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一時轉冷,東海仙人尷尬的清了清嗓子,向着窮奇拱了拱手道:“主上,妖主們等候多時了,是否……”
“讓他們進來!”窮奇眼中迸發鋒利精光,走上議事廳中央碩大無朋的骷髏寶座,一揮披風大喇喇坐下。
“本尊正想‘好好’會會他們!”
魔界六大家族,夫諸、檮杌、混沌、朱厭、讙(同獾)、化蛇。每一族各自掌管着魔界的大門。每一代魔尊繼位,都會從各族中選出一位擔任妖主。這些妖主並不是族長,卻代表各大家族躋身魔界的權力中心,爲本族爭取利益。因此歷任的魔尊從來不會從各大家族中選出,真正掌握着魔界大權的是隱在背後的各位族長。魔尊的每一條指令都要經過他們的權衡和私底下再一次的考量,表面上看是魔尊執掌魔界,其實不過是各大家族推出來的傀儡而已。
生而爲魔者,所有一切都是爲了生存,神與仙秉承的道德在他們看來並不實用。與受天界庇護的凡人同生在大地上,橫行生殺,千萬年來歷任魔尊的下場可想而知。饕餮的結局算是正常的,燭龍倒是個例外。
魔尊雖沒有實權,但是他的態度卻是代表魔界。當年燭龍大人主張與天界親和,衆妖魔收斂了爪牙,日子過的不鹹不淡,但還算是平安,跟着他的幾位妖主罕見的得到了善終。
幾位族長每每會面,對饕餮的橫死都是唏噓。燭龍大人當年好端端的忽然說要卸任,繼承人都沒選匆匆忙忙的就去了鐘山。當時的幾位妖主也再沒有現身過,議事廳一夜之間空了。
饕餮之所以上任,一半是因爲他是燭龍唯一的弟子,另一半是因爲他的法力着實強悍。鐵腕之下,幾位族長的老謀深算全無招架之力,纔不得不讓步。然而他在位還沒過幾天,就突然冒出念頭來要去奪緱山仙庫。這倒是新奇,幾大家族商量了一下,表示同意,各自派出點人手跟他出去。仙庫的秘籍對於魔界來說沒有太大的用處,不過到底是天家之物,能從衆仙的手中奪來還是很痛快的。
不成想仙庫沒看着,他倒是死在了外面。跟着他的五位妖主,一個下落不明,另外四個被困在緱山。要不是偶然的機會借力掙脫封印,恐怕議事廳又得添幾尊石像,各家還得掛幾天白幡。
所以說起來他爲什麼當初會起那種念頭?甘冒天下之大不韙,從仙人手中奪寶?尤其那位仙人好像還是他的至交好友。當年就是玄逸上仙爲夫諸一族求情,纔開魔界之先河,放這一族自由。既然這兩位交情匪淺,那麼緱山仙庫的爭奪,按理來說不可能是因爲私怨。可從當時的情況看,天界並沒有什麼動作,只有玄逸上仙自己和魔界抗衡。又是爲什麼?
聊到這裡,幾位族長髮現他們掌握的信息似乎有些落伍了,這些年來對於外界的變化一無所知。一個魔尊走了不知道爲什麼,下一個魔尊被弄死了也是不明不白,這次又來了一個更是莫名其妙。這未免有點太荒謬了!
天道承負因果循環,他們想:所有的一切還得從燭龍大人身上找原因。
對於魔界來說,饕餮的死並不算什麼,反而不如化蛇失蹤的影響大。窮奇沒頭沒腦的扎進來,各大家族意外之餘,幾番商議下來,倒是同意讓他繼任魔尊。並非是畏懼他的法力,說真的窮奇的能耐比起饕餮來,那差的不是一星半點。任何一個族長髮了威,都夠他這個自大的傢伙喝一壺的了。這一次主要還是看中了他的後臺靠山,想一想,魔界如果跟神界搭上關係,那以後在三界的權力和地位就扶搖直上了。
自從窮奇看上了魔尊之位,幾大家族在私底下不止一次的討論過這件事的可行性。對於這位太華山三郎他們瞭解的不少,說實話以他的所作所爲還真該是個魔界中人。讓他在仙家洞天待着,遲早是個禍害。
最重要的是,在他來之前,早就有人暗中同幾大家族會晤過,與他們達成了讓魔界大佔便宜的約定。
議事廳中的窮奇趾高氣昂的迎接他的新下屬們叩拜的時候,他不知道自己在魔界的未來,早就已經被設計好了。
當年饕餮繼位之際,夫諸一族遠遁沃野,如今的魔界只餘五大家族。化蛇一族妖主下落不明,今天代替她來參加會議的是化蛇族長的次子,名爲羶庸。
之所以讓他出任妖主,化蛇一族是有着自己的打算。羶庸是次子,兄長年富力強是接替族長的好材料。於本族中他不僅是個沒什麼用的,反而說不定會起奪權之念。倒不如推出來當一任妖主,也算是遂了他的志向。
如果他今日能夠得到窮奇的認可,將正式的繼任妖主。同時,他的名字便會永遠的被抹去,在族譜上只留一個第十七任的代號。當然,將來在議事廳中能留一尊他的塑像,也算是榮耀。
議事廳中妖風遍地,幾位妖主各歸其位,不卑不亢的等待他們的新魔尊發號施令。
窮奇一個一個看過去,目光在羶庸身上停頓了片刻,發出一聲冷笑。
“化蛇一族沒人了?讓個乳臭未乾的娃娃出來接任妖主,把本尊當成保姆嗎?”
一時間議事廳鬨堂大笑,就連丟掉了腦袋的朱厭都從脖腔裡發出撲哧撲哧的聲音,連帶着血沫四濺。讙抹抹臉,賊眉鼠眼的嘻嘻一笑,悄悄同他身邊胖噠噠的混沌嘰裡呱啦的說了句什麼。混沌向來是牆頭草兩邊倒,對所有人的話都沒有反對意見。對於讙的“耳語”,他笑眯眯的點了點頭。
窮奇面色一凜,拍出一道掌風掀飛成排的燈火,燃着的燈油瞬間變成一團團火球。然而火球還未靠近讙的身,就被檮杌輕輕一吹化爲灰燼。
讙無辜的看着窮奇,一笑道:“主上法力高深,吾等見識了。”
羶庸剛纔被嘲笑,面上盡是窘迫。他知道讙能說幾百種語言,雖然聽不懂但也明白剛纔他是奚落窮奇來的。
眼見窮奇被氣的臉色鐵青猶如惡鬼,他趕緊站出來,特地施了個大禮道:“啓稟主上,讙大人方纔對您出言不遜。理應處罰,以儆效尤!”
他滿心以爲自己能借此機會能夠表現自己的忠心,順便打壓那幾個不可一世的老妖怪。沒想到他面對的,是天底下最不講理的窮奇。這下子馬屁拍到了馬蹄子上。
窮奇怪笑一聲,瞪着大眼向他招了招手:“你過來。”
羶庸喜上眉梢,連忙幾步湊上前。
不成想他剛擡起臉,還沒等說什麼,只見面前黑紅邪火襲來。躲閃不及之下,臉上一陣劇痛,他登時翻到在地。
廳堂之中一時靜極,他倉惶爬起來。摸向自己的臉,滿手粘稠的血液,鼻子已經不知去向。
“本尊聽得懂。”窮奇再一次看向衆人,陰測測道:“本尊面前,不需要任何人廢話!”
議事廳所有燈火猛的一跳,躲在暗處的蒙慕被唬得面色慘白,擦了一把冷汗。
各位妖主面色陰沉,並沒有比窮奇好看多少。他們雖然聽命於魔尊,但前提是這位魔尊必須要讓人真正敬服。窮奇不過是蒙父輩的餘蔭,天界諸神衆仙給他幾分薄面,他還真以爲自己法力無邊威震三界了?這是魔界,在場的都是既有本事又有脾氣,可不是天界那些假惺惺的僞君子!
氣氛劍拔弩張,東海仙人覺得如果再沒有人說正事,今天只怕要以一場混戰了結。
他暗自嘆了一口氣,硬着頭皮站出來,抖抖索索展開一卷卷軸。先是向在場衆位和氣一笑,得到白眼和怒視後,他纔看回手中,蒼老的聲音道:“仰賴天地造化,西嶽毓秀,出三郎神君。持殺伐之力,懷慈悲之心,闔雲門,啓神途,盪滌……”
“你停吧!”這番抑揚頓挫聽窮奇的頭大,他大步邁下寶座,一把把東海仙人推到一旁,自己站在諸位妖主面前。雙手一攤正色道:“我不跟你們客套,這次來就是帶着魔界迴歸天庭的!”
此語一出滿座譁然,衆位妖主面面相覷,差點拍案。
這還得了?明目張膽的想要收編他們,合着窮奇終歸到底還是替天界辦事的啊,真看錯他了!
誰知窮奇對於他們的反應嗤之以鼻,不屑道:“你們這點小心眼本尊清楚的很,可你們就是心太小了知道嗎?”
他指着朱厭的……不能說腦袋吧,這位已經沒有腦袋了。他指着朱厭的胸膛道:“就這副尊容,你好意思端坐在這裡嗎?我要是你早就有仇報仇了!”
朱厭一語未發,不自在的把身子轉過去了一點。
窮奇繼續道:“今天在場的各位都是妖魔兇邪。”他指指自己,坦然道:“我也是,沒什麼好隱瞞的。”
這話引起了幾位妖主的興趣,他們雖然知道窮奇的行事風格不像仙神,可也知道他確確實實是西嶽帝君親生。天界生出這麼個凶神來,還好端端的活了幾百年平安無事,也是天下奇聞。議事廳一時鴉雀無聲,等着窮奇的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