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她不給金楊說話的機會,繼續道:“我還沒有恭喜你呢!想要什麼禮物?像你這樣年輕的處級幹部,真的很少。我第一次遇見你時便知道你非池中之物,我很佩服自己的眼光……”
“你什麼時間回來?你回來,回到我身邊就是最好的禮物。”金楊靜靜說着。絲毫不顧郭正海詫異的眼光,旁若無人般坐在沙發上,拿着手機,臉上綻放出微笑,甚至連眼神也漸漸變得越來越溫柔。
“你聽我說。”她試着以溫柔的嗓音鎮定他。“我太爺爺……患了肝癌。”
金楊聞言,神情凝凍。“肝癌?還有多少……天?”
“已經擴散,醫生說一個月至三個月……”
“肝癌晚期?”金楊震驚,一時無法消化這個訊息。他猶豫道:“就是因爲這樣,家裡才讓你出嫁?”
“小時候媽媽走得早,我大概半年才能見和父親見一次面,後來,他娶了新夫人,生了弟弟妹妹,我們見面更要以年爲單位計算。”蘇娟柔柔道:“我從小跟太爺爺一起長大,他老人家一手規劃我的未來。原本他打算把我送去部隊,說像他們這樣家庭的女孩子,去了部隊最保險,不管以後政治風雲如何變幻,部隊都能保我平安。”
這是她第一次向他說起她的家庭和父母,他本應該覺得高興,可她柔柔的聲音裡卻又有股掩飾不住的悲傷,像是一塊打石頭壓在他心上,令他憋悶難受。
“後來太爺爺發現我的天分不差,比家裡所有的男孩子都好,他逐漸改變主意,把我當男孩子一樣培養,十四歲送英國,十七歲去法國……”蘇娟繼續道:“太爺爺在我身上下了很大的心血……他現在很怕面對我,我知道他是怕我提出讓他爲難的要求。”
郭正海悄悄離開房間。
金楊頭也沒擡地深呼了一口氣,道:“娟!我表面上似乎玩世不恭,散淡灑脫,其實心裡深藏着滾滾熱流;我可以在悲慟面前不掉一滴眼淚,而你哪怕一句最不經意的聲音就能把我的心全部洞開,從而讓熱燙肆意橫流。”
蘇娟輕聲道:“我知道……我知道的……”
金楊繼續說着,“我迷惘着活到二十五歲,不知道什麼是生活,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更不知道怎樣去愛,去愛睡,直到遇上你……我們的相遇打破了愛和世俗的規律,似乎我們從來沒有談過戀愛,沒有約會,沒有花前月下去,甚至沒有情話,所有該來的應該來的,都一步到位。之所以現在和你說這些話,是因爲我以前沒說過,該彌補給你的。”
“楊……我的楊……”蘇娟輕輕呼喚。
“我感激你,感激你曾在我生命中出現。我會把它深藏於心。如果我給過你快樂,不必謝我,因爲我給予你的快樂遠及不上你施於我的……”
“……楊,你聽我說……”
“娟,你記着,我永遠不會讓你爲難。我們活着,不是隻爲自己而活……對於你的爺爺和你家人,我毫無怨言。我只想告訴你,你愛的男人他不是懦夫。他一直幻想着爲你去決鬥,哪怕就像俄國詩人萊蒙托夫一樣,在高加索山區的狂風暴雨中閉上眼睛……”
“我很幸福,很幸運遇上你。”蘇娟的聲音帶着顫音,“你的確很少說情話,我其實很想再繼續聽你說,聽一輩子,可我不想讓你傷心……”
金楊心裡一沉。“這算告別嗎?”
“告別?你想拋棄我?”
“……”
“怎麼不說話了?”
“我怎麼會拋……”金楊長嘆一聲。此刻,萬籟俱灰!
“我現在就在道海路五十七號。”
“你說什麼……”金楊呆了呆,騰地站了起來,驚喜道:“你……回來了?在武江?”
“嗯!準確地說,我已經在我們的家中。小芹在打掃衛生,一會我陪她去學校報名,然後去超市,買你愛吃的菜。”
金楊一陣興奮,猶豫道:“你家裡的事情解決了?”
蘇娟柔聲一笑,“太爺爺答應我,只要我能說服趙……家就可以。這事,等你下班回來我們再說。”
“嗯嗯!好的。”金楊長長鬆了口氣,悲喜兩重天呀!
“等你回來!”蘇娟低聲在電話裡說:“吻你!”
金楊依依不捨地放下電話,年輕的面孔上再無陰鬱,重新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金楊趁還有十分鐘時間,打開房間的電腦,開了郵箱。
郵箱裡有十幾個五分鐘左右的視屏文件,一個相片壓縮包,同時還有夏國華前天發來的一封調查郵件。
他先解壓了相片文檔,點開幾張相片一看,不由發出一聲輕嘆。雖然光線不是特別好,而且拍攝角度有所限制,但相片仍然很到位的詮釋出一男一女最原始的肢體語言。特別勾勒出宋波浪起伏的白皙豐美身段……難怪夏國華那天充斥着不屑、羨慕的複雜語氣。金楊繼續點開幾張,拍攝者很專業地展現出程其雄的醜陋動作、以及他清晰的臉龐。
夠了,足夠這位叫獸喝一壺了。金楊退出郵箱,關了電腦,出門離開賓館。
金楊回到省委大樓的辦公室,餘佔剛笑着起身,“回來了。”
“謝謝餘哥。找個時間咱們倆一起喝點酒……”話出口出,金楊忽然意識到說錯話了。餘佔剛之所以討彭放喜歡,忠心耿耿是一回事,但他不抽菸不沾酒的好習慣卻是個基礎條件。
餘佔剛低聲道:“如果條件允許,哥陪你喝。”
“好啊……”金楊指了指彭放的辦公室,“彭書記起來沒有?”
餘佔剛點頭道:“中午陪部委的人喝了一杯紅酒,應該起來了。”
“那我進去了,一會見。”金楊敲了敲門。
“進來。”
金楊走進彭放的辦公室。
彭放正坐在辦公桌前瀏覽網上新聞。金楊替他泡上了參茶,放在彭放的辦公桌上,低聲道:“彭書記,您交代關於張秀蓮的事情我中午已經辦妥。”
彭放嗯了一聲,頭也不擡道:“杯水車薪。”
金楊試探道:“是否可以考慮由省委宣傳部門組織募捐,或者聯繫省裡的慈善基金會來艹作。”
“如果省委宣傳部門僅僅起到募捐的作用,又能解決多少民生問題?”彭放擡起頭,直視金楊道:“黨中央一直提倡要建設服務型的政斧,就是要對人民負責,受人民監督,爲人民造福,讓人民滿意,解決好民生問題。華夏是一個大國,經濟體制、社會體制都在不斷改革調整當中,這固然能成爲理由,但不能成爲藉口。”
“不過,可以考慮讓慈善基金或者社會公益組織介入。讓這種社會姓投入成爲常態,多少也能彌補政斧方面的漏洞。”彭放忽然笑道:“你準備讓萱萱基金介入?”
經過今天中午郭正海帶給他的震撼,金楊多少有些心裡準備。如果郭正海都能查出來,堂堂西海第一人更沒有理由不瞭解他的底細。
但他仍然略帶拘謹道:“彭書記知道……”
彭放輕輕靠在椅子上,目光炯炯道:“按照國家文件規定,現職的政斧官員是不可以在非政斧組織中擔任職務,但我國的國情使然,慈善基金會從領導人安排、資金來源到服務項目設置等許多方面都離不開政斧的影子。”
金楊輕聲道:“我只是在理事會掛了個名……”
彭放皺了皺眉頭,“一直想抽時間和你談這個問題。我的建議是,你必須辭去理事的職務。”
金楊愕然。
“誰說沒有職務就不能行善?你完全可以利用你在政斧部門的資源,爲百姓民生和組合資源而貢獻力量嘛!”
金楊又驚又喜道:“謝謝彭書記。”
“還有,你私下偷偷摸摸搞的商業姓公司和酒吧,也必須立刻轉手,除非你將來不打算繼續走仕途大道。”彭放語重心長道:“你作爲我的秘書,就等於把自己置於放大鏡下生活,別以爲神不知鬼不覺。現在沒人提,不等於沒人知道,而是沒到關鍵時刻。”
金楊靜靜道:“我會解決好。”
彭放忽然問道:“趙老身體還好嗎。”
金楊微微有些呆愣。他忽然明白,彭放提拔他擔任秘書,並不一定是祝國平或者是他和彭放在大年初一的交流起決定姓的作用,而是因爲趙老?
“我下個月要去一趟京都,想去拜訪趙老,你幫我安排下。”
金楊心中五味雜陳,含含糊糊點頭道:“我儘量。”
“去吧。下午我去參加省委常委會議,你叫上小葉一起去。”
“好的!”金楊緩緩退了出來,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望着辦公桌前藍瓷瓶裡一簇含苞欲放的蘭草發呆。
蘭草嫩綠的葉子肥厚青翠,枝頭的一捻蕊紅,像是靈蛇吐信一般,四下裡探頭張望,暗綠玉璞雕的葉片在陽光下現出一層灰塵。
他回到休息室拿出灑水壺,認真地噴灑着。
原來他以爲是彭放惜才,以爲自己是個人才,現在忽然明白,他和葉旌他們相比,並沒有什麼優勢,彭放點他的將,不過是一種另類的資源置換罷了。不過彭放似乎沒有惡意,他提出的建議的確是一名老官場的忠告。雙國好處理,股份轉讓給蘇娟或者白小芹?紅磨坊也合併到雙國旗下,只是萱萱基金會並非他一個人的事情,還有李剛,柳承漢,甚至霍天佐……大家必須取得一致才行。畢竟他通過對一號俱樂部的逐步瞭解,越來越感受到抱團資源的威力。
如果他要想和汪小山博弈,就必須有一個強大的團隊,才能一如俱樂部動用各種策略,進而去爭奪勝利資源。
想到這裡,他拿起電話,撥通了李剛的號碼。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