初開始,周人就稱商的官員是“大夫”,比如《尚書·牧誓》裡記載周武王指責商王紂“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長,是信是使,是以爲大夫、卿士”,“大夫”、“卿士”就是指商朝的官員,但是從殷墟卜辭的記載裡可以知道,商人自己沒有“大夫”、“卿士”這種官稱。
在戰國時期的文獻裡,人們普遍沿用周代的官稱稱虞、夏時期的官職爲“大夫”,所以本文也因用這個說法,爲了從衆。
好主意沒想出來,商國卻又發生了不幸。
在商的東北邊,有個地方叫邳,就是左相仲虺的封地,是夏代的車正奚仲之後,任姓。
傳說,黃帝生了禺號,成爲東海的海神;禺號生了禺京,又叫禺彊,是北海(即渤海)的海神;禺京據說又叫淫樑(一作“涇樑”,“涇樑”的合音就是“京”或“彊”),生了個兒子,叫禺,因爲封在番這個地方(即後來的蕃,在今山東省棗莊市的滕州),故稱番禺,番禺最大的功績是發明了舟船。
番禺生了兩個兒子,封在奚邑,即奚伯、奚仲。奚仲生了個兒子叫吉光,父子二人發明、改造了車輛,成爲夏的車正,被封在薛(今山東省滕州市官橋鎮和張汪鎮之間);到了仲虺的時候,遷到邳這裡,這裡古書裡稱爲“上邳”,在今山東微山縣西北的歡城。
爲什麼叫“邳”呢?因爲這裡有座丕山,山不大,可山上山下覆蓋着茂密的原始森林,尤其是山下的桑林非常廣袤,薛人就在這裡建立了城邑,依山爲名,稱爲“邳”,開墾農田、漁獵過日子。
仲虺之所以在商任左相,是因爲他的身份不一般,是國舅爺,他的妹妹兮任就是商湯的第一任元配,古稱“元妃”,相當於王后,給商湯生了個女兒叫恰兒。當然,仲虺本身也是很有才能的賢人。
就在商湯即位不久,這個丕山鬧妖怪了。
幾個男女村民正在樹林裡採蘑菇,突然看見山頭上風起雲涌,隆隆有聲,接着日光昏暗。
衆人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卻聽見樹林裡象開鍋般嘩嘩作響,刮過一陣腥風,接着一聲怒吼,從樹林裡——準確地是說從樹林的上方,呼隆落下一個怪物來。
那怪物身大類虎,一身的狗毛,脖子上的鬣鬃宛如獅子一般,四隻虎一樣的爪子,一條長尾足有一丈八尺,兩肋上還戴着肉翅,最特別的是,它張着一張相貌猙獰的人臉,嘴裡象野豬一般的長牙呲在嘴外,這樣子,委實嚇人!
“啊呀,妖怪!”村民也很多從事漁獵,見過各種野獸,可就是沒見過這麼奇怪的野獸,何況還長着張可怕的人臉,肯定就是妖怪了。
一陣驚呼之後,膽兒大的撒腿就跑,膽兒小的直接嚇癱,倒下三四個。
那怪物吼叫着撲上去……
逃走的村民跑回村裡,把事情一說。幾個村子一計議,就到邳邑去報告:丕山上鬧怪物了,或者是妖精!
邳邑的代理邑尹叫叔信,是仲虺的本家哥哥,仲虺到商當了官,他負責代理邳邑,是代理邑尹。
邳尹叔信聽完村民的彙報,叫主管圖書檔案的小史搬出圖書來查查,就是那種用文字畫寫的“書”,都是成堆的竹片和木頭片。
一查,真查到了,這種野獸叫“檮杌”,是一種妖獸,又稱爲“傲很”、“難馴”,所到之處必定產生大亂。
叔信看完就慌了,這可是個不祥之物啊,怎麼辦?最好的辦法,就是派人去把那怪物幹掉,這樣就天下太平了。
於是,叔信就派人在城邑和四周的鎮村裡召集勇士,並許諾:誰要是能殺死檮杌,賞給他一朋貝。
面對鉅額獎金,許多善於狩獵的村民、獵戶都來報名,帶着弓箭棍棒斧矛,躍躍欲試。
叔信優中選優,選出十個來專業獵人,也即是獵戶,都是最強壯的,箭法好,善於搏鬥,組成了一支狩獵隊。
選出兩個領頭的,一個是有蠡氏族的虞正,叫蠡孟,“孟”就是老大,因爲鄉下人不會取名,就直接叫“孟”;一個是有登氏族的門尹,就是負責看大門的小官,叫登恆,古書裡也稱他爲“門尹登恆”,讓他兩個帶頭去獵殺檮杌。
蠡孟和登恆帶着狩獵隊,按照村民的指點,找到那片山林,一看,地上只有好幾灘已經幹了血,還有啃剩下的骨頭、撕裂的衣服,村民扔下的筐子。
“哎喲,天啊,這些人,都被吃了。”一個獵手戰戰兢兢地說。
“廢話,它要不吃人,我們來幹什麼?”蠡孟說:“大家小心點,仔細搜尋,只要那怪物出來……”
他的話音未落,“嗷”地一聲吼叫,狂風大作,林木震盪,呼隆一下,那檮杌從密林一躍而出。
“啊呀,妖怪!”獵手們也發出了和村民一樣驚叫。
“別慌!”蠡孟吼着:“準備好弓箭,射!”
“嗖”地一聲,蠡孟發現只有自己的一支箭飛向了檮杌,急忙回頭一看,身後的九個人已經跑了八個,剩下一個沒跑的,是登恆。
其實登恆也想跑來着,卻兩腿發軟挪不動,站在那裡篩糠。
“嗷——!”檮杌咆哮一聲,一跳躲過蠡孟的箭,展開肉翅騰空跳起,一躍數丈,從空中撲下來,兩隻前爪就把蠡孟按倒,張開大口“咔嚓”一下,蠡孟的腦袋被咬去了一多半。
“啊!我的娘啊!”這不是蠡孟喊的,是登恆,他喊完了,雙腿一軟,他怕張倒了,急忙伸手抱住一顆樹,只覺得褲襠裡一熱,知道回去得換褲子了。
檮杌沒有管他,按住孟連撕帶扯,大口小口地啃,嘓咋作響,血肉橫飛。
登恆閉着眼,雙手死死地抱着樹,心裡一個勁的禱告: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可事實證明他的禱告無用,那怪物吃完蠡孟之後,用大舌頭舔着嘴邊的血,轉頭看向登恆這裡,那張人臉上好像顯出很古怪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