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鞋匠好不容易按撫住衆人,轉頭去找沈赫,滿府裡找了個遍,卻連個人影都沒有。岫螢道:“是不是和姨奶奶去廟裡了?”
南喬這幾日總睡不好,夜裡噩夢不斷,已經去廟裡燒了好幾天的香,這天一大早又往廟裡去了。
“顧伯說沒見少爺出門啊。”宋鞋匠懊惱道,“那幫子人堵在那裡,不見少爺不肯走,真是!”
商人最重名利,一點風吹草動就奈不住性子了,太太也不過才病倒,哎!岫螢埋頭想了想,道:“跟我來。我興許知道少爺在哪。”
宋鞋匠忙跟上去,出了府。岫螢問叔父:“您知道煙花巷怎麼走嗎?”
“你問這個做什麼?”宋鞋匠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難不成沈家到了如此地步了,沈赫還有心思去嫖?
岫螢不做聲,顧自上了黃包車,宋鞋匠也只有追上去帶路。
到了花外樓,大中午,巧媽媽還沒有打開門做生意,裡頭倒是冷清清,安安靜靜的樣子。岫螢第一次來,對這個丫鬟婆子們稱之爲不乾淨的去處,到起了幾分好奇。可如今她卻顧不得好好欣賞,只向巧媽媽打聽沈赫。
“你們誰呀?”
“我們是沈家的下人,有事來找我們少爺。”宋鞋匠塞給她幾塊銀元,巧媽媽習慣性地在手裡顛了顛。沈家出事了,她早聽人說,再看兩人火急火燎的神色,看來是所傳非虛。便帶着兩人進了一間廂房,往屋後一指道:“在後面呢。”
進了屋,轉過書房是一間小格子,剛拉開摺疊門,一陣煙氣撲鼻。
沈赫果然在裡面。宋鞋匠跳腳道:“少爺,叫我好找,原來你在這裡呢。”
岫螢見沈赫,才放了心,悄悄鬆了一口氣。裡頭沈赫躺在
榻上吞雲吐霧並不搭理兩人。
宋鞋匠道:“少爺,李掌櫃、房掌櫃都在前廳等着你呢。你去看看,給他們一句準話也好安安他們的心。”
沈赫懶懶地翻了個身顧自抽菸。宋鞋匠有些急了,走到他面前道:“少爺,如今太太病了,各處常合作的老夥伴們有些心思不定,你出個面,生意也好繼續做下去啊。”
沈赫猛抽一口煙,握着煙槍的手直打顫。“少爺……”宋鞋匠還在一旁勸,他聽得不耐煩了,將煙槍一擲:“滾出去!”
宋鞋匠被突如其來的一聲喝,住了口,退也不是進也不是,只顧拿眼看侄女。
“我叫你們滾出去,聽不見嗎?都給我滾,如今沈家垮了,你們還在這裡幹什麼,都滾,都滾!”他在榻上揮着手叫囂,拿起果碟子就往門口扔,碟子砸在門框上,摔了個稀巴爛。
看着滿地的碎片,他把臉埋在膝蓋裡嗚嗚地哭了起來。宋鞋匠嘆了一口氣走了出去,到了門口給侄女使了個眼色。
岫螢彎腰把碎片一塊一塊撿起來擱在門旁角落,慢慢踱到沈赫身旁,低低喚了一聲:“少爺……”
沈赫擡起臉來道:“岫螢,沈家完蛋了,我們沈家完蛋了。”
“完不了的少爺。沈家還有您呢。”
沈赫搖搖頭,苦笑道:“我這一輩子,直到今天才覺得什麼叫可怕。”他把岫螢拉到身邊坐下,抱住她的腰,眼淚流下來都是裝滿了恐懼,“岫螢,我以後該怎麼辦?”
他每次遇到不開心的事都會到花外樓來,特別是爹孃的祭日那天。這些她都是知道的。她也希望自己能夠幫他,可往往有時候是無能爲力的。她就任由他抱着,輕輕拍拍他的背,柔聲道:“少爺,都會好起來的
。”
沈赫搖頭:“不會好的。我撐不起這個家來。”
“怎麼會?”岫螢笑了笑,道,“少爺你行的,這幾年生意上的事你不都做的很好嗎?”
沈赫苦笑,推開了岫螢:“這些年都靠着你叔叔幫着我。而且後頭有太太頂着。可是現在……”他一想起早上那幫要賬的人就覺得可怕,這還只是一小波而已,今後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堵在沈家大門口。他每天進出都得像做賊一般,躲躲藏藏,如過街老鼠。這種日子太可怕。
岫螢過來牽住他的手:“少爺,您是沈家的少爺,您是我的沈赫,沒有那麼容易被打垮的。您還記得那年,我被綁在沈家祠堂裡,叫天不應叫地不靈,那個時候我也覺得自己就要死了,是你拿着槍衝進來救了我。”她捧起他的臉來,看着他一雙充滿不安的眼,腦子裡想到的還是他鶴立雞羣的模樣,舉着槍目空一切,她笑道,“你當時的樣子一直在我心裡,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什麼都不怕,現在也沒有什麼好怕的。”
“岫螢……”沈赫看着她,她眼裡閃着堅定不移的光,莫名其妙就給他增加了勇氣,他反手緊緊抱住她。
沈赫命人準備了豐厚的年禮往各處生意上的夥伴和親朋送去,又擺了年酒款待那些個要賬的,總算穩住了局面。
天色已晚,岫螢回到雙燕樓來,宋鞋匠拉住了她,悄悄道:“有件事必須得告訴你。”
“什麼事?”
宋鞋匠環顧四周,在她耳邊輕輕嘀咕了幾句。岫螢驚訝萬分:“有這樣的事?不可能!”
宋鞋匠道:“人贓並獲,現在人關在後院的柴房裡呢,因着你的關係,都沒敢聲張,也不敢去通知少爺,你不信,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