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055

江垣將那幅畫拿回屋子, 又攤開來, 再看那幾朵花, 依舊是刺眼非常, 怎麼就......這麼醜。江垣雖不覺得他有多精通畫畫,可, 絕不是這般醜的......

他攤開白紙,沉了口氣,又在白紙上畫一遍,停下筆自我欣賞一下,其實也並不是很醜,再移開畫紙,看下邊的,江垣再三對比。

他得出了一個結論:不是他畫的醜,是她畫的太像了。

他亦是奇怪, 她這種畫法是從何而來的, 從姑爺爺的書畫中根本沒有一點這樣的跡象, 她的畫法中和了寫實和寫意,但似乎寫實佔了上風,自古文人喜愛用寥寥幾筆來展現實物,而她喜歡畫的很真實。古代寫實派也並非沒有,卻沒能做到她這般真實。

江垣搖搖頭,將那畫紙揉成團, 將蜜孃的畫卷起來收好, 但願她以後都不要想起這幅畫。

範先生如今又增加了一位學生, 以及時常過來蹭課的陳令康,好在他們基礎不差,可以一塊兒教。相對於江垣,他日後就困難多了,懷遠侯府祖上跟隨□□打天下,向來掌管軍事大權,如今皇帝已經更替到第四代了,懷遠侯府能昌盛至今,未嘗不因爲是太后孃家,老懷遠侯的倒下,勢必要有一番權利的交替。

江家世代從軍,男子到一定年齡都能有恩蔭,更妨論江垣這般嫡出的。江垣自小就跟隨祖父祖母,他們兄弟都會學武,他學武的同時,還要學文,祖父待他格外嚴格,如今想來,怕是早就註定了的。

而他如今,亦是別無選擇,文官和武官是兩個集團,他的未來,只能靠自己。

範先生多有關照他,似是怕他心中想差,誤入歧途。沈興淮同他作息也頗爲相似,江垣有早起晨練的習慣,沈興淮亦是,等家中醒來,兩個人已經出去跑了一趟。

沈三不科舉後專心管理自家的產業,如今春芳歇已經開了六家了,印刷坊的書甚至賣到了隔壁府,不愁銷路。他亦不急於找別的事做,攤子大了難收,倒不如就專注於書局,如今這一條線只要中間不出問題,至少可以安穩地延續二十年。

天氣越來越炎熱,冬天儲藏的冰塊就派上了用場,沈三每天往沈大沈二一家也送些去,沈二一家氣氛低迷,花氏拼命地繼續相看人,夏至就是不點頭,沈二夾在中間最難做人,秋分也是受不了家中的氣氛常常跑到蜜娘這邊求安穩。

花氏在那邊說,夏至嫌煩了愛答不理,總之她說什麼都不應聲。

“夏至,你瞧這鎮上劉家的兒子如何,我上次瞧着樣貌也不錯......”花氏把書冊湊到夏至面前。

夏至正煩着呢,手一揮:“姆媽,奈別煩了,我看不上看不上!”

花氏也是沒拿穩,那冊子就飛了出去,落在地上發出沉悶地落地聲,夏至心裡頭咯噔一聲,終於坐正了。

花氏慢慢紅了眼睛,“我這是爲了誰啊!還不是爲了奈!奈怎麼就一點也不理解姆媽的苦心......”

夏至也慌了神,她到底還是心疼花氏的,花氏爲了她好她知道,可是有時候是在是不能溝通得起來,“姆媽,我否似故意的。”

“我就是想給奈找個好一點的,好不委屈奈,奈呢,偏偏看上那樣的,比他好的人家多的去了,奈,奈爲啥非得要他啊!”花氏忍不住哭了起來,她的夏至這般好,家裡頭又不差,怎麼能找那麼一個丈夫,可不是毀了她嘛!

沈二匆匆走進來,看了看地上的冊子,皺着眉頭問道:“怎麼了?怎麼得哭了?夏至,奈怎麼惹奈姆媽哭了!奈姆媽也是爲了奈好。”

夏至也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我知道姆媽爲了我好,可若是找那些個好人家,人家哪裡願意真的過繼一個孩子給我們!”

花氏:“這個奈就曉得擔心,我和奈阿耶在,還有奈三叔.......”

“要是奈們都不在了呢!若是找了個豺狼虎豹的,等奈們不在了,我又管不住,又把孩子的姓改了回去,佔了我們家的家產,得不償失。姆媽,那些個人好人家且也不過是家境好些,日後若要我嫁過去,我豈不是還是要侍奉公婆伺候一家子,奈們呢?奈們又該如何?”夏至悲從心底來,她又何嘗不想嫁的好一些,可她如何能放下爲她操勞了一輩子的父母。

花氏聽在耳中痛在心理,伏在桌子上哭了起來,“我的夏至,嗚嗚嗚,姆媽就是想讓奈嫁的好一些......”

沈二也是忍着淚,亦是怪自己沒能耐,“夏至,不若,奈就嫁了把,咱們家也不留香火了,反正有奈大爸、三叔,咱們家,沒事。”

夏至含着淚搖搖頭:“阿耶姆媽又當如何,若是真出嫁了,日後奈們老了怎麼辦?我和秋分成了人家的媳婦,哪裡還能管得到奈們。那些個人家都是看在三叔的面子上,又何嘗當真是瞧得上咱們家,咱們家說白了就是一戶工匠人家,我嫁到那好人家,人家也不一定看得上我,更妨論過繼一個子孫給我們家。”

花氏和沈二沉默。

“倒不如找一戶家裡對等的,最好是比我們家差一些的,這樣咱們也能做上主。咱們家和當初三嬸家何其的像,三叔當年被外人嘲笑上門女婿,如今呢?誰不稱讚三嬸的爺孃有眼光。”

沈二乾啞了喉嚨,咳嗽了兩聲:“可苗峰日後也不可能成爲奈三叔這樣的,他頂多,做個大財主。他爲人憨厚老實,也不是經商的料。”

夏至道:“正是他憨厚老實,我才覺得他好。他家裡頭也是同他這般的人,他又是阿耶的徒弟,一日爲師終身爲父,他同我一道照顧奈們,最合適不過。”

花氏心底早已鬆動,可終究還是心疼女兒,甚至在想,若不是他們拖累了,她早進了那好人家去了!抱着她,淚水連連:“都是我們拖累了奈,要是奈有個兄弟,憑咱們家如今這般,又有奈三叔在,那縣裡頭的大戶也是由得奈選!”

如今還是少女如何能沒有一點少女夢,可夏至清楚,若是她出嫁了她姆媽就沒了倚靠,秋分的性子不適合留在家裡。從小到大,姆媽和阿耶放在她身上的心思都比秋分多得多,那這義務也理應由她這個長姐擔起來。

“咱們家也不計較這後代不後代了,日後就算不過繼也可以,只要找個好人家,待你好,能常來看看我們。”沈二想想江老秀才和江老夫人,覺得這無後也是沒什麼了,到地下了能知道什麼呢,小輩們活得好纔是真的。

夏至見兩個人都鬆動了,也是鬆了口氣,替花氏擦了擦眼淚,道:“姆媽,就苗師兄吧,他對我有意,又是老實憨厚的性子,以後定不會待我差的。旁人家衣冠楚楚又有誰知真正的底子,倒不如長久相處的。日後我們也可一塊兒贍養你們,他家裡也都是老實巴交的人,不會出幺蛾子,我亦如平常人家的媳婦待他們。若是可以,以後若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姓沈。咱們兩家,便搭夥過日子。”

花氏如今還能有什麼怨言,夏至處處替他們考慮,寧願委屈了自己,他們還能說什麼,兩人只能點頭答應。

這苗峰也是高興得傻了,就像是被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了,沈二心中略有安慰,好歹是個惜福的,問他可樂意?

苗峰一時未反應過來,見着岳丈臉色越沉,立即道:“樂意,樂意!師傅,我,我想問,師妹她,她樂意嗎?”

沈二冷哼一聲:“是夏至自己提的。”

苗峰那嘴巴就差沒咧到耳後根去。

這消息一出,一家人也都奇怪,怎麼就定了那苗峰!江氏和黃氏皆惋惜,夏至那般好姑娘,若非這樣的情況,當真不知要有多少好男兒求娶。她既是想顧着家中,那就不能往好的嫁,亦是個聰慧的姑娘,這才更讓人心疼。

知道找個忠厚老實的,家裡稍微差一些沒關係,才更能說的上話,只消不是那吃喝嫖賭的,家裡也清明,兩方搭夥過日子也是不會差。就是委屈了夏至。

那苗峰的父母也是吃了一驚,急忙先問道:“奈否會是去做上門女婿吧!”

雖說苗大家有兩個兒子,可大兒子怎麼着都是要養老的,苗家雖沒得沈家有錢,可也沒得要孩子去做上門女婿的。

苗峰忙擺手:“不不不,師傅說了,不是上門女婿,是咱們家娶進門的。就是,若是我和夏至日後生的多,得有一個姓沈。”

苗家父母又有些糾結,苗峰他好婆板着一張臉:“咱們家子孫怎得能姓外人的!不成!”

這老太太多是有些固執,苗峰便道:“這婚事,是咱們家佔了便宜。師傅說了,第一個男孩自是姓苗,若是沒第二個那便是算了。師父師母有兩個女兒,我又是他徒弟,若是不姓苗難道就不是咱們家的孩子了嗎?”

苗父瞧得出來苗峰的意思,定是喜歡那姑娘的,幫腔道:“姆媽,那沈二的弟弟是當官的那位。是咱們家高攀了。”

苗家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人,也是厚道心腸,第二天就提着禮物上沈二家的門,被花氏那一哭,心裡頭就軟了,沈二百般保證,日後第一個絕對是姓苗的,第二個姓沈,但兩個孩子一視同仁,不管幾個孩子不管姓不姓沈,他這家底都給他們。

苗家父母又如何是貪圖他家產的,嚇得連忙說不用不用,沈二瞧着他們模樣,估摸着連花樣都不會耍,也是認可了夏至的話。

兩家人就這般定了下來,快速地交換了庚帖,兩村人皆是詫異,議論紛紛,道苗家娶了個金鳳凰,又說沈二是爲了招上門女婿。有人說:“這沈家現在這般好,村裡頭第一大戶啊,鎮山那麼多好人家不選,選中那苗家,沈家可沒兒子,估摸着啊,答應了什麼哩!”

人人都不傻,敏銳着。只是沈家和苗家絕口不提,也不透露口風。

苗秀才得知大哥家的峰哥兒定的是沈二家的大閨女,驚得掉了一個茶盞,神情便恍恍惚惚,歸家後便是衝着苗夫人發了一通脾氣。

“奈當人家不曉得啊!就隔壁村子的,轉來轉去都是親戚,誰不清楚!奈姨妹做出這樣的事情,奈又那樣對我兄嫂,難怪沈師弟不願搭理我了!”

“奈怪我?奈當初怎麼否港?現在一個個地來怪我?奈阿有良心的!”苗夫人氣得眼眶都紅了。

大兒媳婦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陷入深深地無力,五天一大吵三天一小吵,這樣下去如何是一個頭......

兩家人的親事定在了今年的年底,比較匆忙,但女兒家的嫁妝多是從出生起就開始準備的,再加上阿太酒時的簪禮的,構成了女子的嫁妝基礎。

如今離十二月還有半年的功夫,還是能有準備的功夫。沈三也是憐愛侄女,拿出了一間商鋪給她做嫁妝,沈大添了些田地。

大人們忙着夏至的婚禮,便是無暇顧及幾個孩子,蜜娘敏感地發現秋分情緒低落了許多,總是一個人悶悶不樂。

蜜娘想許是因爲夏至姐要出嫁的緣故,多加照顧她的心情。秋分繡工好,花氏便讓她多繡一些手帕荷包寓意好的圖案,秋分繡好了,卻是一聲不吭地將那些都剪了。

花氏見到後打了秋分一巴掌:“奈咋就這麼惡毒呢!奈就見不得奈阿姐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