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奇拍拍手,東海仙人領着一衆僕人魚貫而入,在所有座位上放滿了大壇的美酒。
“幾位喝着,聽本尊慢慢說來。”窮奇拎起一罈酒咕咚咚灌下去,好似沒長下巴,灑了一身的酒漿。
不過他這個樣子倒是有幾分不拘小節的豪氣,妖主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視一笑,也都喝開了。
“我說你們啊,個個都是好樣的,唯獨沒有看明白一條天理……”窮奇邪魅一笑,道:“妖、魔和神其實是一回事,都是生而有靈,天然擁有法力,你們說呢?”
“的確是這樣啊。”混沌好似開了靈竅,忙不迭的點頭。其他幾個人想了想,這話說的也不錯。
只有讙出聲質疑,扯着尖細的嗓音道:“那爲什麼地位千差萬別?神界高高在上,看我等都是歪門邪,巴不得除之而後快。”
“錯!”窮奇狂笑兩聲,得意的道:“這就是你們的淺薄之處。從來都是仙人看你們不順眼,神霄過去和魔界的關係可是不錯的。燭龍大人不就是在天帝的酒宴上,結識他夫人的嗎?”
“沒錯沒錯。”混沌補充道:“那時候天界和咱們是常來常往的。”
窮奇給他個你很識相的讚賞目光,繼續道:“說白了,打壓魔界的從來都是那班仙人。他們算個什麼?還不是凡人變的,說白了,跟鬼有什麼差別?”
話說到這份上,大家都明白了幾分窮奇的用意。
他索性坐在案上,一邊喝着酒,開誠佈公把他的想法說了出來。
窮奇對仙人的恨,那是恨之入骨。在他的意識裡,所有刻毒的語言都不足以形容仙人的卑賤。然而就是這樣詭異的一個集體,如今在人間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崇。凡人自私貪婪,自然供奉他們之中的傑出精英。反過來仙人大力的庇護凡人,甚至要把無上的仙術傳到人間。長此以往,三界只怕盡歸他們掌控,神霄將置於何地?魔界就更別提了。
仙人的隊伍非常龐大,這得益於凡人超乎尋常的繁殖能力。要想把他們除盡,窮奇也知道,是不大可能的。
爲今之計,只有把他們之中的領袖除掉,方能打壓仙人的氣焰。事成以後再以此套路,循序漸進的把仙人徹底消滅。仙人的位子空了出來,魔界的各位適時填補進去,大家平分天下,豈不美哉?
窮奇所說的這位領袖,大家都不陌生。他就是天台山的主神,天樞院侍帝晨右相,玄逸上仙。
這位上仙的名號,在過去的幾十年裡,大家聽的耳朵都快起繭。饕餮哪一天不念上三遍,他只怕渾身都要不自在。
衆位妖主怎麼也沒料到,如今玄逸上仙居然已經成爲了仙界的領袖,當真是出類拔萃!現在再想想昔日被困緱山的事,他們倒是心服口服。
不過窮奇可不知道這些人的花花腸子,他依然規劃着美好的遠景。
他的計劃只有一步:
集合魔界之力,爭取一舉奪下無界。緱山仙庫就在其中,丟掉了仙庫,玄逸上仙就是大罪一條。屆時西王母、天樞院出於天道公正,必須要對他問責。北極伏魔院再添一把火,保證把他燒個半死,減退仙位那是必然的。玄逸來仙界還不滿五百年,資歷太淺,他若失去了玉晨玄皇天尊和西王母這兩位尊神的的信任,又沒了仙位,弄死他不是輕而易舉嗎?
至於細節,窮奇大手一攤,示意幾位妖主。
“就靠各位的悉心籌謀了。”
籌謀規劃這種事,是在場幾位妖主最不擅長的。他們的計策若是管用,就不會讓上一任魔尊白白的丟掉了性命。話說回來,他們代表的是全族的利益,縱然有心機也不是用在魔尊的個人恩怨上的。
本指望饕餮身後,魔界能得一位明主爲他們指引前程,沒成想到頭來還是要自力更生。衆位妖主悶悶的喝着酒,掩飾從心底發出來的絕望嘆息。
躲在暗處的蒙慕,化身成爲一個身披麻布的枯槁老婦,這樣貌倒是和當初的化蛇有那麼幾分相像。他見議事廳中冷了場,心知再聽下去也沒什麼有用的信息,決定趁機離開。
可他還沒邁步,只見東海仙人從門外領了個少年進來。
蒙慕看清這人的樣貌時,眉毛差點沒飛出額頭。
端木償揚?!
這小子什麼時候跟窮奇勾搭上了?
端木償揚的出現,成功的轉移了窮奇的注意力。他沒有繼續逼妖主們獻計獻策,而是開懷一笑,一把把他拉到衆人面前,介紹道:“這位端木少俠,乃是來自南嶽的高徒。此次專程前來,爲咱們的大計出一把力氣。少俠目光如炬,早就看出了玄逸上仙的破綻。他不惜以身犯險潛伏在天台山,日後定能爲咱們提供有利的訊息。”
幾位妖主不冷不熱的舉舉酒罈子,以示歡迎。
不甘寂寞的讙再一次發了聲,他站了起來,圍着端木償揚轉了兩圈,提溜起他的領子,向着衆人道:“這種服色一看便知地位不高,他如何能接近玄逸上仙?”
窮奇瞪眼,剛想罵人。東海仙人趕緊搶在他發飆前把端木償揚拽到了自己身前,解釋道:“讙大人有所不知,端木少俠乃是玄逸上仙親傳弟子道靜公子的好友,在金庭中行走無人敢質疑的。”
“果真嗎?”讙將信將疑,他想了想道:“道靜這孩子我們知道,是玄逸上仙唯一的弟子。他這麼個仙家公子,怎麼會……”和這種土裡土氣的小子交朋友?
後半句話他當然沒說,事實上也沒機會說。
端木償揚聽他的話頭,就知道他說不出什麼好話來,心急之下搶白道:“大人莫要小看了在下,想當初在下以身犯險深入堂庭之山斬殺作祟巫族,可是立一大功!雷霆都司的馬明生神官對在下讚許有加,親自舉薦至德業大考。恩師南嶽神君,早已授業在下多年。同爲仙家弟子,在下比起道靜來也不差!”
這番話一出口,在場衆人無不驚疑。尤其是東海仙人,他甚至不敢去看窮奇的臉色。只能在心裡爲口不擇言的端木償揚捏一把冷汗。
“這小子,命不久矣啊。”
南嶽神君?這個名號準確的扎進蒙慕的心裡。他總算明白了,老早以前,在虛無常家裡的那個晚上,和端木償揚鬼鬼祟祟會面的不速之客是誰了。
還奇怪端木償揚怎麼會有如此機緣,能夠一舉拜得上仙爲師?原來是早有籌謀。五年前南嶽神君就計劃好了一切,這下讓弟子參加考校,他來主持考覈,之後的事情可不就是順理成章嗎?
可憐馬明生還被矇在鼓裡,以爲自己慧眼獨具識得英才了呢。
不過話說回來,他倒也不能確定端木償揚這般出格的舉動是否是南嶽神君授意。畢竟沒有證據。那天晚上他找到端木償揚,只是囑咐讓他安心的與道靜同行,藉機增長見識閱歷的。
身爲人師,這話說的在情在理。
只不過,他收個徒弟又不是什麼犯禁的事。爲什麼要遮遮掩掩,害的端木償揚找來找去?
“關我什麼事,人家都有靠山,輪得到我操心嗎?”蒙慕頓時泄氣,懶洋洋貼着神像的邊兒一點點往外蹭。
讙被端木償揚噎了個哭笑不得,當即拱拱手陰陽怪氣道:“那就有勞仙君一展身手,我等拭目以待。”
說罷向窮奇告假,暫時離席。
他這一轉身,笑意是怎麼也憋不住,只得加快腳步往外奔。剛出了議事廳的門,腳下一絆差點沒摔個狗吃屎。
蒙慕被他踢到了肋骨,疼的呲牙咧嘴,還沒來得及抗議,就被捂住嘴巴拉到一邊。
對上這對笑眼,蒙慕有一瞬間的慌神。要不是瞭解道靜不會變化,幾乎就以爲這是他假扮的了!
話說回來,如果真的是他,自己的提心吊膽也可以放下了吧?
他的出神並沒有保持多久,讙湊近了他的脖子嗅了又嗅,貼近他耳邊尖聲細語道:“就是這個味兒,要不是你出力,我們還不能掙脫玄逸上仙設下的封印呢。”
蒙慕那一刻汗毛倒豎,他無奈的指指自己的嘴巴,悶聲悶氣的道:“能不能先放手?”
“哦,不好意思啊,我是怕裡面聽到。”讙機警的往議事廳裡望望,衆人都在圍觀端木償揚,那小子站在廳中誇誇其談,還真把自己當成個人物了。
比起那小子來,他倒是對眼前這個老婦人更感興趣。他拉着蒙慕的手摸了又摸,讚歎的道:“看不出來呀,年紀雖然大,這雙手倒是保養的很好,真軟真嫩!”
這真是毛毛蟲掉脖頸,蜘蛛爬到褲腿裡,好惡心啊!蒙慕差點吐出來,他死命的掙開手拔腿就跑。
他在深入地底的魔宮中七拐八拐跑了老遠,以爲自己擺脫掉了那個怪人。鑽進一個空屋子正扶腰喘氣,一側臉,嚇得他心差點沒飛出嘴巴。
長着一張與魁梧身材不匹配的小尖臉的讙,笑眯眯的抱胸出現在這狹小的雜物房裡,並且恰巧擋上了門。
“跑什麼啊?”他嗔怪道:“本大人找你說說話,怎麼就把你嚇成這個樣子?”
不過他的餘光有意無意的看向身後的木門,話鋒一轉道:“是真害怕呢,還是急着回你的王宮?”
他身後的門!這是王宮的雜物房!
蒙慕心裡一喜,身形一動就往前衝。讙早有預料,輕輕一揮手就制住了他。
“不急,我的話還沒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