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子精美，表面有一個楓葉的標記，這大概就是霜葉國師的獨門印記了。
賀靈川打開匣子，見裡面躺着一枚蠟封的白丸。
“霜葉國師親手交給我，這是他三天前才煉成的。”伏山越笑道，“你現在吞了它，過會兒就能跑能跳了。”
君無戲言，妖帝在那種場合交給伏山越的靈丹，想來不會有假有害。
賀靈川收起匣子：“直接吞服多浪費，我留着以後救命用。”
他心中有兩分好奇：“貝迦有四大國師，他們之間關係怎樣？”
“貝迦國師兩位是人類，兩位是大妖，這古制五百多年來未變。”伏山越道，“所以青、夏兩宮的國師關係好些，秋、冬兩宮之間更常往來。”
賀靈川點了點頭，問出一個關鍵問題：
“那麼青陽國師和霜葉國師之間呢？”
伏山越奇道：“你問這個作甚？”
主路還是又寬又平，但從集市邊上的小路拐進去走上二三裡，飛揚的塵土和腥臭的氣味撲面而來。
靈虛城的地價貴，房租當然不可能便宜。
這是天然生成，老葛就用它當名片了。當然也沒人會去僞造這個。
賀靈川出給的榕葉與衆不同，綠葉兩側包着金邊。
感受到賀靈川的目光，老猿長臂一伸，趕緊把通往後邊兒的門關上。
“什麼兇手？”賀靈川眼都不眨一下，“我讓你幫找兩個人，都是小個子、黑皮膚、乾乾瘦瘦，兩眼發紅。一個眼睛很大很鼓，像青蛙，另一個總愛吸鼻子。兩人的胳膊上都有魚鱗樣的脫皮，身上隱隱有點魚腥味兒。”
一派歲月靜好。
附近的樹冠、後面的矮崖上，立刻有幾個影子閃動。
三錠銀子。
還好潘山宅就在主城區邊緣，往南行就是南離區了。就這樣，驢車也不緊不慢走了一個時辰，中間還用三根紅蘿蔔加了點油。
老漁民領着賀靈川往鎮裡走，左腿是瘸的，左肩是塌的，動作很不協調。
“你怎麼待在這裡？”這大馬猴好像沒少賺錢吧？
“這兩位不算太融洽。”他抿了口酒，“青陽國師資歷最久，在調配元力方面最有經驗；霜葉國師次之，最得天神信任，也是出使國外最多的國師。我聽說，他與外國多位君王私交甚篤，比如拔陵國、涇國等等。”
它一擡手，周圍探頭探腦的身影就都縮了回去。
“我看鎮上還住着不少人也不做漁貨生意。”鎮上的破屋很多，都有住戶；有些人甚至沒房子睡，都住在破篷布搭起來的窩繃裡。
老葛一聽就道：“可能是水邊討生活的。”
靈虛城的人工，很貴。
賀靈川搖頭。
賀靈川又拿出一錠銀子。
確定沒被盯上，他就在岔路口與家僕分開，轉身進了車馬行，僱一輛驢車去南離區。
他把賀靈川迎進貝殼房子裡。
……
“找人呢？”
當然他也看了樹葉兩眼，比了個“跟上來”的動作就就往岸上走。
各式各樣銀光閃閃、生猛活跳的大魚，和破破爛爛的鎮子形成鮮明對比。
長臂猿把胸膛拍得砰砰響：“沒問題。請進！”
他又想了想：“他們面貌有兩分相似，很可能是兄弟。”
“啊，我早晨就聽說了。”老葛撓頭，“百多年都沒發生這種事。”
賀靈川問他：“伱說，有事只管找你？”
這兒也收拾得很乾淨，木桌表面都被盤出了一層閃亮的包漿，但上頭還擺着個藍瓷花瓶，裡面插着一束小花。
賀靈川喚了一聲。
“昨天還是活的，現在未必了。”賀靈川收回目光，“昨天驛館爆炸，你已經知道了。”
賀靈川的目的地是一座小山，叫作鳳翅山，從遠處看如鳳凰展翼。
這話就很有深意了讓伏山越思考了好一會兒。
賀靈川笑了：“還認得我？”
“哎，哎哎！”老葛趕緊從他手裡抓過銀兩，“接，接！賀先生大方，我三天後給您消息！”
這老猴子消息確實挺靈通。
大角岩羊正待在潘山宅的後院裡偷吃帶露水的青草呢，它的外形太鮮明，不適合賀靈川這次出行。
“那是當然！”老葛嘴一咧就到耳根，露出滿口大黃牙，“您是赤鄢特使，追查不老藥案到這裡來。我聽說驛館昨晚被炸了，您沒事兒吧？”
應夫人在夏州首府敦裕的宅子也要日常請人打理，平均人工費用不及這裡三成。而從現在起，給他們開工錢的人就是賀靈川了，唉。
老葛再看看老漁民，“您沒走主路？是湖邊過來的？”
賀靈川就在這裡下車。
“老葛。”
賀靈川驚奇道：“這也行？帝君不惱？”
有多少人知道，這些湖珍在分門別類地端上鐘鳴鼎食之家的餐桌前，會先經過漁民們滿是粗結和硬繭的大手？
鎮子邊緣有一幢矮小的石殼屋，走近看才知道外牆不是石殼，而是蚌殼和其他貝殼夯成。但屋子相對整潔院裡沒有雜物，也沒有鎮上的魚腥味兒。
忙碌但安靜，好像這裡的人都不愛說話。老漁民領着賀靈川經過時，衆人只是擡了擡眼，就繼續手裡的活計。
但賀靈川眉頭也不眨一下，走到碼頭上找到年紀最大的老漁民，遞上兩塊嚼煙，一枚樹葉：“我找老葛。”
這裡大概是個接待處要講面子工程。因爲他從後邊兒微開的門縫裡，看見了裡屋有一大堆雜物。
當然靈虛城地界內沒有幾座高山，大家都是趴在地上的矮峰。驢車沿着盤山路得得得蜿蜒向上，放眼一派蔥蘢，又以老榕最多。
在這種遍地豪貴的地方，窮人的生活反而更艱難。
“南離區最大的湖在這裡，我待了幾十年哩。”老葛一呲牙，“懶得動彈。”
不過他緊接着壓低了聲音：“先帝呢，更倚重青陽國師。”
這麼大一座宅子要運作，至少需要十幾名僕役，從除草澆花、買菜做飯到各種雜務都需要人手。
這個湖邊的鎮子很小，主要做附近湖河的漁貨集散，所以魚腥味兒幾乎醃到每根柱子、每塊地面，怎麼洗也刷不乾淨。
屋裡影子一閃，長臂猿出來了。
誰知道呢？
鳳翅山上，只有十戶人家。
沿途經過幾棟山莊大宅，都是大門緊閉。溪水叮咚，夕陽的餘暉穿過濃密的枝葉、長長的榕須，在高聳的牆面打下斑駁的樹影。
靈虛城的國師與他國君主眉來眼去，妖帝視若無睹嗎？
“這有什麼了不得？”伏山越笑道，“霜葉國師敢反嗎？再說，這背後說不定還有天神授意。”
老葛眉毛都抻開了：“事後他們可能還要打擊報復！”
“呀，這不是賀先生嗎？”
有人類，有山魈，還有其他的妖怪。
“是啊，節省時間。”
好像剛接到十幾船漁貨，整個鎮子都很忙碌。
這種地方，達官貴人一輩子也不會來，就算是普通平民，路過時也要捂住鼻子。
老葛動作一頓，像在消化這個消息，而後問：“您想讓我找出兇手？”
看來，猴子手下有不少人。
這老頭又黑又瘦，乾巴巴像脫了水。他原本坐在漁排的馬紮上，就望着水面發呆，賀靈川看他好一會兒，發現他連眼珠都不動一下，像個木雕。
進來以後，長臂猿把胸一挺，氣勢都不一樣了：“您要找誰？活的死的？”
“沒名沒姓，得多派些人手出去找。”
賀靈川沒再給了，而是把亮出來的銀子往回收：“不接是吧？我另找人。”
但這裡也不是賀靈川的最終目的地。驢車只是抄近道而已，它從岔路下山，很快翻到鳳翅山另一側的山腳下。
午飯以後，賀靈川換上粗布衣裳僞裝成下人，駕着運送廢料的牛車，和胖乎乎的廚娘一起從後門溜出。
從主路過來，就見不着鎮上的破爛忙碌了，現在這樣子，顯得他也很掉價啊。老葛心裡嘀咕一聲，朝老頭揮了揮手，後者木然轉身，一瘸一拐走了。
“這活兒有風險。”老葛沉吟，“敢炸驛館的人，一定窮兇極惡！”
“對，對！”老葛笑道，“您有事只管吩咐，方便的，不方便的，我這裡都能辦！”
“我們的案子都查到青陽國師身上了，對他們不得多加了解纔好？”
“那些都是外地來的窮光蛋，以爲靈虛城遍地黃金，都想來發財，來了才知道自己在發夢。”老葛嘿嘿笑，“一年到頭口袋裡沒有兩個銅板，要是不住這裡的窩棚，他們只能睡大街。”
“所以我來找你。”賀靈川拿出一錠銀子，“我要知道他們的姓名住址，平時總在哪裡出沒。你能辦麼？”
他剛搬來潘山宅，知情人不多，但他行事力求謹慎。
聽見賀靈川的話，他接過嚼煙的動作卻相當迅速，並且立刻剝一塊放進嘴裡，咀嚼起來。
“被炸的，是我的客房。”
“太久，兩天。”
“好，好。”老葛笑道，“我這招待不週，您要喝點什麼，果汁？”
它順手從後方櫃子拿了個無蓋的小壺下來，又翻出個木杯，斟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