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泥巴下,都是沉積的已碎的屍骨。
那是多少年才能積澱的風華?
涼城,曾經的戰場和森林,都埋在了地下。隆起的山丘,也不能叫做山,而是崖。斷層銳利,崖下雜草叢生,那裡曾是一片綠葉和血的記憶。
探險者們時常在崖下出沒,尋找歷史的足跡,在泥土裡探尋前輩們留下的故事。
一抔土裡可以聽出一個故事。
每一個上了道的歷史學家都會爲自己招募一些助理,而且一定會從某些人中挑選四到五個,幫自己到郊外探路,確定好路線之後,歷史學家們纔會帶學生出來實習。
這也算是一種職務,叫做史捕手。
但是史捕手們不敢輕易來涼城考察。
其實他們對歷史的敬畏遠遠超過了歷史學家,那些教授是在研究歷史,追溯起源,而史捕手們是在拜讀歷史,追隨歷史。
崇拜人性主義的木星人,是把戰爭當做無上的榮耀的。而涼城,承載的是一段他們最敬畏的戰史。
於是史捕手們不約而同地不輕易打攪沉睡在涼城的歷史,不驚擾休息中的曾在戰場上戰死的鐵血靈魂。
關於涼城的歷史因爲史捕手的緣故,被記載的東西實在太少。
於是涼城也就越神秘。神秘得讓人以爲這是一座沒有歷史的城市!
但說不定涼城是歷史最悠久的一座城市。
因爲歷史上的戰爭太多,誰都不知道涼城戰場是屬於哪一段歷史。
如果有幸去聽一抔土講故事,涼城之行也就無憾了。崖下的土壤,連接着兩個時代。一個瀰漫黃沙與硝煙,血淚和焦陽;一個充滿神秘與寂靜,敬畏與守候。
折戟沉沙鐵未銷。
君埋泉下泥銷骨。
對於這樣的歷史,我只能把這兩句毫不相干的話勉強湊成一段背景。一位軍事天才,一位逍遙畫師,一段無關風月的情感,一雙從未滿斟的空酒杯。
落魄的白衣男子賣畫掙了些盤纏,卻被乞丐偷走,一段友誼也從畫師的寬容中長成。陰差陽錯,乞丐護駕有功,榮升御前戴刀侍衛,後擢駐涼大將軍。
“什麼時候回?”畫師與將軍會面於四方亭。
“不知道。說不定永遠都回不來了……”
“想不想喝我釀的胡蘭酒?”畫師微微一笑,伸出手來擋,把桌上準備打開的胡蘭酒罈往裡一收。
“你又不讓我喝……”將軍伸出的手都端起了酒杯,結果畫師不給打開。
“你回來,我再開……”
將軍無奈地笑了笑。回來?但願吧……
他有種不好的預感,因爲這次招兵太匆忙,戰事又太吃緊。
滿天黃沙,馬鳴嘶嘶,陣列變化,橫掃敵軍,刀落血濺,乘勝追擊,伏屍百萬,流血漂櫓。
只可惜最後一戰,軍隊突然慌了陣腳,困於一處山澗,進退兩難。
將軍以後爲救士兵,被埋在了敵軍在山澗設好的陷阱裡。
副將帶着士兵不知死戰多久,最終慶幸凱旋而歸。
慶功宴那天,畫師連夜趕路,跑死五匹馬,趕至涼城山澗之下,徒手一把一把把那些壓在將軍屍骨之上大石頭和沙土刨開,最終將將軍的屍骨帶出。
時隔多日,畫師還能從將軍死狀看出將軍是如何死的!他雙手舉劍向上伸直,爲士兵們頂出一道逃生同道,自己卻被石礪砸死!
畫師滿臉滄桑地把將軍的屍骨背出山澗,然後又用手刨出一個坑,將將軍安靜地抱入坑中,慎重地安葬了他。
畫師終於鬆了一口氣,從馬背上取下一壺胡蘭酒,澆在了將軍的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