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省內藝術類美術生統考結束後,大批考生涌向了瀋陽,因爲還有很多省外的藝術院校將在瀋陽設點招考。
我沒有急着去,因爲小瓊告訴我,年前沒有好學校到瀋陽招考,等年後去比較有價值。於是姜恆、秦青和唐龍都決定同我一起在年後奔赴瀋陽,吳曉因爲不想考外省的學校,就不打算和我們一同去了。
接下來的日子我們還是選擇在小瓊那裡繼續學畫。母親對小瓊的評價不錯,說他是個懂事的孩子,讓我跟着他好好學。
美術統考一結束,我放鬆了不少,大家也都呈現出了一種散漫的狀態,小瓊說戰鬥還沒有結束,要想考上美院我們還需要更好,於是在給我們放了兩天假之後,就召集大家開始了新一輪備戰。
兩週後,省內統考的成績公佈了。
我的統考成績低的驚人,竟然連學畫只有半年的吳曉都比我分數高!當我聽到273這三個數字的時候,我覺得好多人的笑聲在我耳邊迴盪,正如當初在考場裡我看着他們的畫時,從心底發出的笑聲一樣,而面對這個成績,我還有什麼顏面去嘲笑別人?
我在心裡不停的問自己說:怎麼可能?273?開玩笑吧?怎麼會這樣?我該怎麼辦?……
無數的疑問沒有一個答案,於是我嘗試在小瓊那裡找到問題的答案,希望他能給我一個可以接受的答案,哪怕是爲了安慰我,說句假話騙騙我也行。
我問小瓊:“會不會是考卷出了問題?”
小瓊說:“這個有可能,但可能行不是很大,也許是評卷老師不喜歡你的畫風。”
“那我這個成績還能考上大學麼?”
“這個不一定,每年的成績要求都不一樣,我們不是年後還要去瀋陽麼?到時候在參加其它院校考試的時候你好好畫,應該沒問題。”
從小瓊的話中我能感覺到,憑“273”這幾個數字,想在省內上個大學是不容易的。而且我的文化又是那麼的糟糕。一想到這,我又感覺一陣天昏地暗。
小瓊沒有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他說的一切都不是我想聽到的,我只想讓他肯定我,告訴我:“郝樂你可以!評畫的老師是個傻逼!你的畫至少可以得320分以上!他們都瞎了狗眼了!你的實力毋庸置疑!你最牛逼!”
可他並沒有這麼說,我因此一蹶不振了好久,直到我知道了秦青的成績。他比我低了1.5分,雖然只是1.5分,但我還是鬆了口氣,覺得釋懷了不少。不是因爲我的畫技有提高,只是因爲秦青給我墊了底。
年後,母親陪我一起去瀋陽。在火車上,母親第一次面對面的認識了唐龍的母親和姜恆的母親。秦青沒有和我們一同來,他和韋菲坐早一班的火車先去到了瀋陽,也沒用家長陪同,因爲韋菲對秦青說:“瀋陽那邊我熟,有同學,我復讀這一年大多時候就在瀋陽的畫室轉悠了。”
我們幾個人的母親遇到了一起,我們唯一的希望就是她們什麼都不要說,不要做,老老實實的坐着火車到瀋陽就行了,但事情還是向着我們比較抓頭的方向進展着。
唐龍的母親說:“我真不願意陪我家龍龍去瀋陽啊,他就是不願意,非得讓我陪她,我可是把十幾萬的家底全砸進股市裡了,你說要是這幾天跌了可怎麼辦啊?龍龍啊,你就是自主能力差啊。”
姜恆的母親聽後說:“呦,那可不行,就算我把幾十萬砸進股市了也得陪我家恆恆去瀋陽,這一家可就這一個孩兒啊,我可放不下這個心!”
火車剛開十分鐘,姜恆的母親就和唐龍的母親掐上了,這絕對和高一時那場打架有關係。
我在心裡祈禱母親千萬不要參與進這場口水戰,因爲我不想聽到她說“樂樂”這個類似寵物的愛稱。
唐龍的母親說:“哎呀,這次我家龍龍的美術統考成績才300剛出頭,還是你家姜恆畫的好,考了320多分呢。”
秦青的母親說:“美術考的高有什麼用啊?文化課還是你家唐龍厲害。”
這兩個家長就這樣互相拍着馬屁,互相攀比着,互相攀比着拍着馬屁,哪怕是馬屁也要比誰拍的更響,更像。這讓坐在一旁的姜恆和唐龍很是不安,而我也終於受不了這爭風吃醋的場面,起身去廁所了。
我去廁所還有一個原因是,聽到唐龍母親和姜恆母親的談話,我感到一種負罪感,這種負罪感讓我無顏面對坐在一旁連話都插不上的母親。論文化,我排不上號,論專業,統考成績簡直可以笑掉人的大牙,我連給母親自吹自擂的資本的都沒有,我實在無能,所以我坐不下去了,我要逃離。
我在廁所裡抽着煙,希望火車能再快點,最好是能在我抽完這支菸的時候就到達瀋陽,這樣我就不用回去忍受那兩位家長了。還好當我回到座位的時候,那兩爲家長都已經睡着了,我想她們應該是鬥嘴鬥累了。
天色變暗,經過一下午的顛簸,火車終於慢慢停下。我迫不及待的隨着人流衝下了車,後面跟着唐龍和姜恆,因爲我們都無法再忍受雙方母親那止不住的口水戰了,還有車廂內那讓人目眩的氣味。
下車後的第一感覺就是,耳根清靜了,腦子清醒了。
出了火車站,我們幾個人都不約而同的停住腳步了。眼前的建築和道路完全陌生,我們只知道我們要在一個叫“瀋陽建築大學”的地方考試,除此之外,我們一無所知。
唐龍的母親急的在原地跺腳:“哎呀,龍龍啊,你怎麼搞的啊,這大冬天的連怎麼走都不知道,怎麼不事先問清楚呢?”
姜恆的母親說:“這也不能都願孩子啊,人生地不熟的,再說,讓你陪孩子們來,不就是爲了在孩子們有困難的時候,幫他們一把嘛?你怎麼還埋怨起來了。”
唐龍的母親自知理虧,就沒再反駁。
姜恆對我和唐龍說:“咱去看看那幾個公交站牌吧。”我點點頭,和姜恆唐龍去查站點了。
站牌上的站很多,但就是沒有叫“瀋陽建築大學”這一站的,問了好多等車的乘客,也沒人知道,只有一個老爺爺說:“瀋陽建築大學啊……你們還是去打車吧。”
於是我們回去跟各位母親們反映了一下情況,決定打車。我們拎着大包小卷的東西就奔向出租車停靠站了。
一個司機問我們去哪。
我說:“建築大學。”
司機看了看我們的行李說:“一人三十。”
唐龍的母親一聽這話就急了:“幹什麼啊?你要搶錢啊!”
司機師傅說:“聽你這口音是外地來的吧,咱這兒都這個價,你要不願意就不坐,別耽誤我生意,從這到瀋陽建築就得打車,一人三十都少算你的了。”
姜恆說:“那行,您走吧師傅,我們等會兒坐別的車。”
這句話讓這位司機始料未及,司機猶豫了一下說:“看在你們大老遠的帶着孩子來這也不容易,天也挺冷的,一人二十,上車吧。”
我說:“可是我們六個人啊,能拉麼?” шшш▪TTKдN▪℃o
司機說:“擠擠唄。”
我說:“那麼多行李肯定放不下啊。”
我的母親說:“是啊,還是算了吧,六個人坐着都困難,再放行李,我看還是算了吧。”
司機說:“你們怎麼那麼磨嘰啊,我告訴你們,過了這村可沒這店了,吃完這饅頭可沒這面了啊……”
這時秦青給我來了個電話,問我們到了沒有。
我說:“我靠!我腦子都糊塗了,應該打電話問你啊。”
秦青問:“怎麼了?”
我說:“我們在火車站這下車不知道怎麼走了。”
秦青說:“哦,你們是在瀋陽北站下的車吧?”
我說:“對啊。”
秦青說:“你們找24路公交車,坐三站下車,再做256路小公汽,到渾南新區,然後下車,我去接你們。”
我問他:“那個24路公交車大約在什麼位置啊?”
秦青說:“火車站對面的馬路上,過道就能看見了。”
我說:“恩,好,先掛了吧,等會見。”
我跟大傢伙說:“走吧,咱去馬路對面坐24路。”
大家提着行李過馬路了,出租車司機氣得一腳油門衝了出去,由於油門給的太急,把自己也嚇了一跳,身體因爲慣性猛然向後撞擊,與此同時他又本能的踩了下剎車,結果又因剎車踩的太猛,腦袋直接撞到了方向盤上。
這一神奇的過程剛好被我看到,我在心裡暗爽道:“該!叫你不繫安全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