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大概是丞相府盼着婚事盼了許久,竟在一夜之間備齊了提親用的物件,府上也不曾改動什麼,卻漫着喜氣,就衝着丞相那笑眯了的眼,鳥雀兒都要再叫喚幾聲。

許從安跟在許賢瑋身後,仍是不敢相信自己這纔回京幾日,竟是要去提親了,還是在江南好,自由自在,哪兒有這檔子荒唐事。許賢瑋時不時回頭瞧瞧許從安,月白色長衫,淺藍色的髮帶將頭髮豎起,抹額簡單卻顯着精緻,襯得皮膚尤爲白嫩,幸而一雙劍眉帶了些英氣,少了些胭脂氣,纖瘦的身板雖看着柔弱了些,挺直的腰背和淡然的神色卻頗有文人追求的道風仙骨。

許賢瑋甚是滿意,似乎瞧見了不遠處孫子孫女向自己走來,聽聞將軍府家三小姐爲着逃婚離家出走,如今竟是看上了自己的孩子,誰說書生不如將,看自己的兒子多爭氣。

將軍府的人遠遠瞧見這陣仗,便想着這兵部尚書家的張公子還真是執着,小姐都拒了這多次,竟還巴巴地來了,待來人走近,定睛一瞧,呵!竟不是兵書尚書家的,這又是誰家的。還未想到,那邊便有個小廝跑了過來,“勞煩小哥通報一聲,我們是丞相府上的,今日特來求親。”那守衛一聽,連忙往裡跑去,叫了管家來,管家連忙將丞相請進了府,又忙着通報自家老爺。

駱興邦也是一頭霧水迎了出來,“許兄,可真是稀客呀!”

“我們兩家特殊些,平日裡少了走動,駱兄還請見諒,若不是小兒提親事急,又怎會如此唐突。”許賢瑋很清楚,自家是求親的,態度自然要低一些。許從安聽了,也是上前作了一揖,“小可從安,拜見伯父。”

“哦?聽聞賢侄纔回京幾日,怎的,看上哪位小女了?”駱興邦常年在軍營裡,最見不慣的就是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常年掛在口中的便是“百無一用是書生”,可人家家底厚實,丞相爲人也不算迂腐,朝廷文武皆重,自己倒是不曾與文家結過親,這親事也未嘗不可。

“小生不才,想高攀三小姐。”許從安一邊說着一遍掐了自己一把,這種話自己都能說出口,罪過罪過。

“晴兒?”駱興邦原本還挺樂意應這親事,只是沒想到這小子一點就點中了自己最寶貝的女兒,這下子便有些不滿起來,“賢侄啊,我這寶貝女兒可難伺候着緊,就連張家那小子也是看不上,說來慚愧,前段時日竟是爲了這婚事鬧了彆扭逃了家去了,這親事,我可做不了主,不若,你再瞧瞧,我這府裡還有好幾個女兒呢。”

這正中許從安下懷,許賢瑋還來不及開口,許從安趕緊作揖答道,“小侄並不急着娶妻,只是對貴府三小姐心嚮往之,故來此一求,若是伯父這般說來,還是小侄唐突了,小侄這就不打擾伯父了。”說完就想拉着爹走,可還沒拉到許賢瑋的衣袖,那邊藏在簾後偷聽許久的駱南晴便跳了出來。

“許郎,你可算來了!奴家正想瞧瞧你們府裡的二小姐呢!”駱南晴說着還不夠,還用力在許從安的腰間狠狠掐了兩把。

“晴兒說笑,此次是來求親的,二妹不好跟來。”許從安一瞧駱南晴那充滿威脅的眼神,心裡便發毛,似乎自己求這親是死路一條,不求更是死路一條。

“晴兒竟是與賢侄相識?”駱興邦見兩人十分熟絡的樣子,心下有些吃驚,難不成晴兒竟是爲了這軟弱無力的書生逃的婚?

“兩年前女兒出府的時候,瞧見許郎被惡人欺侮,便幫了一幫,誰料許郎對我一見鍾情。”駱南晴說着還拿着帕子遮着臉偷笑着,別人瞧着只以爲她羞澀不已,“許郎溫柔體貼,幾番接觸下來,女兒竟也是被迷了心,雖然爹爹爲我與張家公子訂了親,可女兒心有許郎,又怎能將就,前陣子便是出府去催她快進京了,若是爹爹不信,你可去城門問問,當日女兒是否與許郎一道進的京。”

一番故事講下來,許從安只差拍手稱讚,這樣俗爛的故事也能編的出來,而自己只能以笑應對,更可惡的是,爹爹竟然是信了,甚是欣慰地朝自己看了幾眼,那眼神彷彿是讚許自己頗有他年輕時的風範。

駱興邦還真將當日的城門守衛叫來,一問竟是真的一同入京,對此事也是深信不疑起來,既想成全了女兒,可又甘心不下。

“既是孩子們有緣,我看駱兄就成全他們吧。”許賢瑋一連滿意的模樣更是激得駱興邦不能就此作罷。

“話雖如此說,可晴兒是我最疼愛的女兒,縱是她的哥哥們也是寵愛不已,與張家的親事我也是考量許多才定下的,雖說他倆有情,可這過日子並不簡單,雖說丞相不至於讓她受苦,可賢侄一不懂武,二無功名,我這做爹爹的實是放心不下。”

“爹爹的心思女兒理解,可允女兒與許郎商討一番?”駱南晴話音剛落也並不等兩個大人點頭,便拉着許從安去了屋後頭。

“你拉我也沒用,你也知道我這身份,去科考,可不是將丞相府送去死嗎?”許從安可不想讓自己攤上欺君之罪,連忙撇清,甩開駱南晴的手。

“屆時你都與我成親了,怎會有人疑你身份,那豈不是與將軍府丞相府作對,哪兒有人有這個膽。”駱南晴急切地想着說服許從安,實在是沒有一門親事比這個更讓她滿意了,她纔不想嫁給張力,自己又不喜歡他,還不如嫁給許從安自由自在的,不過她也沒自私到將整個丞相府置於死地的地步。

“若是聖上呢?”許從安覺着駱南晴實在想得太簡單了。

“他老人家無緣無故疑你是男是女作何?我自會撇下臉面證明你只是瞧上去柔弱像女子,實際是猛如虎的漢子的。或許可以再想個法子撿個孩子來,有了孩子,還堵不住他們的嘴嗎?”駱南晴一提到孩子的事兒,便想着以自己二人之貌,想要撿個相像的孩子還真不容易。

“總歸是不妥,你若是隻想着躲過張家的婚事,我再替你想想法子罷了,還求您饒了我。”許從安紅着臉,越發覺着駱南晴不靠譜,這話都能說出來,以後還是離她遠些好。

“許郎,你可是忘了客棧裡的那夜風流了嗎?”駱南晴靠在許從安身上一副弱不禁風傷心欲絕的模樣,卻是許從安推也推不動,卻又立馬在許從安耳邊狠狠威脅道,“你若是不同意,我出去就說我早就是你的人了,就算你公開身份我也不改口,你只有兩條路可以選,娶我,跟我一起浸豬籠。”

許從安欲哭無淚,自己怎麼就招惹了這麼一個人,竟是魚死網破也不打算放過自己,細細想來,自己作爲丞相嫡子,這親事的確如孃親所說不好打發,二來這仕途縱是自己不想,怕是爹也不會讓自己如願,若是有人幫着隱瞞身份,似乎也還不錯,再瞧瞧掛在自己身上的駱南晴,樣貌不俗,武藝高強,自己似乎也不虧,睡覺也能安穩了。

也不肖多久,二人便出了來,駱興邦瞧女兒那模樣,怕是自己不願也不行了,自己何必要圖個惡岳丈的名聲,便又改口,“我也不爲難賢侄,並不求賢侄取個三甲,只肖中個進士,謀了個官位便是。我也說破了去,有你我兩家的家底在,你縱是一個九品縣令,我們也能讓你當上尚書。”

“駱兄放心,小兒雖不養在身邊,可江南周家也是書香門第,打小的功課也不曾拉下,回去我便着人安排去國子學學習,離科考雖只餘半年,想來謀個官位應是不難。”許賢瑋雖對從安了解不多,可每年一月的接觸自己也是有意無意地考量,自認爲從安並不是愚鈍之人,相反,資質不錯,是許家周家的好兒郎。

“既然如此,那這親事就先定下,若是半年後賢侄高中,放榜之日便是成親之時,若是落了榜,那便再議。”駱興邦也是爽快。

許從安見兩位父親交談甚歡,毫無自己抉擇之地,不禁搖了搖頭。

丞相辦事的確方便,這才用了午膳,許從安便要帶着書童去國子學了。許從安實在對那政事無感,行李裡藏了幾本醫書孤本帶着。可自己似乎也沒時間可以翻了,因着她纔在國子學聽了兩個時辰的課,竟是又來了位新學子,這學子不是別個,正是女扮男裝的駱南晴。

駱南晴似是要叫人知道女扮男裝是極易被發現的,裝扮得不甚用心,國子學的人皆知曉她實是女子,只想着是哪家小姐貪玩罷。學院裡並不全是男子,也有帶着女扮男裝的侍妾的學生,是故大家對駱南晴並不見外,反而對其十分熱絡,整個學院似乎活躍了起來。

許從安巴不得大家都圍着駱南晴轉,這般自己就清淨了。連着幾日,她竟是裝作不認識駱南晴,甚至避着她走,躲了幾日清閒。

這日,許從安才放下醫書,想要吹滅燈燭,卻見一人影從天而降,竟是將她房頂的瓦片給拆了,這人自然是駱南晴。國子學皆是三品以上官家的子弟,守衛不比皇宮差上多少,這人動靜如此大,除了駱南晴還能有誰。

“駱小姐,天色實在是很晚了,在下也是困了,還請小姐行個方便。”許從安開口就要趕人。

“哼!你我已定親,縱是我夜宿你這兒,也是合情合理。”駱南晴絲毫不理會許從安的天色已晚。

“便是訂了親,也是要謹守分寸的,男女有別,你如此並不合情合理。”許從安試圖擔任起駱南晴她爹的角色,喚起駱南晴的羞恥感。

“男女的確是有別。”駱南晴說着故意頓了頓,上下打量了許從安一番,“不過,情難自已乾柴烈火,想來世人也是理解的。”

“情都沒有,何來難自已。你總是說些這般不知羞恥的話來惹我是爲何?”許從安覺得自己應了這親事並不能助自己清閒,反倒更像推自己入了坑,說着話往後退了一步。

駱南晴又緊跟上前一步,“這幾日,你裝作不認識我的樣子不說,還躲着我,不然我用得着夜闖閨房嗎?如今你還說出這般無情的話來,真叫我心痛。”駱南晴虛握着手帕放在心口,皺着眉,一副痛心的模樣。

“你若是想玩,這學院裡多的是人陪你玩,你何苦來我這兒討嫌。”許從安打算直白地表示自己的嫌棄,含蓄隱晦的說法在駱南晴那兒根本沒用。

“哪兒有人把未婚妻往外推的,你應該抱住我,好好哄我纔是。”駱南晴絲毫不管許從安的嫌棄,她找許從安成親本就是爲了自由,如今發現,這最好玩的竟還是許從安,看來這親還真是結對了。

“你究竟意欲何爲?”許從安自然不會認爲駱南晴真的對自己有什麼非分之想,無意與駱南晴糾纏。

“許郎真是薄情。若不是我屋裡的被鋪被打溼了,我纔不來找你受氣呢!”駱南晴總算道出了來意。

“我也只有一牀被子。”

“我知道,所以我這不是來與你共眠了嗎?”

“我被子小。”

“我人也不大,咱可以抱緊點睡。”駱南晴說完就立馬鑽進了被窩,許從安想着兩人也不是頭一回一起睡了,都是女子也沒什麼,便也脫了外衫躺了進去。

許從安看着頭頂的大洞,有些不安,“那你能出去先把瓦蓋好嗎?”

“看看星空不是很好嘛?這洞明日再叫下人補就是了。”

“你家都是不走門的嗎?”許從安想起她還從來沒見過駱南晴從門進來的樣子。

“這不是怕你拒之門外麼。”

“你下次還是敲門吧,爬來爬去容易摔着,也不雅觀。”

“我纔不會摔着!你以爲我是你呀!”

“高人都是外人難以預測她的功力的。”

“說得也有幾分道理,那我下次敲門你可要開啊!不然我進來定是饒不了你!”

“睡吧。”

“那你抱着我呀,待會兒沒了被子要着涼的。”

“你懂武,應該你抱着我纔對。”

“你比我高,你抱着我。”許從安只好極不情願地將駱南晴抱進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