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匠打量了我一遍後皺了皺眉。
接着,他又打量了我身邊的那個傢伙。
阿榮神色平靜,甚至有點滿不在乎的樣子,隨便他打量。
未了,花匠上前一步,對着我倆道:“你倆既然到這裡來了,就去屋子裡坐坐,說幾句話再走。”
阿榮這會兒再次將視線轉向我。
我能看得出,他有些猶豫了。
花匠走出來的時候,我倆明明白白看得到他臉上的表情,我想阿榮即便是沒說,心裡也是知道的。
這種感覺沒法隱藏的,何況人家也沒想過要刻意掩飾。
否則在袁秀來小院跟我說話提起的時候,花匠就不會說出類似的話語了。
一般人要是對上不怎麼喜歡自己的人,總有點顧慮的。
我望着阿榮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跟着我走是無妨的。
花匠說完話之後已經轉身,可能是沒聽到站在院門口的人跟着他的腳步,不由得停下來看了看我。
接着,他有些疑惑地望着阿榮,似乎有點意外。
我不想多猜測他的意思了。
依我看,他多半是覺得我們兩人是一起來的,依照外人的看法,應該掌控局面的人會是阿榮。
因爲他看着比我年長,個子也高大,比較老成些。
見此情形,花匠大約是沒想到的。
結果,阿榮被我的眼神說服了,還是跟在花匠的身後往屋子的方向走去。
......我跟袁秀落在後頭,一看她的眼神就曉得有話要對我講。
果然,她停下腳步,伸手扯了一下我的袖子壓低了聲音道:“小林,我爺爺只是跟你們說說話,不用擔心。”
我哪裡會擔心,不過是看着花匠不太樂意我們來而已。
我心中轉過念頭,望向袁秀微微一笑道:“嗯,不擔心,你爺爺只是想說說話罷了。”
袁秀的臉頓時紅了,避開我的視線,往前快走了兩步,跟着去了屋子裡。
此時此刻,我忽然間有點領悟到了,領悟到了袁秀爺爺的某些過激的反應。
該不會是......沒那麼誇張吧,我心中思量着,看向前方袁秀的身影打了個問號。
這不是第一回碰見,以前也曾經在趕路的途中上演過尷尬的局面,那是跟某人在一起的過往。
我站在原地,調整了一下情緒,心中暗暗對自己說,希望......是我多想了。
四人進去,我是最晚一個進門的。
......進門的剎那,我的視線打量周圍,環視了整個屋子一圈。
花匠住的屋子看起來收拾得很整潔,屋子裡的東西不多,也就幾樣桌椅之類簡單的傢俱。
但是靠牆的位置,放置了一排整齊的架子,很容易就會吸引住進屋的陌生人的眼光,我知道,那正是我此行的目的。
我沒想到他們會將花種收納在這裡的架子上。
因爲在我的印象裡,對於西蘭宮中花圃的印象......管事青芷都是將花種放置在花圃偏屋的倉庫內的。
花匠步履蹣跚地走到了椅子邊打算坐下。
他的動作有點艱難,還是一旁跟着地阿榮動作快,伸手扶持了他一把。
花匠看了看他,待坐下來之後,面色稍稍緩和了一些。
袁秀站在一側位置,靠近架子旁。
我走到她身邊,關注點自然是架子上的花種,但是我最有興趣的地方......肯定是花圃的暖房,只覺得沒機會去看看有些可惜了......
花匠轉頭看了我一眼道:“倉庫裡雜物太多,放不下這個架子了,所以有一部分東西擱在了這裡。”
他這是猜到了我心裡想的,所以解釋?
可能是我的眼神太明顯了一些。
加上之前袁秀跟他提到我曾經在花圃做事......我想若是袁秀將我說的話依樣畫葫蘆跟她爺爺述說過一遍的話......花匠是一定會相信的。
若不是對花草的習性有所瞭解,平常人是說不出那些話來的。
這間屋子通風不錯,看着夏天也是很涼快的,放置這裡沒什麼大問題。
我對上他的視線點頭道:“還不錯。”
那一瞬間,我又想起在西蘭國都城中曾經發生過的那些事,尤其是兜兜轉轉地被分派到了花圃,跟着青芷在花圃時候的經歷。
看着眼前的架子,我的思緒頓時有些飄遠了......想到了如今還在西蘭皇宮內的那些人。
不光是青芷,還有寶善、甚至是那個身份神秘的人......皇貴君——賀衍之。
圍繞着他身上的謎團實在太多了,我的猜測尚且未經證實,我便已經離開了西蘭宮中。
直到一邊站着的阿榮提醒了我一句,我才恍恍惚惚地回過神來。
轉頭對上袁秀還有花匠愕然的眼神,我語帶歉意地道:“不好意思,剛纔想事情呢,一時入神了。”
袁秀問了一句:“小林,你在想什麼呢?”
我隨口回答她道:“沒什麼,只是想起以前的一些事。”
自打到了宅院這裡,我覺察到自己變得很容易走神,有些話卻是沒法跟人分享的。
花匠對上我的視線,又一次皺眉。
他盯着我看了看,隨後他轉頭看向阿榮問道:“你們被抽調到宅院,住在附近的院子裡做工,今兒還沒開始麼?”
阿榮卻沒有回答,再次望着我,似乎在等着我接話。
這傢伙,跟他說別跟袁秀開口說些過分的玩笑話,眼下變成了連在花匠那邊聽到的問題......他都不接話不回答反而指着我了。
我瞟了他一眼,只好接話道:“昨晚萬師傅出門去買工具,很晚纔回來的。”
“今兒上午又在做準備,暫時......沒那麼快。”
我不願意跟他提到同住一個小院的另外兩個人都在外頭沒回來的事實。
花匠聽完之後,明顯不太滿意我的回答,他看向我語氣不悅地道:“你們是來做事的,這麼拖拖拉拉的也不太合適吧?”
聽言,阿榮不太高興了,他盯着我看了看,意思是還讓我回應。
迴應就回應,我反正也不是第一回碰見說話不中聽的人了。
我望着花匠,收斂了笑容語氣認真地道:“我們三人確實是從軍中被抽調過來的,被分派一同在宅院內做事。”
我頓了頓,又道:“我們三人中,管事的是萬師傅,他是最擅長修整馬車的工匠。”
“要如何安排,要幾時開始......這些都是由萬師傅他說了算的,我們只是在邊上幫忙的。”
我語氣一轉,提高了幾分音量大大方方地道:“但是我們在這裡的一舉一動,我相信宅院內的管事都清楚得很。”
“至於說到拖延,實在是談不上,總要做好了準備纔開工,”我望着他語氣淡淡地道,“否則一旦開始幹活了,缺這個缺那個的,就算一開始是趕着做事的,也未必能做得好。”
“做事忌諱一個趕字,談不上慢工出細活,但是連女官都沒開口讓我們趕着來呢!”
阿榮聞言咧開嘴笑了笑,我話裡話外的意思連他都聽出來了。
我看向花匠道:“袁師傅,我們來之前師傅叮囑過不能在外頭耽誤太久,已經打攪好一會兒了。”
“抱歉,我們得回去了!”
話雖這麼說,我可沒抱歉的意思,好心幫忙送東西來,他話說得那麼不客氣,連委託的人都是好好跟我說的。
語罷,我示意阿榮要走。
見狀,一旁的袁秀趕緊走過來看着我,臉漲得通紅地道:“小林,你們等一下,至少得喝點茶水再走啊,特意幫忙來送東西的。”
她看向花匠,語氣帶着幾分嗔怪道:“爺爺,看您說的!”
“要說花圃裡打理花花草草的事情您在行,可是修整馬車的事情,咱們哪裡知道呢!爺爺,咱們又不是工匠。”
我轉頭打量了一眼袁秀,視線落在她臉上,心中嘆了口氣,只好再等一等。
說起來,袁秀對我們很友好的,昨晚我一個人留在小院裡,她還特意送了吃的過來給我。
她爺爺說話的確有點膈應,但是看在袁秀的份上,我不能多計較。
畢竟她都出言挽留了,就等喝了茶再走好了。
阿榮跟我交換了一下視線,暫時等在原地沒有離開。
屋內一片沉默,花匠的目光還是接連從我跟阿榮身上移過,但是大部分時間都在盯着我看。
不過等待片刻,我們還是等等好了,袁秀特意去了竈間端茶水呢!
......阿榮靠近我一步,小聲地道:“早知道不跟着你來了,沒想到還得鬧出不愉快來。”
“沒有啊,我不覺得。”
不多時,袁秀就從竈間過來,端了茶水走到我們面前。
“小林,給。”
她看向阿榮,眼神再次猶豫,我看她的樣子......乾脆直接幫她解圍了!
我從她手中接過茶水幫着遞給了阿榮,後者欣然接受。
茶水溫溫的,阿榮一口氣就給喝完了。
我端起茶抿了一口,有些訝異,我看向袁秀問:“這是......肅州一帶出產的茶,你們這裡也有?”
這茶水就是我在肅州城東宇文家曾經喝到過的。
袁秀給我們沏的茶......品級要差一些。
不過居然會在北地喝到,我還是忍不住想問問。
這茶葉可不是普通的東西,牽連到的事情不少......傲嬌少年那會兒在路上分,身乏術,後續的追查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安排的?
我低頭想了想,覺得有詢問的必要。
袁秀露出驚異的神色,看向我道:“小林,你連這個都知道?”
阿榮在旁笑嘻嘻地道:“是啊,小林知道的事情可多了。”
“這茶是別人帶來的,送給我爺爺的,”袁秀低聲道,“不過是從南華鎮那邊帶來的,聽說是從肅州附近山上的茶園採摘的茶葉。”
袁秀望着我,眼神帶着一絲佩服地道:“小林,你喝了一口就能辨別出來,真是厲害。”
“南華鎮嘛,還有比咱們更熟悉的麼?我們......”
阿榮聽到南華鎮三個字,頓時來了興致,立刻接話,我連忙咳嗽了一聲。
他看向我,頓時噤聲了。
這傢伙還是得看着點兒啊,不當心就說出不妥當的來!
袁秀的視線接連看向我倆,一臉迷茫的樣子。
我真怕阿榮一打開話匣子,就說東說西的。
沒準還會提到“我爹”武大夫的事情,到時候......我要怎麼接呢?
萬一阿榮聊得高興,一旦說話的時候露出了破綻,以袁秀爺爺的性格......我估計他很有可能會跟宅院內的女官說的。
我可不願意惹出是非來,趕緊制止爲上策!
袁秀爺爺正是因爲對外頭到宅院裡來的人信不過,說話時候的語氣才表露得那麼明顯。
他對於袁秀跟我認識並且交談這件事同樣很反感。
這些,我心裡都清楚。
阿榮話已出口,終究是引起了花匠的注意,他馬上盯着阿榮問道:“你倆都是南華鎮人?”
從我這裡問不出太多,他一定看出來了,阿榮要直白得多!
我的印象裡,除開夜襲的軍中的事情之外,好像沒什麼是他不願意講的。
前者要是泄露消息可不是開玩笑的,他總算把握住了尺度,問題是一到南華鎮的話題,他就剎不住車了。
從我跟阿榮的舉動看,要是自同一個地方到這裡的,花匠多半猜到我們說不定以前就有交情,事情顯得比較合理。
我看向花匠,爲免阿榮再說出不合適的話來,只能我繼續應答了。
“是,我們都是南華鎮來這裡的。”
花匠追問道:“你倆既然是從一個地方來的,怎麼口音聽着不一樣呢?”
我聽言微微一愣,正待開口又一次被搶了。
“小林不是鎮上的人,是後來纔來咱們鎮上的,所以口音不太一樣,我倆以前就認識的。”
阿榮在旁又接了句話道。
袁秀一直在旁看着我們一頭霧水的。
我從跟她的對話中早就瞭解到了,她平常住在宅院裡很少外出,應該也沒機會去過南華鎮。
因此,對於我們說到的話題她不太瞭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