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精之所以能在市場上很快地強過味の素,有其兩大原因:一是成本作用,二是心理效應。
天廚佛手牌味精是從麪筋中提取的,而日本的味の素則是由魚類、大豆及其他蛋白質中提取的。相比之下,味精後來居上,成本本來相對爲低是一個重要原因。再加上又得了個近水樓臺的便宜。紡織業也需要麪粉,而所取點不同,織布漿紗主要所需是麪粉中的澱粉部分,麪筋則變成了紡織廠的處理餘品,自然價格更低。
而上海這個最早的通商大埠,紡織業不但興辦得早,而且廠家也越來越多,收購起來極爲低廉與方便。又是就產就銷運費微乎其微,而味の素則須越國跨海,無異又拉大了成本差。在質量相當的情況下,價格是競爭的最重要手段,成本低自具極大的天然優勢,降價競爭的結果,成本高的一方一旦被迫將價格降到成本線以下,如無特殊原因,勢必被迫自動退出市場。
這也從另一角度說明,先進與落後只是相對的,是受時間參數制約的。一時的先進,如不再接再勵,不斷更新,泥於保守,時間的推移,必導致後來居上,先進反而成了包袱。從中也可以看出吳蘊初的歷史作用。這是成本優勢。
至於心理效應,一是具備了國人之前在滿清和北洋時代因備受列強侵害,對列強,並因列強而及洋貨,所產生的逆反心理作用;二是吳蘊初匠心獨運的廠名、品名及商標的聽覺與形象作用,及張逸雲、王東園的廣告作用。
張逸雲於味精廠開業之初,便將新產品佛手牌味精移來門面好、信譽高、歷史久的張崇新醬園一併銷售,在他那福建路臨街的大門臉上幾乎貼滿了彩色斑斕、令人醒目的廣告:
“天廚味精,鮮美絕倫”;“質地淨素,庖廚必備”;“天廚味精,完全國貨”......
王東園又是位很出色的公關人員‘,眼光敏銳。機變靈活,每天幾乎一刻不停地駕着一輛小彩車,作着生動活潑極爲吸引人的宣傳。小車上插着五彩繽紛的小旗,旗光閃動間是一條醒目的標語式廣告:
“天廚味精,勝過日本的味の素”。
車行時緩時停,廣告聲卻一刻不斷,後面還跟了幾個敲鑼打鼓吹喇叭的人,大助聲威。王東園用他那甜而亮的寧波腔誘人地喊着:
“天廚味精,天廚味精,佛家妙品。人間享用!”
“國貨味精,國貨味精,完全國貨,與洋貨不同!”
“超過味の素,價格更公平,不信您就嘗,一嘗保相中!”......
每日價醬園前、小車旁總是觀者如堵,議論紛紛地道:“這味精可是新貨色。是不是能和味の素一樣?”
“嚐嚐,嚐嚐,反正用不了幾個錢,好了就買麼!”
“總是國貨嘛,就算差點,比吃洋人的貨肚子裡也舒服!”
一嘗,果如宣傳的一般。物又美。價又廉。還是國貨。吳蘊初又根據用戶對新產品難免疑慮的心理,將工廠廠址,特別是採用的原料公諸於衆。面裡取的嘛,可以去看看,不會有毒!打消了某些人的疑慮,並澄清了某些別有用心者製造的輿論,誰還犯傻不買味精去買味の素?第一批生產的五百磅當即供不應求。
“天廚”廠在誕生之後,不但沒被洶涌而來的洋貨沖垮,而且沖垮了洋貨。
由於成本、心理效應等竟爭優勢。逼得日本味の素節節敗退,難以招架,在多種洋貨逞兇中,爭了一口氣,反敗爲勝!
民國十年,“天廚”廠的年產量由初建的兩千多公斤飛快地翻了兩番多,達到了九千公斤。
依靠大總統王恆嶽和民國政府的暗中全力支持。日貨更受抵制,本來無力與味精競爭的味の素更趨頹萎,連南洋的華僑也棄日貨味の素,改用了國貨味精,進入了“天廚”行列。
佛手牌味精不但打入了南洋各國市場。而且很快就成了該市場的緊俏商品!
在以後幾年中,“天廚”廠的產量幾乎是年年翻一番。到民國十三年起翻了近五番。
事業如此之興旺,經營如此之紅火,莫說較那些艱苦掙扎的企業,就是當時的整個工商界也是很少見的。
儘管產量大幅度成倍增長,仍是供不應求,而滯銷於一隅猶如困獸的味の素,由於無人問津,只急得經銷商們如坐鍼氈,惶惶不可終日。
“天廚”就乘機派出人去私下裡壓價收購,再集中在一個亭子間裡改換成味精的包裝投放市場。
日商多少年來都已慣於以居高臨下的優勢雄踞中國這個廣大而優厚的市場,盡情地攫取,如今一旦被味精將其“味の素”擊得狼狽不堪,如何能不又急又氣?
氣急之下,又採用了他們一貫的霸道野蠻手法,雞蛋裡挑骨頭,硬是牽強附會地將天廚產品的名稱“味精”說成是由他們曾做過的“味の素”廣告詞中“調味精粉”中截取下來的,於是抓住這根稻草由日商鈴本株式會社出面通過日本駐華大使館向中國商標局提出了“抗議”,要求取消天廚廠味精商標的專用名註冊,企圖以此破壞味精的聲譽。
吳蘊初根本就不擔心,因爲他知道在他背後撐腰的是誰!
不過爲了在表面上應對日本人,他還是派出了營業經理王東園赴南京去打官司。
王東園不愧公關老手,再加上大總統王恆嶽的全力支持,這場官司打贏了。與氣勢咄咄逼人的日商打贏了官司,也是天廚的一次揚中華之威的貢獻。
民國十三年張逸雲與吳蘊初決定將味精製作方法公開,以做好向歐美行銷的準備,便決定向美、英、法等國申請專利,也取得了這個權利。
這是我國化工業產品獲得國際專利的首例,自也增了國威,其意義是很重大的。這也正是吳蘊初、張逸雲所追求的根本目的。從吳蘊初本人來說,也應被視爲對我國化學工業的重大貢獻。
他靠着大總統的無條件的支持,以及他的奮鬥,孜孜不倦的目標追求,終於將國人從飲食上以及精神上請入了“天廚”。這貢獻,國家和民衆永遠也都不會忘記......
“天廚”廠最大的,也是最神秘的股東王恆嶽,隨後開始覺得原來的合夥結構形式,已跟不上甚至限制了發展要求,於是在他的建議下,將“天廚”廠改爲無限公司,增資二十萬元。
同時由於產品產量的激增,僅靠各紡織廠家的麪筋已大大供不應求,在吳蘊初的主張下,“天廚”廠開始訂購加拿大小麥,因爲加拿大小麥麪筋含量高達百分之六十。爲適應生產能力的發展,他們將原租用的菜市場地皮買了下來,拆除舊房,重新建起了鋼筋混凝土樓房,並且又加蓋了新廠房,增設了澱粉車間,製造澱粉、糊精、葡萄糖、醬色等供應市場,增加了一份附屬企業,而澱粉車間的副產品麪筋卻正可補充市場供應之不足,一舉兩得。
天廚廠終於從幾顆微粒變成了大廠,爲它的股東們,特別是爲吳蘊初創造了可貴的財富。說可貴,就因爲這些財富到了吳蘊初的手裡又發揮了可貴的作用。
王恆嶽答應吳蘊初的電解設備,也順利的從法國人手中購入。
爲了這套設備,王恆嶽再度大舉增資,在上海周家橋購置了地皮,建起了廠房。因其是爲天廚味精廠提供原料的,故吳蘊初爲它取名爲“天原電化廠”。
同時這裡還有另外一層意思,天府樂園的意思。因爲大總統王恆嶽是由四川開始起兵的,四川又素來有“天府之國”的美譽,因此這個廠名也有爲感謝大總統爲民族工業所做的一切的暗示。
不到一年的時間,天原廠正式投產。開始的產量並不是很大,日產鹽酸兩噸、液鹼四噸、漂白粉三噸。這些產品與味精一樣,在此前的中國是沒有的,如果說有,那麼天原電化廠就是第一個,爲中國的化學工業的發展奠定了一個新起點。
這不僅是標誌着吳蘊初的化學工業進入了一個新階段,爲其拓寬了前進道路,而且充實了民族工商業的實力,壯大了工商企業的陣容!
鹽酸一項不僅滿足了天廚的全部供應,而且大部分外銷,解決了一些企業的急需。鹼與漂白粉則全部銷出,市場上見到了令人揚眉吐氣的國貨!而且這國貨也很值得國人揚眉吐氣!
國內應用的企業,哪個不爭購天原電化廠的產品?
日貨當即冷落不堪,首先是鹽酸被狼狽地趕出了上海這個中國最大的市場。漂白粉更顯出了它的優勢,因爲它是時效性很強的化工產品,它的主要作用:漂白,是以出廠一月內爲最佳,過了一個月就要減效,時間長了更會失效,保管條件要求又高,尤忌潮溼,見水就會因產生反應而當即失效,無論是過期還是由於保管不善等原因,一個不慎就會變成一堆廢物,反而成了負擔。
洋貨遠渡重洋,又主要靠的是時速尚不很高的輪船,幾經裝卸,跋山涉水,很長時間才能運到中國,就算幸未遭什麼客觀條件的侵蝕,又登岸即售,也較天原這得天獨厚的就地產銷相差甚遠了。
吳蘊初兌現了自己當初對大總統許下的諾言:
不用三年時間即可以把包括鹽酸和味精在內的全部日本企業從中國市場趕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