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州。
燈火璀璨,散落在各個角落的燈火,勾勒出城市的迷人輪廓。
這座盤踞江南的古老城市不像近些日子的首都那樣雞犬不寧,一如它的名字,依舊寧靜祥和。
位於小西湖畔的望月樓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寧州市民還是習慣性在入夜之後來這聲色犬馬。
今晚,這裡似乎比往常更熱鬧了一些,因爲老闆請了b京一個比較著名的梨園戲班表演京劇。
有文化底蘊的城市,即便是升斗市民也透着一股秦漢遺風,望月樓二樓坐着滿滿當當的人羣。
不過,這些鐵桿的京劇票友們大都只是簇擁在舞臺下的那一片八仙桌旁,喝着茶嗑着瓜子剝着花生,有滋有味地欣賞京劇唱段的珠圓玉潤九曲迴腸,至於後面那些貴賓包廂倒是空空落落的,無人問津。但這並不是大傢伙不願意多花那幾個錢,以便享受到更好地聽戲環境,只是因爲其中有一個包廂裡坐了幾個人,而那個包廂前又木樁似地站了四個穿着黑色西裝的彪形大漢,看見那臉的暴戾之氣,就想避而遠之了,還有誰會犯二靠近找晦氣呢?
你還別說,這世界上永遠不缺乏犯二的人。
正當臺上演着京劇名段《擊鼓罵曹》的時候,有五六個人蹬蹬地上了二樓,年紀普遍是三十幾歲,只有走在最前面那個超過四十,穿着一套材質非常好的休閒西裝,右手戴着一隻金光閃閃的戒指,看那樣子非富即貴,站在那左顧右盼了一陣,他身後的一個人指了指後面的貴賓包廂,說了幾句,他就帶着幾個人大搖大擺往這邊走來。
“對不起,今晚的包廂我們全包了。”其中一個穿着黑色西裝的彪形大漢冷冷睨着這幾個人。
“笑話,茶樓是打開門做生意的,這裡既然沒人,老子付錢就可以坐。”金戒指男一臉傲氣。
“那你去問問老闆,看他敢不敢收你的錢?”黑色西裝的彪形大漢輕蔑一笑。
“你在恐嚇老子嗎?告訴你,老子不是中大北大,是嚇大的,強子?”金戒指男回頭喊道。
“哎。”剛纔給金戒指男指路的那個人恭順地應着。
“去,把老闆給我叫來,老子今晚非要坐包廂聽戲。”金戒指男挑釁地看着彪形大漢。
“好嘞。”強子麻溜地應道,像那個不識好歹的彪形大漢撇撇嘴,準備轉身去喊老闆。
“不用去了。”一箇中年人從包廂裡走了出來。
強子聽見了,看了一眼金戒指男,見他沒表示,也就停住了腳步。
而那四個彪形大漢一見到從包廂裡走出來那個人,立即立正低頭,像四頭溫順的獅子。
“你想坐在包廂裡頭聽戲?”從包廂裡走出來中年人微笑地望着金戒指男,不鹹不淡地問道。
“是,反正還有很多是空的。”金戒指男見眼前這個人氣度不凡,知道可能是大主,卻不怵。
“可我老闆今晚想安靜地聽聽戲,不想有旁人打擾,你當給我個面子。”中年人輕聲細語道。
“我給你面子,誰給我面子?”金戒指男扯起嘴角不屑一笑。
“沒得商量?”中年人不禁皺了皺眉。
“商量?省公安廳副廳長凌哲,你曉得吧?那是我大哥的大舅,你拽啥?”強子趾高氣揚道。
金戒指男聽着自己手下的介紹,揚起下巴,一臉的得意洋洋,那意思似乎是,給老子跪下吧。
“這樣,我給你倆選擇,1,離開,我送你下樓,2,留下,我送你去醫院。”中年人淡淡道。
金戒指男一愣,沒想到自己亮明瞭身份,對方竟然還是這麼拽,他孃的,完全沒面子了,發飆!
“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啊!”強子厲聲道。
咔!
那個黑色西裝的彪形大漢遽然出腳,正中強子的膝蓋,骨頭盡裂,強子悽咧地倒在了地上。
這一聲尖聲怪叫吸引了在場的所有人。
大家紛紛站起來回頭觀望,而望月樓卻出動了很多人穩住局面,都在喊沒事沒事,繼續聽戲。
金戒指男卻臉色煞白地看着躺在地上鬼哭狼嚎的強子,腦袋像一團糨糊,蒙得有點不知所以。
“你是選1呢,還是選2?”中年人再次微笑地問着失魂落魄的金戒指男。
金戒指男明顯是欺軟怕硬的主,嚥了咽口水之後,都沒敢擡頭,轉身就蹬蹬下樓了。
其他幾位也是驚慌失色,連忙扶起強子,也跟着離開了。
坐在舞臺前那片八仙桌最後一排的幾個人回頭偷偷看着這一幕,不禁笑了起來。
“那幾個傻_逼都哪來的呀?怎麼敢往馬蜂窩裡鑽?”一個人說道。
“不用說,肯定是外地的,連臧青酒都不認識,真他媽傻_逼到家了。”另一個人說道。
“就是,好在裡面那位沒指示,不然這幾個傻_逼估計今晚就要沉屍小西湖了。”第三個人道。
衆人一致認同地點頭。
臧青酒當然沒聽到這幾個人的閒聊,見金戒指男灰溜溜跑了,揹着手,重新走進包廂。
“搞定了?”陶黑石依然戴着一副墨鏡,安然地坐在那兒,桌面上擺着一朵馥郁的白玫瑰。
“搞定了,幾個小蝦米。”臧青酒坐下,他不想有任何人打擾到副團長今晚難得的雅興。
“今晚這個梨園戲班子,是你安排的吧?”陶黑石輕問道,手掌放在大腿上,輕輕打着節拍。
“嗯,我見您最近爲馬地藏的事兒,一直生着悶氣,所以就想讓您輕鬆下。”臧青酒輕聲道。
“挺好的,這戲班子我熟,班主叫譚硯秋,譚派的接班人,我聽過他的戲。”陶黑石微笑道。
“黑爺是真票友。”臧青酒讚揚道。
“你用心良苦纔是真的。”陶黑石抿了一口茶。
“這多虧了妲己,是她告訴我,您喜歡聽哪個戲班子的戲。”臧青酒沒有隱瞞。
“呵呵,這丫頭是越來越懂事了。”陶黑石一想到自己那個乖巧的乾女兒,就掩不住笑意。
“是啊,而且越長越水靈。”臧青酒附和道,他也是非常喜歡這個聰明的丫頭。
“戲我聽得差不多了,你有什麼話,就說吧。”陶黑石捻起那朵白玫瑰,湊在鼻子處細嗅着。
“呵,還是瞞不過您啊。黑爺,關於馬地藏的這事兒,咱真的就忍了嗎?”臧青酒試探問道。
“忍了。”陶黑石輕聲道,雖然被馬地藏擺了一道,得罪了無數京中權貴,但他好似不在意。
“可現在咱黑龍團被打壓得非常辛苦,很多的走私渠道都被打了,艱難啊。”臧青酒訴苦道。
“咱黑龍團剛開始打天下的時候,還不是被銀狐堂欺負得夠嗆?忍忍就過了。”陶黑石笑道。
“可天師會也太欺負人了吧?擺明了是專門設一個套,把咱拉下水的。”臧青酒眯着眼道。
“你要記住,沒老佛爺的話,咱黑龍團絕不和天師會交手,這是團長的指令。”陶黑石說道。
臧青酒沒轍,只得將鬱悶發泄在茶水裡,一口飲掉了一杯茶。
“你別鬱悶了,南宮青城他們就要從b京回來了,你是時候去幫幫他們了。”陶黑石輕聲道。
“好,既然天師會動不得,那就拿那個姓蕭的祭旗。”臧青酒目露兇光道,像條陰狠的毒蛇。
陶黑石默不作聲,只細嗅着那朵白玫瑰,嘴角翹起一個淡雅如菊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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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川,c都,文殊院。
寺院裡有一座極樂堂,堂內地下四米多有一地宮,專爲供奉故人靈位之地。
在“吉一區”的一個小間內,空蕩蕩地只擺着一個靈位,五柱新香慢慢燃燒着,煙火繚繞。
靈位前,一個清癯老人正靜靜地坐在一張冰冷輪椅上,雙目凝視着靈牌,眼神清寒接近死灰。
靈牌上供奉着兩個名字,一個叫燕文殊,一個叫李玲玉,是兩夫妻,死於第一次海灣戰爭。
1991年的1月17日到2月24日,以美國爲首的多國部隊利用自己的海空優勢和高技術優勢,對伊拉克進行持續38天的空中突擊,2月24日到28日,發動了歷時100小時的地面進攻,老布什宣佈戰爭結束。可是小規模的衝突和破壞卻仍然無休止地在美國佔領區發生,而燕文殊與李玲玉兩夫妻作爲華國國安局最出色的特工,進入伊拉克執行任務,儘量破壞美國全面佔領伊拉克,進而奪取石油,但不料倆人被叛徒出賣,於3月20日在伊拉克東北部城市哈馬丹被美國士兵用炸彈襲擊身亡。
白髮人送黑髮人,燕中天一夜蒼老。
今天,恰好是他們的忌日,燕中天又來到了這裡。
忽而,地宮裡響起了一陣細窣的腳步聲,金爺從上面走了下來,神情肅穆地上了五炷香。
“你還是趕到了。”燕中天擡頭看了一眼顯得風塵僕僕的金爺。
“我去了趟地藏的老家,把他的老母親和妻女安置好了。”金爺靜靜盯着靈牌,輕聲道。
“嗯,你做得很周到。”燕中天搓着幾根粗糙的手指,眼睛裡似乎有哀意。
“盡點微薄之力而已。”金爺低聲道。
“你去秦城監獄見他的時候,他有說什麼嗎?”燕中天輕輕摩挲着冰冷的扶手。
“他說,下輩子,還要爲你效犬馬之勞。”金爺如實轉達。
“呵呵,下輩子,該輪到我爲他效犬馬之勞了。”燕中天苦笑道,說不盡的落寞與失意。
金爺沉默着。
“時間過得真快啊,還記得去年我在這給你講過這世界上有兩種人嗎?”燕中天擡頭問道。
“記得,你說一種是,別人對他好,給他無微不至的照顧,給他關懷備至的問候,讓他吃美味佳餚,讓他住溫暖房屋,他會想,他們一定是菩薩。另一種就是,別人對他好,給他無微不至的照顧,給他關懷備至的問候,讓他吃美味佳餚,讓他住溫暖房屋,他會想,莫非我就是菩薩?雲少是第一種。”金爺記憶猶新道。
“哈哈,你記得很牢。”燕中天尖聲一笑。
“沒想到這麼快就一年了。”金爺輕輕嘆息,去年的此情此景,彷彿就在昨天一樣。
“這一年沒白過,孩子在去年的這個時候剛到寧州不久,幫人送外賣,在工地挑沙擔土,晚上又在酒吧當侍應生,披星戴月,含辛茹苦。現在呢,已經成爲了江山集團的董事長,公子黨的魁首,銀狐堂的堂主,控制了半壁江山,手上擁有的人馬超過10萬,資產不下10億,人脈呢,更不用說了,黃達人的幹外孫,俞知堂最看好的年輕人,與江南的蘇家、謝傢俬交甚篤,b京四大家族皇甫家、納蘭家、甄家、沐家哪一家不支持他?甚至東北的白山黑水堂很快也要成爲他忠實的盟友了,只要向雞鳴一退,向午就能順利上位。如此彪炳的戰績,換作其他人,能成嗎?只有他才能做到。”燕中天充滿了驕傲與自豪。
“將軍,要是雲少聽到這番話,肯定會說你馬屁比我拍得要響。”金爺玩笑道。
“哈哈。”燕中天大笑而起,笑聲迴盪在地宮裡,像聊齋裡的野外墳地,特別陰森恐怖。
“這次公子黨在b京荊棘叢叢,全都是南宮青城在背後搞的鬼。”金爺輕聲道。
“我們應該謝謝他,要不是他,我們也不能將黑龍團拖下泥沼了。”燕中天淡淡微笑道。
“這次黑龍團估計會很傷吧?”金爺也露出了笑意。
“不是很,是非常,足夠陶瞎子喝上一尿壺的。”燕中天快意道。
“黑龍團會不會對我們進行報復?我想他們應該知道地藏的真實身份了。”金爺皺眉問道。
“不會,我瞭解那個老女人的性格,正如她瞭解我一樣。”燕中天撫了撫大腿上的毛毯。
“爲什麼不會?”金爺疑惑道。
“因爲她跟我一樣,都在蟄伏,都在等待着一個機會。”燕中天輕聲道。
“什麼機會?”金爺更加迷惑了。
“一個可以一次性除掉三大宗師的機會。”燕中天微笑道。
“啊!”金爺低呼一聲。
“只要這三個人存在一天,這個世界就多一份危險,就像三顆核彈一樣。”燕中天陰鷙道。
金爺倒吸一口冷氣,他完全不敢想象這個老人竟然想着除掉這三個神一樣的人物,太瘋狂了。
“你要儘快回到小七身邊去了。”燕中天似乎並不覺得這想法有什麼大逆不道,依然從容不迫。
金爺微微一凜,知道老人又有安排了,問道:“這次犧牲了地藏,下一次,我們該犧牲誰了。”
“下一次?”燕中天嘴角的弧度異常詭秘,輕輕闔上眼睛,“下一次,我們該犧牲小七了。”
金爺瞬間石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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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完,第七卷即將起航,敬請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