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時分,孩子們興奮地驅趕着家禽、家畜們滿山狂奔着,或捉着樹藤飛耍吆喝,或手持長棍揮舞甩動;或單人突軍前行,或成羣紛擁衝鋒……假期中的孩子們總是最開心的,就算路邊一株變異的長藤花也足以讓他們興奮上好幾天,孩子們呼呼喝喝地消失在初退雪裝的樹林之中,守家的女人們也不擔心——雪鎮上的孩子們已經如此放縱着生長了一代又一代,從未聽說過有意外發生。
這一天,不同往常的事情卻出現了——所幸不是慘痛的意外——剛剛衝進樹林不久後,就有幾名孩子呼喊着從樹林中原路衝回鎮裡,一路奔跑着,他們一路大叫着:“騎士,有騎士……”
孩子們跑出樹林後不久,就見樹林中涌出十餘騎騎士,每一名騎士的裝備都是完全一樣的:一身繪製了精緻魔法陣的全副獸皮軟甲,腰間配着一支長劍,馬鞍側翼斜放着一把精緻小巧的弓弩,大大的銀絲披風罩住了半側身形,披風下露出的右胸前都佩戴着某種類似於身份標識的標誌。
騎士們跟隨在孩子們的身後慢步走向雪鎮,整齊劃一的馬蹄聲,巋然不動的身形,裝備精良的打扮——這羣騎士任何一點都令小鎮居民既感驚奇又感心慌。
雪鎮不大,消息自然傳送得極快,不一會兒,老鎮長便在鎮民的簇擁下來到了鎮中唯一的主路中,迎接着這班莫名出現的騎士們。
騎士們並未入鎮,只在鎮前路口停佇,待得老鎮長上前招呼之時,才由其中一名騎士策馬上前詢問。
“尊敬的大人們,不知諸位有什麼吩咐?”老鎮長年輕時也是見識到一些世面的,自然看得出這些騎士們的裝備甚至比距離雪鎮一百多公里外的貴族老爺身上的衣服都貴重!爲此,他詢問時的態度甚爲恭謙,爲表敬意還深深躬下身子——眼見老鎮長都如此放低身姿,留守雪鎮的居民們陸陸繼續地也躬下身子。
策馬近前的騎士顯然並不是第一次面對這樣的場面了,馬鞭輕輕敲着手心,極鎮定地問道:“雪鎮的戰神殿在哪個方向,怎麼才能到那兒?”
老鎮長側過身來,指着身後雪鎮唯一的大道說道:“沿着大道穿過整個小鎮,大道盡頭就是戰神殿,大人們只管向前,鎮子小,壓根沒有叉道。”
就在騎士回身向領導彙報之時,恢復鎮定的老鎮長趕忙將圍在鎮口的女人、孩子們驅散,鎮民們纔剛讓出道兒來,十餘騎騎士便呼啦啦地奔馳而過,快速行進途中隊型依舊規整,可見其訓練有素。
雪鎮的戰神殿立於峭壁之上,沿着小鎮大道一路前行,是一段緩緩的上坡路段,出了小鎮後,遠遠便可見山林之中聳立的這座青灰建築,嚴寒過後,山林卻越發青翠,由此,更加突顯出戰神殿的孤寂與卓而不凡。
神殿近在咫尺,但幾乎是筆直向上的盤旋山道卻一下堵住了騎士們前進的步伐,衆人翻身下馬,兩名較年輕的騎士排衆而出,立於衆騎士之前,他們仰頭望了望從這個角度看幾乎可以算是直插入雲霄的神殿,其中一人喃喃:“離城鎮如此遙遠的神殿,我倒是頭一回見到,他們也不怕無法及時佈道?”
開口說話的是一名如陽光般燦爛的青年,亮棕色的半長髮紮成小馬尾垂在腦後,金棕色的眼微微眯着,性感薄脣輕輕上揚,給人一種時時刻刻都在微笑的感覺。
此言一出,陽光燦爛青年身側清麗秀美但卻英氣十足的青年眼神淡漠地掃了他一眼,熟悉的人可以輕易從那雙銀藍色的美麗眼眸中分離出“你很無聊”的指責情緒。
陽光青年不禁聳聳肩,指了指頭頂道:“上去?”
“上去。”
鳴鈴示意、通報身份、提請要求……一番拜訪流程之後,兩人終於得以在一名灰袍祭司的帶領下進入神殿之中。
雪鎮神殿的建築雖然高大,但神職人員卻少得可憐,一路行來,所見人影不過兩三人,彼此之間相見也只是輕輕招呼行禮,並無太多寒暄,此情此景更令人覺得清冷。
一路向前,拐了不知多少道彎,灰袍祭司終於將兩人領入一處禱告室中,三面石牆的禱告室中依舊陽光通透——上拱圓弧狀的天花板上靠近牆壁的部分是一圈彩色玻璃,由於特殊的設計和特殊的材質,使得光線可以經由這圈彩色玻璃,將整個禱告室照得通體明亮。
整個禱告室中冷清寂寥,只有一名灰袍祭司背朝室門,面向小型神像,默默祝禱着,領路的灰袍祭司示意兩人在禱告室外停步,而後,自行踏入室內——他也沒走近,只進入室內一步距離——輕聲喚道:“莫蒂諾祭司,有客來訪。”
那人聞言,靜默了數秒後,才悠然起身,挺直的上身未動,全由下肢施力,使得這個起身的動作顯得輕盈靈巧,側轉身來,身形輕轉,衣袍未動,就連盤發木簪上的綴飾也靜然未動。
時隔近三年,三名少年時的玩伴再一次相見卻是各自有各自的感慨,露西妮貌似平靜如水眼底的微微興味暫且不說,亞度尼斯與狄倫不着痕跡的一眼對視中,也互相傳達了幾分驚異以及其它更加複雜的情緒。
積雪初融的季節,不只是萬物復甦的季節,也是貴族們新一輪社交晚宴的高潮時分,各種不同的宴會、舞會、戲劇節諸多活動統統集中在同一個時間段爆發,熱鬧非凡。
美酒醉人、美人傾人,昏黃的暖色燈光,纏綿的柔美音樂聲,舞池中兩兩蹁躚,舞池外也是成雙成對,這兒似乎成了情人們的天堂,浪漫和曖昧在這樣的氛圍中絞纏不清,就如一雙無形的手,將每一個人拉入情慾的深淵。
圓形的雕花圍欄邊半倚着兩名男女,一人側身傾靠圍欄,手中酒杯置於圍欄上方,慢慢轉動,另一人倚靠欄柱,微微垂着頭,細品着杯中美酒。
側靠圍欄的男子望了望樓下廳堂間纏綿的人羣,脣角輕輕一揚,露出一抹沒有笑意的輕淺笑容,口中低低說道:“長老會一行不順利,大部分人依舊堅持傳統不可廢,除非有人先行破壞規矩。”
“機會不好找,”回話的女聲溫軟柔嫩,乍聽之下,似是足以令人筋骨酥軟,“老頭子把‘他’護得極好,我們連個信兒也發現不了。”
男子聞言,心緒平靜無波,繼續低聲說道:“‘那邊’已經同意與我們合作,暫時動用一支力量協助我們,只不過,結果卻不好說。”
“也該讓‘他們’出點力的,”軟軟的聲音中似嬌嗔,就如同與情人撒嬌一般,說出的話卻是冷漠無比,“暫且不論結果如何,任由‘他們’去折騰,反正就算有損失也不會損失我們的人。”
由於亞度尼斯一行人抵達神殿時已經是近晚時分,自然不適宜繼續趕路,騎士們便在神殿中暫時安定下來——反正神殿人少地多,空房間多得是——神殿的生活極有規律,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時間表,什麼時間作什麼事似乎都有規定,晚餐、祝禮、晚禱,每一項集體活動都有屬於自己的規矩。直到晚禱過後,衆人回房,纔算是有了一定的自由活動時間。
“三年沒見,變化果然很大啊。”躺平在樸素木牀上的狄倫突發感慨,“要不是別人指出來,一時間我還真認不出她了。”
亞度尼斯倚在石窗前,眼望漆黑夜色不言不語。狄倫見狀,側過身來,望了他一陣,突然說道:“我說你可別想不開哈,看今天這樣子,這兩年多的時間可不好過。”
亞度尼斯聞言轉過身來,神情淡漠地望着狄倫,說道:“廢話。”
一句話噎得狄倫直翻白眼。
“廢……廢話?XXOO,我再理你的事我就是傻子!”狄倫白眼一翻,攤回木牀上繼續“挺屍”。
亞度尼斯也沒理會他的情緒化,轉過身望着窗外繼續沉思。
兩人一立一躺,沒過多久便聽木門微響——有人敲門。
狄倫一個鯉魚打挺,站起身來,打開門,一下便道:“嘿,露西,找誰呢?”
面對狄倫慣常的調侃,露西妮只微微一笑,問道:“我可以進來嗎?”
狄倫微怔一下,側過身道:“當然可以啊。”
側身一瞬,他的目光與亞度尼斯深如大海的眼神有了一瞬間的交流。
露西妮走進屋內,順手合上木門,這才問道:“今天怎麼會是你們領隊來神殿?這樣的安排可安全不合規矩。”
狄倫微一聳肩:“這是老爺子的意思,我們也只能照吩咐行事。”
露西妮繞過狄倫,左右望了望,最後在距離亞度尼斯不到兩米處的一把木椅上坐下——整個室內,除了牀,也只有這把木椅可以坐人了。
“叔公有什麼特別吩咐嗎?”露西妮坐下後,側身問道,一邊問着,一邊望了望亞度尼斯與狄倫。
由於露西妮這一側身,她與亞度尼斯之間的距離又拉近幾分,亞度尼斯見狀,不着痕跡地退了一步,讓開些距離,這細不可見的一個動作卻令露西妮微微眯了眼。
眯着眼盯着亞度尼斯數秒後,露西妮一下從椅子上消失!
幾乎在她消失的同時,亞度尼斯和狄倫同樣瞪大眼睛,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狀,不過,在下一秒,兩人的反應各有不同——
狄倫驚訝過後,不禁咧嘴一笑。
亞度尼斯則在驚訝一瞬後,全身寒毛直立——有人從他身後發動襲擊,目標直指他的小腿脛骨,幾乎在一瞬間,他側身揮手,發動回擊。
露西妮一個緊急下腰避過這一下,再起身之際,她雙手插腰,氣呼呼地指着亞度尼斯就是一通罵:“亞度尼斯,你丫的如果敢閒閒沒事再過敏,看我不抽死你!”
(這個情節轉折點卡得比較厲害,所以最近更文糾結,望親們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