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沒有迎娶少奶奶的隆重待遇,那她就把煙花巷裡要好的姐妹們請了來,在院子裡擺下酒席,算是孃家送親了。老鴇子巧媽媽也十分難得地來充當了一回孃家岳母大人。客人們插科打諢要沈赫向岳母敬茶,鬧得不可開交。
冬天日短,沈太太院子早已掌上了燈,沈赫才醉醺醺地接了南喬回來。
雙燕樓上的新房佈置過了,走進去火紅一片。丫鬟婆子引着南喬把沈赫扶上牀。沈赫喝得酩酊大醉,靠在牀頭嘻嘻哈哈胡言亂語。
南喬哄着他道:“赫少,把衣服脫了,洗把臉再睡。”她去解他衣釦,沈赫一揮手擋住她,嘴裡還說着要喝酒。
南喬道:“赫少,到家了,我們不喝了。”
她心裡實在歡喜,瞧着喜房處處都是美的,虛幻的。真不敢相信,她果真嫁給了夢寐以求的人。
誰說不可能的呢,有志者事竟成。
下人們都識相地退了出去,屋子裡就他們兩人。
她把頭輕輕依偎在他懷裡,聽着他胸膛的心跳,感受着他的溫度,一切都是真實的。
她擡起頭來,雙手撫摸他的臉頰。他臉色通紅,眼睛霧濛濛地半睜着,看着他笑。
“赫少。”她也看着他笑。兩個人傻兮兮相對,她卻覺得樂趣無窮。
這輩子所有的歡喜都在這相視的一個笑容裡。
她俯下身,把頭靠在他心口。沈赫擡起手臂放在她背上,又喃喃地叫了一聲。
聲音很輕可是南喬入如雷貫耳十分清楚,他說:“岫螢,把燈關了啊。”
他嘻嘻地笑,嘴裡開始不停地叫那個名字。南喬擡起身來,看着他嘴脣發顫,心也在不停地抖着,愣愣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今天大喜的日子,她夢寐以求的日子,她不想哭不想流淚。
“赫少,我是南喬, 你看看,我是喬兒,今天是我們大喜的日子啊。你看看。”她捧着沈赫的臉,把自己湊到他跟前讓他看清楚。她的眼淚已經在眶中打轉,就要掉落。她使勁吸鼻子,不讓它落下來。
沈赫依舊笑着,頭靠在牀櫃上,定定地看住她。他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腰間,伸長手臂抱住她。
屋子裡靜悄悄的,下人們都退了下去,只剩下他們兩個。高臺上的座鐘指針噠噠地小聲走,夜晚的秋風吹得窗棱嗚嗚地響。懷裡的南喬密長的睫毛微微一顫,眼窩裡沁出一滴淚來。
頭頂沈赫夢囈般地又說了一句:“岫螢,把燈關了。”
她擡起頭來,胸中有憤怒哀傷,可是張大了嘴卻說不出一個字。她呆呆地站起來,看沈赫的睡顏,許
是酒精的作用,他的眉頭沒有那麼糾結,臉上也沒有痛苦的神色,安詳而自然。南喬甚至懷疑他是故意這樣的,他就是要給她這樣的羞辱,她咬着脣,咬出血來,眼淚似決堤的河流。可是沈赫全都看不見。
光太亮了,太亮的地方總藏不住想藏的東西。她哎地一聲輕嘆擡手拉了下開關,把燈關了。黑暗鋪天蓋地將她包圍住。她忽然覺得害怕,單薄的身子在陰暗的屋子裡瑟瑟發抖,還未到寒天凍地的季節,她卻覺得冰冷。她藉着微弱的夜光看着牀上蜷縮成一團的影子,他一起一伏,明明就這麼近,明明就能看見他,卻彷彿遠隔重陽,千重山萬重山,她無論如何都夠不着的距離。
窗外居然傳來嘀嘀嗒嗒的聲音,有無數的雨珠子一滴滴滴在她胸口。
夜裡果真下了一場小雨,冷風瑟瑟,早晨起來一陣陣寒氣逼人。南喬已經起來梳妝,鏡子裡照着沈赫一半身子,他依然沉睡。她擡手摸摸自己憔悴的臉,虛腫的眼睛,黯淡的臉色。
像個什麼樣子!她也有些厭恨自己了,取了脂粉開始裝扮,她南喬無論何時都是光鮮亮麗的。
樓下大廳裡,下人們集聚,都等着拜見這位新來的姨奶奶。南喬身坐大堂,不動聲色地一個個看過去。
“哪一個叫岫螢?”她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