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頹然走出樹林,望了望王都的方向,心裡的苦悶全堵在胸口,感覺連呼吸也很難受,明明他救了二皇子,大功一件,本該加官進爵,前途似錦,他還曾無數次幻想過,那份光宗耀祖的榮耀。爲何現在像個喪家之犬一樣,要逃之夭夭。明明與皇帝有一面之緣,兩人曾經相談甚歡,就算伴君如伴虎,也不能翻臉的這麼快。明明快要見到關燕,滿心期待能破鏡重圓,等來的是傷透了心的話語。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怎麼說變就變。
“啊”想不通,天若不明白爲何自己有那麼多苦難,爲何希望之後便是絕望,雙眼閃過駭人的兇光,仰天怒吼出他的悲憤與怨氣,像是在質問着老天爺,聲波震天,驚動四野,可是依然得不到他要回應。
發泄一通,天若心緒平復了一些,突然感覺很疲憊,好想什麼都不管,好好再睡一覺。但形勢嚴峻,刻不容緩,皇帝的追兵說不定馬上就會到。天若理了理混亂的思緒,做着今後的打算,小峰派現在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回了,皇帝一定會派人在哪裡守株待兔,佈下天羅地網,就等他自投羅網,若是一旦雙方起了衝突,很可能殃及到小峰派一磚一瓦,一花一草,甚至小峰派會被夷爲平地,這不是天若願意看到的。
雖然打定了主意,但想起後山中的七座墳,他若不在,草又不知要長成什麼樣子了,心中一陣愁苦。又想着從今往後,自己可能背井離鄉,浪跡天涯,也不知那年那月才能再次回到小峰派,有家不能回的感覺,他體會到了,很苦,想必到時一定是度日如年。而思想心切的時候,自己又該怎麼辦。
至於去哪裡,天若看來只有隨遇而安,走到哪裡算哪裡,不過至少要先把黑墨換來,一個人浪跡天涯,又悽苦又孤獨,還好自始至終,都有一個不離不棄的夥伴,一起走風風雨雨,這也成天若唯一欣慰的地方。
思量之後,天若快步奔向王都,黑墨還被留在哪裡,在先前府邸住處的馬圈,就是死也不能置之不理。
靠近王都之後,天若找了一個隱蔽的地方,暗中觀察王都城門口的動靜,發覺守門的士兵多了三倍,查檢往來人羣甚嚴,目光警惕,像是被下了死命令一樣,一而再再而三打量行人,完全都不敢鬆懈。
守門的士兵中,還有幾個鼻青臉腫,頭破血流,胳膊和腿都包紮的嚴嚴實實的士兵。天若很費解,皇帝派人來抓自己,應該都是些兵強馬壯,怎麼還有傷兵啊。後來才恍然大悟,這些都是被他打傷的,也記得他的長相。
看那些傷兵檢查的仔細勁,恨不得將他挖出來的樣子,天若知道這些人記仇了。
深吸一口氣,天若吹響口哨,憑藉他的內力深厚,即便將口哨聲音壓的很低,也能傳的很遠,而黑墨靈敏的耳朵,一定能聽到,到時便會尋着聲源,跑出王都。
天若不是沒有考慮,黑墨可能會將王庭的士兵引來。他只是有個很天真的想法,那就是黑墨跑的快,能追上來幾個已經很不錯了,除非來的是高手,不然一些小兵小卒,那就更沒問題了。
一邊遠離王都,天若一邊繼續吹口哨,好讓黑墨尋過來。直到他到了一個離王都較遠,可是說是隱蔽的地方,天若再吹響一次口哨後,就耐心等待了下去。
許久,一陣有利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天若欣喜遠望,黑墨果然沒有讓他失望,正飛奔而來。
重聚的欣喜,沒有持續多久,天若臉色凝重,他看到黑墨之後,一輛馬車緊隨而至,雖然離得黑墨愈來愈遠,但始終沒有被甩脫。
這輛馬車,天若很熟悉,他來王都就是坐這輛馬車的,趕車的人是個身穿藍衣的女子,馬鞭揮舞的英姿颯爽,有一股巾幗不讓鬚眉的氣質。正是藍幽,那麼馬車裡的人,身份已經呼之欲出了。
二皇子心細,知道天若不會丟棄愛馬,他與天若一同到王都,一路上見過天若以吹口哨,將黑墨呼喚過來,跟緊他的馬車。想必一定會以同樣的計量,將黑墨喚到身邊,重聚之後再一起跑路。所以二皇子就盯緊黑墨,耐心等待,知道天若一定會有所行動,果不其然,以黑墨引路,讓他輕鬆找到了天若。
“藍幽,二皇子。”天若知道二皇子對他坦誠相待,也替他向皇帝求過情,真心誠意,絕不是惺惺作態,天若相信二皇子此次來一定沒有惡意。
二皇子跳下馬車,看到天若安然無恙,心中大石一落,隨後一臉愧疚道:“應兄,很抱歉,我本想報你救命之恩,給你一場富貴,沒想到反而禍害了你。”
“二皇子,不必介懷,你也是一番好意,事出突然我又豈會怪罪於你,可能是我應天若沒這福分。”天若強顏歡笑,是不想二皇子過多苛責自己。
天若不擅長表演,二皇子觀察入微,豈會看不出來,嘆息道:“應兄,我父皇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發榜追捕你是必然之事,請問你又有何打算。”
天若苦笑不已,無奈道:“還能有什麼打算,能逃則逃,能躲則躲,隱姓埋名,銷聲匿跡吧。”
二皇子聞言,沉默半晌,一臉黯然道:“應兄,本皇子特給你講個故事吧。”頓了頓,二皇子眼裡有些沉痛:“從前有個王子,他博採多學,才幹出衆,深得他父皇喜愛,有一天他意興闌珊,雲遊天下,邂逅了一個女子,那女子雖然只是出身一個平凡的人家,但心地善良,又聰慧過人,舉止大方得體,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無一不通,無一不精,堪稱驚採絕豔,也許是日久生情,那個王子與那女子開始朝朝暮暮,相依相偎,打算持子之手,與子偕老。”
二皇子又悠悠嘆息了一聲,目光深邃而悲涼:“可是,他們沒有得到上天的眷顧,還沒開花,就已經凋零。皇子的父王是個門戶觀念很重的人,認爲那個女子身份低微配不上自己的兒子,堅決不同意他們的事。拿王子原本對他父皇,敬畏有加,從來沒有違逆,但那一次,從未有過的堅持,一點也不肯讓步,甚至失去了以往的冷靜,出言頂撞了他的父皇。”
“不幸的事發生了。”二皇子痛惜又懊悔道:“那個王子打算不顧一切,甚至失去極有可能得到一切,也要毅然娶那個女子,當他派人去接那女子的時候,噩耗傳來,一羣山賊突然血洗了她家,沒有放過一個活口。更悽慘的是。”話說到這裡,二皇子有些泣不成聲,有些說不下去,那悲傷的表情,與天若一般:“那女子居然還身懷六甲,有了那王子的骨肉。”
一旁藍幽垂着頭,眼裡有些愁苦,十指絞在一起,心事都寫在臉上。
二皇子又接着道:“事出突然,那皇子心思縝密,發覺了一些蹊蹺,從此與他的父王,形同陌路。”
二皇子的那個故事說完,天若深深被震撼了,沉默了,天下人都知道,二皇子與當今皇帝,父子間發生嫌怨,只是不知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天若感同身受,深深能感受到二皇子的悲傷和追悔,也不禁黯然神傷,可是倘若日後他能好好考慮二皇子語重心長的心理話。就不會發生遺憾了。
二皇子平復心緒,知道時間緊迫,從馬車裡掏出一個包袱,遞給天若,慎重道:“應兄,人生無常,此番一別,不知何年何月再相見,一番心意請收下。”
天若打開包袱,竟是滿滿的銀兩,如今他成了皇上緝捕的對象,前途難料,二皇子還能眉頭不皺來相助,一點也不怕被牽連,考慮周到,頓時讓天若心中一暖。面帶爲難道:“二皇子,這……”天若不想拖累二皇子,本想婉拒,卻被二皇子打斷道:“應兄還請收下,所謂一分錢難倒英雄漢,你此行在外,不比以往,兇險萬分,有銀兩在身,會方便一些。至於我,你不必擔心,父皇最多苛責我幾句而已。”
天若摸了摸身無分文的口袋,想了想二皇子的話,考慮了一下眼前的形勢,也就沒有意義收下了。
時間無多,天若多待一刻,便多一份危險,最後兩人依依惜別,天若從此踏上兇險難料路程,二皇子則要回到,冰冷的皇宮,已經心灰意冷的地方,面對還掌控着他人生的父王。
臨別之際,天若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已經把二皇子當成朋友,卻還不知道二皇子的名字,出於好奇,也不管合適不合適便問道:“二皇子,我還不知道你名字。”
二皇子輕輕一笑,笑容隱隱有深意:“我姓關。應兄請保重,後會有期。”說完,便轉身邁着豪邁的步伐離去,回到了馬車中。
“後會有期。”天若望着二皇子離開的馬車,心中一陣恍惚:“二皇子也姓關,真巧跟燕兒一個姓。”
那個時候,王庭還有一種稱呼,叫關氏王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