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兒，你可不許偷看哦！”剛想睜開眼睛，自遠處又立時傳來了楚煬清亮的聲音，她忙打消了方纔的念頭，遂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好了嗎？”
“快好啦！”
聞言，她只得又耐心等待些許，可又等了一段時間，她不禁又重複問了一遍。可等了一會兒，周遭並沒有楚煬的回答，也不復任何聲響。彷彿除了一陣輕風所帶來的聲響，整個天地只有她自己一人那般。
“師兄？”她輕聲問道，可默了良久，仍舊沒有聲音。
這下，凝兒算是真真忍不住了。她本就懷着滿滿的憧憬等了一日，又好奇了一路，來到這兒之後，楚煬也是一副不願告知的秘密模樣。想到此處，她心裡不免有些焦急，這裡雖然很是寂靜，但也不過是一池湖水，這麼晚了，不知是什麼樣的景色要讓她看。
想到此處，她猛地睜開了眼睛。雖然自己方纔向楚煬保證過絕對不會偷看，可她現在卻委實等不得了。
打量周遭，只見周圍的確沒有任何身影和動靜。一切都是那樣的寂靜，夜風搖曳，捲起簾幔，彷彿置身在夢中那般。而伴隨着潺潺流動的水聲的，卻還有隱隱的腳步聲。
想必定是楚煬回來了，想到此處，凝兒立時緊緊閉上了眼睛。
“沒有偷看吧？”楚煬輕聲問道，見她搖了搖頭，脣角不免揚起，帶了些許笑意，“真乖。”
話音剛落，她依稀感覺到楚煬慢慢轉身，踱步在她身後，耳畔又再次迴響起楚煬的叮囑，“好了，不許偷看哈！”
不許偷看？！哼，她纔不要乖乖聽他的話呢，誰讓他這麼瞞着自己還不告訴！想到此處，凝兒脣角浮現出一抹笑意，遂趁着楚煬又再次離開自己身邊之時，她遂悄悄睜開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簾的，還是方纔所看到的一切。而下一秒，只見有一些點點銀白的、靈動的光，慢慢地自湖水遠處拂來，皎潔的月光照映在湖面，只見那潺潺流動的湖水宛如上好的綢緞般光滑細膩。
“這是……”她輕聲說着，而目光卻忽地停留在那銀白色的光芒上。只見那團光芒距離自己越來越近，身影也愈發明顯。這時她才慢慢覺醒，原來那銀白色的光芒不是別人，正是方纔捂着她的眼睛，不讓她偷看的師兄楚煬！
她揉了揉眼睛，再次望向湖中，心中更加確定了答案，那人真的是楚煬，他的師兄無疑。
待他慢慢遊至湖邊時，她這才明白，爲什麼楚煬方纔一直叮囑不要讓她睜開眼睛，不許她偷看的原因了。他除去了外衣，身上只着了一件白色單衣，因爲在湖中的緣故，一身衣服都已經被浸透，而且有許多淤泥黏在衣服上，看起來不免狼狽的很，與方纔那個隱在簾幔後，着一攏紅衣彈奏《鳳求凰》的模樣截然不同。
“你，你不是說不會偷看的嗎？！”待楚煬上岸時，他這才注意到凝兒微微眯着眼睛偷看的模樣，想到自己現今如此窘迫的模樣，不由心生忐忑了許多。
而凝兒見事情已經被戳穿了，遂也不再假裝，猛地睜開了眼睛，本想開口辯解說她不是故意偷看的，可一開口卻成了“你這是要做什麼啊？！”，說着便從懷中掏出一方手帕來，輕輕爲他擦拭臉上和脖頸處的水。
聞言，只見楚煬撅了噘嘴，一手輕輕撫上了她的手，笑說道，“本來想上岸後立馬換完衣服再讓你看禮物的，誰知道你耐不住性子，瞧見我這般狼狽的模樣。”
“再好的禮物，也不至於你如此不愛惜自個兒的身體啊！”
雖是七月，可天氣卻有些冷意，況且現在又是晚上，湖水那麼涼，萬一吹風又着涼了可如何是好？
“放心，你師兄我身體這麼好，不會有事的。”見凝兒緊蹙眉頭，他只得輕笑安慰道，“好啦，快來看師兄送你的禮物——”
話畢，只見他慢慢伸出掩在身後的右手，定睛一看，只見那是個灰褐色的袋子，不大不小，但在黑暗中卻看不清楚模樣。
疑問之際，只見楚煬衝她得意地笑了笑，旋即兩手慢慢放至袋口，兩手一捋，自袋中瞬間涌出了許許多多的淡綠色光亮，在黑夜中甚是好看。
“是螢火蟲！”凝兒激動地揚聲喊道。
仰頭望去，只見那螢火蟲慢慢自袋中涌出，起初是三三兩兩的漂浮，可後來卻越來越多。它們慢慢漂浮至空中，霎時間，周遭，連同寂靜的湖面上都是飛舞着的螢火蟲。漸漸地，越來越亮，越來越密。霎時間，整個天地似乎都籠罩在那片螢火蟲中。那些小精靈一個個的提着綠幽幽的燈籠飛來飛去，盡顯波光流動。
這時，凝兒才終於知曉，原來楚煬要她看的景，竟然是這個。確實，這景，也只有夜半無人時才叫景色。若是白日，哪怕是再多的螢火蟲，也終是無用。
“你把它們都聚在一起了？”凝兒展顏笑着，看着漫天璀璨，輕聲說道。這是她最喜歡的。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她便十分喜愛螢火蟲。在她看來，花兒忽然美麗，但卻比不上這些飛舞着的精靈。
從前，是她父親捉給她。後來去了西沅，便是楚煬。可長大後，這樣或是那樣的事，這樣的景緻似乎逐漸成爲了他們心上的一顆硃砂痣，只停留在了回憶中。煩擾的事情越來越多，這樣純粹的物卻越來越少。她彷彿陷入那段回憶之中，有多少年沒有看到螢火蟲了？她卻是記不得了……然而，她長這麼大，卻是從未見到過這樣多的螢火蟲。
那些不住煽動着翅膀飛舞着的螢火蟲宛如從天空中灑落下來的點點繁星一般，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來觸碰，可剛伸出手來，那些螢火蟲竟慢慢停留在了她的指間。
忽然間，後頭那人攬腰擁住了她，因着衣衫溼透，楚煬只得寬闊的胸膛隱隱抵在凝兒的肩上，臉輕輕蹭着，不想弄髒她的衣服，“看，它們多有靈性，多喜歡你啊——”
聞言，凝兒眉眼之間盡是笑意，“你倒是去了哪裡找了這樣多的螢火蟲？還偏偏從湖裡鑽出來。”
“湖盡頭的蘆葦蕩。”
聞言，凝兒不免身子微微一顫，心中滿滿的都是感動。螢火蟲的確是當場捕捉爲好，若是被束縛的久了，螢火蟲便會立時死去。所以楚煬纔不得已讓自己閉上眼睛，而他則當場遊至湖那側的蘆葦蕩裡去捉那樣多的螢火蟲，爲的，就是給她一個驚喜。
夜色朦朧中，點點星光遍佈天際。彷彿自天上傾灑下滿滿的耀眼星辰那般。那是在皇室，在王府中衆多上好的首飾也比不上的明亮奪目。
剎那間，她只覺得，自己和楚煬又彷彿回到了西沅，那個他們兩個一起長大的世外桃源，那個清淨之地。那裡，除了師父，便是他們二人，一切都是那樣的純粹，那樣的無憂無慮。
“我答應你，有朝一日，我定會帶你回到西沅，從此，只有我們兩人相伴，再也不分開。”
似是看穿了她的內心，楚煬輕聲呢喃道。聲音雖小，可語氣卻是十分的篤定，不容置疑。周遭只有他們二人，夜中靜謐寧靜至極，他溫熱的氣息縈繞在她耳畔，卻並無半分旖旎，遠遠看上去，雖然那男子一身衣衫盡溼，可因他的風華氣度，兩人輕輕相依偎，卻顯得十分的般配美好。看上去，兩人宛如置身於畫中那般，絕世而獨立。
凝兒沒有回答，可滾燙的淚水從眼眶中流露至臉頰，滴落在楚煬掌心的那一刻，楚煬不由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擁得她更緊了。
有時候，無言，便是最好的答案。
朦朧夜色中，楚煬和凝兒清澈的目光熠熠生輝，他們兩人靜靜看着面前盡情飛舞着的螢火蟲，眸中蘊含着滿滿的笑意和情意……
我遠遠地看着他們二人，只覺得心神恍惚，但卻又覺得自己沒有意識，沒有想法，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們，彷彿一個過客。置身其中，彷彿是那空中不住漂浮着的螢火蟲中的一員。
忽地，畫面又重新回到馬車之中。
“那年，那年只是一個意外嘛……”那女子緩緩伸出手來拉住楚煬的袖角，不依的說道。
“還說呢，我好好的俏公子模樣，變成了一個落湯雞，被你嘲笑了整整一年！”楚煬瞥了懷裡的人兒一眼說道。
想起去年之事，他也覺得頗有些尷尬。當時還好，可待那夜之後，他卻發起了高燒。於是乎，接下來的日子裡，他總是被凝兒那這件事情開玩笑取樂。
自此之後，好像自己不論如何瀟灑的打扮，在她眼裡看來都頗爲好笑，腦海中浮現出來的永遠都是一身溼衣，滿是淤泥，或是身子戰慄，不住地打噴嚏的狼狽模樣。
他可不要自己在心上人面前是這般模樣。不管如何，今年他可是再也不能讓凝兒有嘲笑她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