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馬蹄聲迴響在耳畔,馬車慢慢悠悠的行着,卻驚不醒車內暗通情意的一對璧人。此時此刻,他們兩人正沉浸在妙不可言的曖昧旖旎情境中,一切不相干的事情都不能驚擾到他們。
楚煬爲了讓她睡得舒服一些,一隻手將她圈在懷裡,讓她的頭枕在自己肩上,自己也閉眼小憩着。
她感受到楚煬微微的呼吸聲,拂過臉頰甚是細癢,想他睡着了,遂悄悄伸出手來,想要解開縛在兩眼上的絲帶。
誰知,她剛一起身,就猛地被楚煬重新拉回了懷中。“怎麼?這麼快就不想要禮物了?”楚煬依舊閉着眼睛,卻是眼也沒擡便知道她想要做什麼。
她想了一下,微微側頭道,“馬車內又看不到什麼東西,我睜開眼睛也沒事吧?”
“那可不行,萬一讓你偷看到了怎麼辦?再說,去年生辰時,你也是這麼說的——”楚煬執意。
一聽楚煬提起來“去年”兩個字,她只覺得滿臉通紅。
說來也巧,她的生辰,與七夕佳節之日是同一天。
話說去年她生辰之際,楚煬早早地便說要給她一個大大的驚喜,讓她乖乖待在府裡,等自己忙完了公事就立馬回來。
華燈初上,因爲正值七夕,街道上的行人也是頗多。
一片白霧之中,我依稀又看見了那個女孩兒的窈窕身影,她推開房門,便朝着遠處跑去。
當她轉過身來的時候,我試圖看清她的面龐,可卻仍舊是一片迷茫,猶如一片混沌那般。不知怎的,目光不自覺地停留在那個女孩兒身上,難以自拔。
“殿下去哪兒了?”平時在懷王府中,楚煬不是和她在一處,便是在書房待着。而今日,因朝中有事,楚煬在宮中被陛下困住了許久了,直到方纔,有奴婢來稟報懷王殿下已然回到了書房。她去書房轉了一圈,裡頭卻是空無一人。
疑問之際,楚煬一貼身伺候的公公適時出來,咧嘴笑着,“殿下吩咐小奴,小姐來尋殿下時,還請小姐移駕,出去看景兒。”
“看景?”她下意識的看了看外頭,正值夜晚,月亮已經高高懸掛,“這大晚上的看什麼景?”
雖如此說着,可她卻也跟着那位公公一同出了王府。他原本以爲,楚煬所說的景必然是在王府周遭,或是城中。誰知,王府外卻早已經有一輛馬車並許多侍從在候着。
上了馬車,又是一路顛簸,倒生生花去了一炷香的功夫。
一炷香的時間雖然快,可她卻是實在難熬的緊。今日是她的生辰,又是七夕佳節。一早楚煬便口口聲聲說要給她一個驚喜,她自然是驚喜期待萬分的。可惜因爲被朝堂之事在宮中耽擱了許久,直到現在纔回來。偏生楚煬也不告訴自己到底是什麼驚喜。她這心裡就像是貓用爪子撓癢癢似的。
只是,這景並非在王府周遭。馬車行走了許久,她好奇地輕輕掀開車簾,纔看到京中並不常見的水邊地帶。
脖子又往外伸了伸,只見深邃的幽谷周遭,瀑布直下如白練飄垂,聲響雷鳴,蔚爲壯觀。皎潔的月光照映在平靜的水面上,傾瀉下許許多多的細碎銀塊。不時清風吹過,湖面盪滌,閃爍着星星點點的銀光,看起來一如上好的絲綢。這裡實在像極了西沅。
自從離開西沅,她再也沒有看到過這樣好的景色。儘管別處再美,再好,儘管楚丘的景色如何如何秀麗,也比不上他們兩個自幼生活的地方。可她在京中呆了近半年之久,也從未聽說京中竟然會有這樣別緻的地方。
下了馬車,只見那曲徑幽深的長廊深處,似是有一薄紗製成的簾幔遮蔽,幔帳婆娑,倒圍出一方小小的天地來,盡顯古樸清雅。
正想回頭詢問些什麼的時候,她這才發現,和自己前來的那些侍從全然沒了蹤影,現今只有自己一個人在這裡。
詫異之際,忽地,耳邊一陣微風起伏,自前方傳來絲絲縷縷的琴聲,委婉連綿,亦揚亦挫,聽上去彷彿溪水從幽谷中蜿蜒而來那般,緩緩流淌在心間。
那是她最喜歡的曲子——《鳳求凰》。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
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豔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
何緣交頸爲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從我棲,得託孳尾永爲妃。
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
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餘悲。
婉轉靈動的琴聲從那人指間緩緩流出,清風吹來,只覺得柔美恬靜,倒真真有“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之感。
隱隱地,那琴聲似是從前方的簾幔中流淌出來,她好奇地悄然踱步上前,腳步跟隨着琴聲徐徐前行着,生怕擾了彈奏者的思緒。簡簡單單的簾幔,卻將世事塵囂盡數隔離在外,甜膩的誘人氣息在其中蔓延。
又上前幾步,簾幔隨風飄拂,只見一攏紅衣隱在簾幔之後,席地而坐。簾幔不時隨風飄起,透出那男子玄紋雲袖下修長的手指輕輕撫弄琴絃,指尖流淌處,深情婉轉而又不失激昂。置身其中,彷彿能感受到昔年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纏綿動人的愛情故事。
可是,那身影,竟是如此的熟悉。心生疑問之際,忽地,那琴聲戛然而止,一時間,整個天地都彷彿停止了顏色那般。
“師兄?”她腳步微微頓住,不再上前,癡癡站在簾幔處,輕聲喚着,不知那簾幔中的人是否是她心中一直牽念的人。
“師兄?”她又輕喚了一聲,只見簾幔後,那一攏紅衣慢慢起身,旋即自簾幔處踱步而出,一時間,她只覺得自己呼吸一緊,心“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
雖然是一起長大,可她卻從未見過他如今這身裝束。以往在西沅,亦或是來到京中,他不是意氣風發的少年模樣,便是皇家貴胄的王孫打扮。
可如今,他一攏紅衣,頭髮束起了一半,用雕花鏤空銀冠束着,任憑剩下的青絲徐徐落在肩頭,倒是結合兩種氣質爲一體了。以往她只以爲女子的長相多爲世人溢美,可她今日才知,原來男子的氣度風華也是可以“傾國傾城”的。
“怎麼?看傻了?”楚煬看她兩隻眼睛緊緊盯着自己,不由脣角微揚,心中也甚是得意得緊。
“誰看傻了?!我只是沒想到那彈琴的人是你而已。”見他如此打趣自己,她忽地想到自己方纔的確是看他的模樣看得癡了,臉驀地紅了,不免搖了搖頭,硬着頭皮擡首反駁道。她纔不想要楚煬這樣打趣自己呢,不然他又該得意了。不過楚煬的琴藝愈發精進了,這倒是真的。
“是嗎?本王這模樣,世間多的是女子瞻仰呢……”他拉長了音,旋即慢慢踱步到她面前說道。
話音剛落,她卻“咯咯”甜甜的笑出聲來,見她笑得甚是好看,楚煬伸出手來輕輕磨挲她容顏,“何事笑得這麼開心?”
她聽楚煬如此誇讚自己,心中不免覺得好笑,遂微微眯眼打趣道,“是啊是啊,我可沒少聽說,你可是京中多少女子的春閨夢裡人呢!”
說這話時,她笑魘如花,眉眼間盡是笑意。自從離開西沅,他已近許久未曾見到過凝兒這般神色,只覺得她此刻神色甚是撩人,不由分說,頭便已經俯身落在她耳畔,“不過可惜了,本王只能是你一人的——”他輕聲呢喃道。
聞言,又想到方纔他所彈奏的《鳳求凰》,她的臉色立時紅了些許,溫熱的氣息傾灑在脖頸間,她只覺得癢癢的,忙側過頭來,想要換個話題,“你說要帶我看景,看什麼景啊?”
“跟我來——”
話音未落,楚煬已經攜了她的手向簾幔處走去,簾幔之內不時飄來一陣紫檀輕香,在夜中顯得格外的幽靜美好。
霎時間,楚煬只覺得自己彷彿不再是那個什麼楚丘國的懷王殿下,他們兩人好像回到了少時在西沅的那些快樂時光。
沒了牽絆,沒了顧慮,他們兩人面上盡是笑意,眸中比往日更添幾分笑顏,就像一朝終於掙扎出了籠子的鳥兒那般,自由自在的翱翔在天際,好不快樂。
楚煬引着她經過層層簾幔,徑直穿過幽深的長廊,來到清澈的湖畔。待站定後,兩手則輕輕掩上了她的雙眼。
“你這是幹什麼?”
“既然是驚喜,時機未到,自然不能讓你看到了——”楚煬俯身在她耳旁道。
“今日七夕佳節,又是我的生辰,你這樣磨磨蹭蹭的,卻也不滿足下我的好奇心。”她心中一轉,故作一副頓時覺得無趣的模樣,噘着嘴說道,“再說了,你雙手捂着我的眼睛,還怎麼給我驚喜嘛。放心,我不會偷看的!”
“那,那你保證不偷看!”
“我保證我會乖乖的!你就放心吧!”她抿脣故作正經模樣說道,答應的也是十分爽快。
楚煬的兩手慢慢從眼上放開的時候,她緊緊地閉上眼睛,耳邊只有楚煬慢慢轉身走向別處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