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隨着迦葉的腳步緩緩踏上玉階,步入廣陵宮。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座小巧精緻的園子。內裡池水環繞,園中所種植的,卻並非是什麼奇花異草,而是栽培着一些別樣的彼岸花。
我不明白,爲什麼這諾大的忘尤殿,竟看不到除了彼岸花之外的花草,就連什麼古樹,或是常見的花卉也未曾見到。
“你們莫要見怪,蜀山匯聚了天地間的怨氣,忘尤殿更是因爲那片碧湖中的怨靈,變成現今這副模樣。除了彼岸花,其他的花草樹木在忘尤殿根本無法生存。”迦葉似是看穿了我們心中的疑惑,遂輕輕解釋道。
我和幕寶面面相覷,從未料到原來竟會是這般緣由。怪不得一路所見,忘尤殿內只有彼岸花。原來,竟是因爲這裡彙集了天地間的怨氣。
“對我忘尤而言,這些怨氣是劇毒,也是靈藥。自從上古時期伊始,蜀山這裡便成爲了殺戮之地,無數的仙人妖魔在這裡殞命,死後不得轉世投胎,自此便成爲了怨靈。第一任聖女之所以將忘尤殿的選址定在這裡,也正是看中了這一點。”迦葉沒有回頭,前行着說道。
我心中一驚,根本沒有想到迦葉會對我們這般坦誠相對,居然連忘尤殿這等的秘事都毫無芥蒂的告訴我們。
遠遠望去,池水上的浮萍悄而無息的盪漾着,碧綠而明淨。定睛望去,這才發現那浮萍沒有半分生機,幾乎每一朵都一模一樣。心中微微顫慄,原來,這些浮萍,不過都是假的。
看來,迦葉說的不錯。這忘尤殿的怨氣太重,尋常的花草根本無法在這裡生存。也只有被詛咒千年,象徵着死亡意味的彼岸花,纔可以在這裡盡情蔓延生長,肆意怒放。
“沙沙沙~”的一陣聲響過後,檐角下墜着的銅鈴“叮叮”作響。一陣輕風拂過,那些銅鈴便輕輕地隨之搖動起來,發出脆然清亮的聲音,很是好聽。
迦葉引着我們緩緩朝後園一側的長廊走去,行至盡頭,映入眼簾的便是迦葉素日議事的角樓了。黃色琉璃瓦頂和鎏金寶頂在陽光下閃爍着耀眼的光芒,映襯着藍天白雲,越發顯得莊重美觀。
迦葉回頭看了我們一眼,那樣晶亮的目光似是在問:你們兩個準備好了嗎?
我和幕寶輕輕點了點頭,遂緊隨着迦葉的腳步緩緩向裡走去。可我卻只覺得一顆心一直在“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
曾幾何時,我的家人一切安好。我還在讀書的時候,也是一腔的江湖豪情。總想着,作爲天道師白家的唯一的女兒,降妖捉鬼既是我家族的使命,也該是我白筱語的重責。我要像哥哥他們一樣降妖除魔,爲民除害。我滿心憧憬着“倚樓聽風雨,仗劍走天涯。”的豪邁灑脫,也向往着“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的女兒夙願。
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我也曾這般生活過。雖然開頭並不完美,甚至滿是抱怨,因爲一則莫須有的祖訓和蕭毓軒定下婚事,成爲他的未婚妻,接着便踏上了尋找聖物的征途。
蕭毓軒、蕭翎兒、時暮恩、幕寶,還有我。那時,我們幾人是何等的肆意灑脫?我們降妖除魔,我們成就了一段段美好的姻緣,我們經歷着生死磨難……
可如今,蕭翎兒死了,蕭毓軒也死了,我的父親,還有哥哥……他們相繼出事,彷彿一切都回不到往昔。可現今,復活蕭毓軒,卻是我目前最大的夙願。
一想到公子徹和楚煬就在裡邊,想到接下來所要面對的事情,心中只覺得有些惴惴不安。
“別怕——還有我呢。”似是注意到了我忐忑不安的情緒,幕寶輕輕拉起我的手認真地說道。
“嗯!”日光下,幕寶的眼神也分外堅定,閃耀着耀眼的光芒,看了讓人格外安心。是啊,我還有幕寶。想到此處,遂含笑看着她,定定點了點頭。
只見一抹明亮的日光劃過精緻的角樓,透過雕花窗柩給殿內灑下一片朦朧昏黃的光,顯得那樣神秘而安靜。
不知怎的,越向裡行,我便越覺得有一股別樣熟悉的氣息,彷彿有人在不住地召喚着我,吸引着我前行那般。
我恍惚聽到半空中有人輕輕呢喃着,婉轉清揚,縈繞天地,竟絕似昨日在碧湖湖底清越的聲音:“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絲絲縷縷的陽光透過鏤空的窗櫺落在殿內兩側素色的帷幔之上。果不其然,帷幔之後掩着的,不止是公子徹和楚煬欣長的身影,還有一顆淡紫色的水晶球。而即便是有層層帷幔遮擋,也無法隱藏那顆水晶球淡紫色的光芒。
“你們來了——”
循聲望去,只見公子徹和楚煬聽到了我們幾人的腳步,早已經轉過身來。相比昨日的情形,今日的氣氛明顯好了很多。
沒有劍拔弩張,沒有那麼的是是非非。就連同昨日經歷了一場生死大戰,不死不休的楚煬和公子徹,此時此刻看上去倒也顯得相處的分外融洽。至少,他們不再冷眼相向。
陽光傾瀉在他的玄服之上,他忽然一笑,好似春日越發明媚了。
“你怎麼樣?身體還好嗎?”微風捲起簾幔,楚煬那頎長身影恰好立在不遠處。
公子徹沒有言語。日色下,襯出他眉宇之間的猶豫,和欲言又止的神色,偏生那瞳孔深處異樣光芒。他遲疑不前,只是微瞥向我,眸中百感交集。或許,他還在爲之前的事情而感到自責愧疚。
他猶豫良久,低聲詢問,“你……你還好嗎?”
他們二人一前一後,我只得點了點頭,示意讓他們放心,“我身上的傷,本就是小事,還不如幕寶身上的傷重。謝謝你們準備的藥,很是管用。”
聞言,公子徹長長呼出一口氣來,似是放心了不少。
一時間,楚煬和公子徹兩人無語,只是定定注視着我的眼睛。我不好意思的側過頭去,頃刻間,我們四人就那樣呆呆地佇立在原地,只覺得殿內的情形甚是尷尬。
“好了,你們兩個,還是將商量好的事情告訴筱語吧……”看着公子徹和楚煬兩兩無言,只是緊緊盯着我,迦葉輕輕搖了搖頭,似乎有些難言的微微嘆了口氣,打破了方纔的尷尬。
“差點忘了——”公子徹恍然大悟,徑直引着我們幾人走到那顆淡紫色的水晶球前。待走近時,我這才發現,這顆水晶球並非昨日在碧湖湖底所看到的那顆。
區別與昨日所見,今日所看到的這顆水晶球,最外圍似是一幅畫像那般。看上去,上面是一個方當妙齡的絕色少女,額間也有着一個業火紅蓮狀的彼岸花印記,可相貌卻與迦葉不同。
“這是我忘尤第一任聖女的畫像——”迦葉解釋道。
“第一任?”
“是。這水晶球,名喚番天印。我忘尤第一任聖女,其靈力修爲遠遠在我之上。死前,她窮盡畢生修爲,凝了這兩顆出來。”迦葉靜靜看着番天印表面那女子的畫像,脣角微微上揚,“這番天印可通過去,靈力強大,遠非我們幾人能想象。凝兒死的時候,她的神志渙散,幾近魂飛魄散。如若不及時將她的神志藏進這番天印中護着,只怕她的神志早已經隨風消散了。”
楚煬沒有說話——他知道,凝兒的復生和忘尤殿,和碧湖緊密相關,但他卻也是方纔才知曉,原來凝兒的神志竟是被藏在這番天印中護着,方得平安的。當年,凝兒被自己親手所殺。想來,應是公子徹設法凝聚了凝兒的神志。可此舉,必定要耗費他全部的靈力,甚至一招不慎,很有可能會置他於死地!
可現今看來,他應該要謝謝公子徹纔是……
“那你們爲什麼要把裝有凝兒神志的番天印放入碧湖湖底呢?”楚煬好奇地問道。
這是他的疑問,也是我和幕寶心中的疑惑。
我不明白,碧湖這樣兇險的一個地方,就連作爲上古十大神獸之一的畢方也不能免於死亡,那把凝兒的神志藏在湖底,又是爲何呢?
“凝兒的神志雖然被放入了這番天印中護着,但凝兒死前用一身血肉祭出了祭靈,五識俱喪。若她是尋常人,這番天印護着區區神志已是足夠。但凝兒不同。”話音剛落,迦葉轉身看着我的眼睛,接着補充道:“你是冥界公主你的身份註定了你身上強大的靈力。碧湖的威力你們已經看到了,把番天印放在那裡,對你而言,既是一種保護,也是一種變相的壓制。若不採取些行動,你的神志必定會從番天印中逃出,四處飄散。那時,若被有心人找到你的神志,只怕會利用它去煉丹修行,後果不堪設想。”
“原來,你們把番天印放在碧湖的湖底,是爲了保護神志……那你們所說採取的行動,又指的是什麼呢?”我好奇地問道。
話音剛落,只見迦葉看向公子徹,眸中閃爍着某種複雜的神色,叫人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