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 24 章

“今晚藍庭去接你, 不用去打工。”杜安邦的口氣在電話裡聽起來有些很特別的歡樂,程意答應了一聲,電話掛了。

藍庭驅車將程意送到了“金屋”, 一進門沙發上橫陳着四套禮服, 均是亞洲風格的花紋, 當季流行的質感色澤, 杜安邦西裝筆挺, 意大利進口的淺棕條紋,配上手工印花的皮鞋,整個人看起來少了幾分嚴肅, 多了幾分浪蕩。

“這是要幹嘛去?”程意站着沒動,杜安邦和藍庭一人拎了兩套禮服在程意脖子前面比劃着, 杜安邦略撅嘴沉吟, 心不在焉的回答:“一個宴會。”

“哦。”程意沒再詢問, 宴會的主題或者主人是誰,程意沒有絲毫興趣, 對於誠意了來說,宴會二字只代表一個含義——“吃”,一羣有錢人聚在一起,滿心詭計吃吃喝喝而已。

此次宴會倒是在城裡,杜安邦的車開出小區沒多久就到了港灣廣場邊上的一棟古董建築物門前, 金屬色的大門立在那裡, 程意下車, 挽着杜安邦的手, 門口迎賓的保安看起來認識杜安邦, 笑容可掬,爲倆人開門。

這裡是鬧市區唯一的高級會所, 有着令程意厭煩的制度——僅限會員,進去裡面是日是禪意的裝潢,地面並非榻榻米,因此女士們可以穿着自己昂貴的高跟鞋走來走去,轉過流水影壁,是一條長的幾乎有些看不到盡頭的走廊,走廊兩邊是看似日式紙門的包廂門,其實那些包廂門都是密閉隔音的,門外做了裝潢,使得從外面看時會誤以爲看着的不過是一扇輕薄透光的紙門而已。

走廊靜謐的像是寺廟,服務員走在前面,半側着身,弓着腰甚是謙卑有禮,走到了靠近末尾的一扇紙門前,服務員回頭一低頭微笑,並不多話,伸手按動紙門上的小小機括,紙門無聲滑動,音樂聲和說笑聲傳來,程意本以爲這樣緊湊的走廊和紙門背後應該是一間最多能放下兩張圓桌的包廂而已,哪知道門開之後,裡面竟是頗大的一個大廳,擺着西式的自助餐,賓客約有三十多人,絲毫不覺得擁擠,樂隊在臺上演奏者藍調爵士,與門外全然是不同的世界。

杜安邦挽着程意進去,紙門在背後無聲劃上,整間包廂被燈光照耀出滿室的香檳色,既顯出主人尊貴的金碧輝煌之色,也不那麼浮誇。

杜安邦踏進去,程意儘量擺出一臉禮節性的微笑,眼睛只看着人們的下顎處,目光更多的是在掃桌上的美食,幾乎全是冷盤,西點倒有很多種,看着精緻美麗的外觀,程意嚥了一口口水,高跟鞋有些擠腳,好在杜安邦忙着和人們閒聊,走到很慢,程意雖然覺得腳心熱辣辣的有些疼,仍舊能夠忍耐。

“餓了?”杜安邦感覺到了程意的異狀,低聲詢問,程意倒也不隱瞞,嗯了一聲,杜安邦輕輕一笑:“注意吃相。”

杜安邦端着一杯紅酒與人品評,話語裡都是橡木桶24個月,口感複雜度,醒酒時間云云,程意站在杜安邦身後面對着餐桌,服務生站在一邊,程意瞄那一盤他便會低聲禮貌的報上菜名:“煎扇貝搭配草本沙拉,白巧克力慕斯,黑椒烤牛肉條....”

程意不敢一下拿很多種,挑那種汁水很少,分量很小的撿進盤子裡,也擔心吃的滿臉都是惹人注目。

“杜總,很久不見啊。”一個老者的聲音響起,四下安靜了一瞬,很快響起一片附和的聲音,程意在人頭縫裡瞄了一眼,一個鬢角略白的男人站在杜安邦對面,約六十歲的年紀但是仍舊挺拔魁梧,杜安邦青壯之年在他面前仍倍感壓力。

“夏總,很久不見。”夏勝輝握住杜安邦的手,杜安邦伸手左手在背後,拉了一把,程意來不及放下盤子,只能端着盤子被杜安邦拉到了身邊,感覺他的手緊緊扣在自己腰間。

“哦,杜總這次還帶了一位美人同行,爲夏某這裡增色不少,你好。”夏勝輝微笑,伸手,程意連忙將盤子換了手,握上了夏勝輝:“您好。”

“杜總慢慢聊,待會有空可要陪我好好聊聊。”夏勝輝被一位年輕麗人挽着,禮貌一笑走了,程意鬆了口氣,才發現自己方纔面對着夏勝輝的時候表情竟然是僵硬的。

氣氛回到了方纔的狀態,男人們的話題又落回了紅酒,只是時不時插入進土地拍賣或期貨買賣,程意雖然聽得一頭霧水,卻也明白,這些人藉着閒聊互相吐露着真假莫辨的機密並獲得亦真亦假的信息。

“活得累不累啊。”程意心說,用冰激凌綿滑口感趕走對這些人的厭惡之情。

剛吃了半個冰激凌球,杜安邦一把攬住了程意的肩膀,拉下程意手裡的盤子:“跟我去喝杯咖啡。”

“我不想喝咖啡。”程意脫口而出,杜安邦笑了出來,微微搖頭:“有時候我真的在想,你前20年有多少年是在捱餓?”

“20年吧。”程意輕輕的吐了一句,杜安邦略一怔,沒再說話。包廂盡頭處一面牆邊站了兩個保安狀的男子,杜安邦走過去,倆人點頭衝杜安邦一笑,伸手一推,牆壁打開竟是一道門,裡面是個日式的茶室,杜安邦拉了程意的手進去,脫了鞋子走上金絲草榻榻米,夏勝輝在茶爐邊坐着,正在擺弄一套功夫茶茶具。

門合上,外面的聲音被完全隔絕,裡面靜謐無聲,程意學着杜安邦的姿態坐在蒲團上,夏勝輝身後坐着那個麗人。

“你越來越有杜家人的樣子了,果斷、倔強、聰敏。”夏勝輝微笑着,給杜安邦和程意讓茶,程意端起來,知道不能飲牛似地喝下去,小口抿了一下,很燙,程意差點將茶杯扔出去。

“多謝您這次邀請我,能入您的法眼,我也很榮幸。”杜安邦含笑,夏勝輝看看他的眼睛,忽然轉了臉看着程意,程意一驚,坐直了,夏勝輝卻帶着一種迷離的目光說:“山非山樹非樹,生非生死非死。”

“我沒有那麼悲涼。”杜安邦表情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我懂,我很高興你能和程小姐在一起,我也同樣很高興你帶着程小姐而不是梅雪來我這裡。”夏勝輝含笑點頭,程意一愣,臉上熱了一下,看來夏勝輝洞悉一切,程意頓時覺得自己小三的可惡嘴臉無處盾形。

杜安邦只是笑,眼神卻冷了幾分,夏勝輝含笑慈祥的看着程意:“見過杜太太吧。”

“啊,見過。”這句話讓程意分外尷尬,給了她一種主動承認自己是破壞別人家庭第三者的感覺,讓程意想到了□□時期被掛着破鞋遊街的女人們。

“嚇到你了麼?我聽說,她約你一起喝過茶。”夏勝輝仍舊慈祥,程意背心出了一點汗,眼前這個老男人一臉慈祥的樣子,問的問題卻讓程意覺得自己被人跟蹤了一般。

“是的。”

“那她一定和你說起過我。”夏勝輝仍舊含笑,程意茫然的笑了一下:“不好意思,我想沒有。”

“我是她的繼父。”夏勝輝的笑容沒變,程意的臉色卻是大變,覺得情況微妙的像是咬了一口包子,才赫然發現包子裡有半個蟲子,而請客吃包子的主人卻滿臉含笑的問:“這種特別的餡料你還滿意麼?”

夏勝輝再沒有和程意寒暄任何事情,而是轉而與杜安邦討論起了礦產及冶金業的發展,程意如坐鍼氈,在心裡碎碎念:快結束吧,快結束吧。

倆人將這個枯燥無聊的話題持續下去,程意的眼睛盯着榻榻米的紋路和滾邊,幾乎要爲這些滾邊幻想出一個絕美的故事來了,話題才告一段落,杜安邦輕輕碰了一下程意的膝蓋:“多謝您今天招待了。”程意連忙跟着杜安邦給夏勝輝道別,腳都麻了,程意不敢露出任何艱難的樣子,暗地咬牙,緩慢的挪動着像是被數千根針刺着的雙腿掛在杜安邦的臂彎裡走了出去。

一路上杜安邦始終沒有開口,快要到小區了,杜安邦猝然說:“梅雪和你說過一些奇怪的故事,是麼?”

“啊,是。”程意一愣,看着杜安邦,杜安邦看看程意探究的眼神,伸手將她用力的摟在身邊:“有些事情,姑妄言之姑妄聽之,不要總是當真。”

“那麼,她說的是假的對麼?”程意一怔,回想起鄭梅雪的故事,一字一句無不讓人毛骨悚然,難道竟是鄭梅雪編造出的聳人聽聞的謊言?

“我不知道她說了什麼,但是應該有真有假。”杜安邦看看程意,看到程意想要開口,率先說:“別跟我轉述那些故事,與我無關。”

“她是你老婆,總是出去編造這些謠言的話也不太好吧。”程意抱怨,她很想轉述一下那些故事,好讓杜安邦來告訴自己到底那些是謊言。

“這是她的生存之道,你要學的一件事就是,自己沒有能力徹底摧毀一個人的時候,不要試圖去撼動那個人的生存之道。”杜安邦嚴肅的看着程意,程意覺得那目光像是要看進程意身體裡去,她扭了頭,咀嚼着這句話的意義,暗暗的問自己:我的生存之道是什麼?

杜安邦看着程意出神,目光緩緩的撫摸過程意的臉龐,漸漸從嚴肅變得悲傷:你會變成什麼樣?在我打碎你的面具之後。

第二天一早,司機送走了程意,藍庭站在杜安邦身邊:“鄭小姐來電話,約您家裡見。”

杜安邦嘆了一口氣,起身出門,藍庭跟在了他身後。

一進豪宅的門,管家連忙迎了上來,鄭梅雪站在門廳的盡頭,含笑雙手規規矩矩的放在身前:“我知道,你見到他了對麼?”

“你越來越直接了,我的鞋子還沒換完呢。”杜安邦皺眉,鄭梅雪笑着,抱臂看杜安邦走近自己才跨出一步:“你一直都知道我想要的是讓他對我跪地求饒,所以就別怪我心急,金馬礦業的收購我會協助你,但是你也要儘快幫我弄到雷氏企業的廣告合同。”

“廣告公司不是你這種經營法,你太急功近利,會毀了你手裡的廣告帝國。”杜安邦看着鄭梅雪急切的表情,給自己到了一杯威士忌,麥芽的氣味瀰漫開,鄭梅雪的眼神如貓一樣享受的眯了起來。

“安邦,這個世界太不公平,我要公平,你也一樣不是麼?幫幫我,就像我幫你那樣!”鄭梅雪緊緊握着杜安邦的手臂,杜安邦在這一瞬縮了一下,鄭梅雪敏銳的感覺到了,眉角擡了一下,沒有說任何一句話,杜安邦看看鄭梅雪:“我沒有要求過你幫我。”

“在我幫了你之後,你這樣說,有沒有很虛僞?”鄭梅雪冷笑,杜安邦被這笑聲中徹骨的寒涼驚了一下,表情很複雜的轉換了一下,猛的伸手將鄭梅雪擁入懷中:“別說了,別說下去,我會幫你,只要你別說了。”

“安邦,我只有你,你也只有我對不對,那個小女孩兒,你沒有當真對不對?”鄭梅雪滿足的笑了一下,帶着一種威脅的口吻,杜安邦嗯了一聲,鄭梅雪冷笑輕蔑的翻了一個白眼,口氣卻頗爲安撫:“別擔心安邦,我不會說了,我也不會做什麼,我相信你,別擔心。”

十一假期結束兩個禮拜後,陸幽幾乎有些急匆匆的出國了,宿舍姐妹們全去了幾場,算不上灑淚揮別,但是大家都紅着眼圈,一半因爲陸幽將要遠行,一半因爲陸幽那仍舊慘白的臉。

“姐們,保重,好好照顧自己。”姑娘們說不出什麼特別的話,和陸幽的父母一樣,無非說一些吃飽穿暖的囑託,挨個和陸幽擁抱告別,將眼淚蹭在陸幽新大衣的肩頭上。

“陸幽,你真的死心了麼?”馬雯雯是個敏感的女孩子,憋不住擁抱陸幽的時候小聲問了出來,站在旁邊的姐妹們都聽到了,有些責怪的看了馬雯雯一眼。

陸幽直起身子,看看大家,再看看在不遠處相擁抹淚的父母,帶着一絲絲殘忍的笑容:“他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還從來沒有一個女生爲我死呢,我想看看。’”

所有人沉默了,在沉默了約有五分鐘的時間裡,每個人都心痛了起來,大家儘快回覆到強顏歡笑的狀態,熱鬧的送別着,帶着悲傷與惋惜的表情看着陸幽的背影緩緩推着一大推行禮緩緩消失在人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