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園陵墓上,一個空間漩渦出現。同一時間,陵墓園中泛出點點光芒。但在岑小夜衝出來的瞬間,光芒迅速撤去。
陵墓還是以前那樣,一排又一排大墓如小山丘般聳立,無形的強大氣勢讓所有除卻岑家人之外的生靈顫抖。千百年來,沒有任何妖獸敢逾越雷池一步。因爲這裡都是岑家世代強者、英傑埋葬之地!
“我回來了。”岑小夜激動的大叫了一聲,打破這裡的沉寂。他原本以爲這個時候,小雨會歡快的蹦出來,給他一個熊抱。可卻只有他的回聲,再無任何動靜。
陵墓邊,立着一座小茅屋,小茅屋搖搖欲墜,隨時可能倒下的樣子。岑小夜心中泛出一股不好的感覺,他快速衝進了小茅屋中,喊了一聲岑雨名字。
還是沒有迴應。小茅屋佈局很簡單,三張牀,前面有一張桌子,幾隻用木頭製作的小凳子已經有些朽爛。屋中落滿塵土,可以看得出已經很久沒有收拾過了。在桌子上,老族長的柺杖橫躺着,放在這地方,很明顯是想要岑小夜看見。
岑小夜走了過去,欲拿起柺杖。但在他觸摸柺杖的那一刻,異動發生。柺杖竟莫名的抖動了兩下,然後脫離出岑小夜了手,浮到了半空中,一片白色的光幕形成。
岑小夜自然知道這時是什麼,這是修者的一種秘術——借物傳意。就是利用一種物品,使用強大的力量將信息移入這物品中,當這物品觸摸到施法者想寄予信息的人時,便會閃現出施法者布的境象。以前在岑園陵墓的時候,老族長和岑小夜說了很多,岑小夜自然懂這種秘術。
柺杖旋轉起來,映撐起一片白色的屏幕。時間久了,力量有些退消,在變換幾次後,老族長的影像才呈現出來。
屏幕中,老族長的頭髮已經花白,面容憔悴,眉頭的皺紋如老樹皮一般。
“岑小夜,你能活着從妖界回來,說明你已經完成磨練。怎麼樣,修爲提高了不少吧?”
老族長坐在小凳子上,看着屏幕,眼神還像以前一樣慈祥。在岑嶺人面前,他是充滿威嚴,無人敢冒犯了老族長,但對岑小夜和岑雨,他竟沒有一絲往昔的霸氣。
“你不要擔心岑雨,在你走後了一個月,一位神秘的老者將她給帶走了。這對她是一次很好機遇,不會有什麼危險。”
老族長說話斷斷續續,不斷的咳嗽,停頓了好一會兒,他才才繼續說:“你回來的時候,我或許已經走了……以後的路,你要自己一個人去走,不要害怕,不要放棄……也不要找我,我是罪人…”
老族長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麼。他透過窗口,看着屋外的天空,面色霎時蒼老了許多。最後,他低下頭,轉過身,一揮手,景象消失。白光一閃,屏幕熄滅,柺杖跌落在岑小夜手上。
此時岑小夜是一頭霧水,有些木然,他沒想到,等待而來的是這樣一個結局。但值得慶幸的是岑雨沒有危險。按照老族長所說,小岑雨是被一個神秘的老者帶走,這對她來說是一個前所未有的機遇。至於是何機遇,老族長倒沒有說。
老族長去哪了?岑小夜一無所知,他去陵墓園外轉了一圈,果真沒發現老族長。
“他或許過意不去,真的走了。”岑小夜看着手上的柺杖,心中五味雜陳。雖然他對這老頭沒有好感,但兩年前他畢竟救了自己,來到這裡後還教了他很多,都是畢生絕學,好比神王拳這一斗術。如今老頭走了,他心裡空蕩蕩的,感覺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至於是什麼,他也說不清。
“孃親,你兒子回來了。”他來到孃親的墓前,伸手撫摸着兩年前剛立的墓碑,輕聲說道,“我回來了,你放心,你的兒子一定會好好活下去。”
兩年多了,在無盡的廝殺中,他終於脫離失去親人的悲痛情緒。他走到陵墓外,拿出從妖界帶回的那些土。
“先輩們,這是我族埋葬英雄地方,我把你們帶回來了。”岑小夜用手捧起這些泥土,灑在了陵墓園中。
他很遺憾,沒有能找到先輩們的屍骨,而是將這些染過血的泥土帶回。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這樣做,只是冥冥中有一股力量促使他這樣,他也沒有反抗。或許,這只是幫先人完成一個簡簡單單的願望。
在岑小夜拋灑泥土時,天空中竟出現了奇怪異象。在一片廣闊的山野中,一羣人類正在與一羣強大的妖獸廝殺,法技交織,鬥術相碰,流光散漫,激烈到了極點。
這股妖獸很強,甚至有準妖王級別的存在。但人類修士也不是螻蟻,有很多已經達到劍氣出體的境界。甚至有一個人渾身都燃起熊熊大火,在他周邊方圓幾丈的地方都是火。在他周圍,形成了一個“領域”,這個“領域”裡的妖獸,都被燒得連渣都不剩。即便是準妖王在場,也會看見它的毛髮被瞬間燒乾,皮膚一被燒得皺着,身體的水分慢慢被蒸乾,最後剩下的骨灰被烈火吹到空中。
白光一閃,戰鬥已經停止,延綿數裡的山峰已經在大戰中被剷平。碎屍橫七豎八,天空中飄灑着濛濛細雨。幾個存活下來的血人在攙扶着前進。
夕陽落西山,幾道身影被拉得很長,鮮紅的大地上,一條曲折蜿蜒的小路出現在前頭,彷彿沒有盡頭。幾人相互扶持,眼中漸漸露出絕望的神情。
“這條路何處是盡頭……”
“我們不能回頭,爲了人間,一定要打到老妖王那裡,將它擊殺……”
“我們承諾過,不管前路有多艱難,都要走完……”
幾人走了很久很久,濛濛細雨已經變成狂風暴雨,電閃雷鳴。他們腳下被染紅的泥土浸泡在水中,絕望後的力量熊熊燃起,“悲”與“哀”渲染着這片空間,天地共泣。
岑小夜看着那朦朧的異象,眼中早已朦朧。這就是先輩們走的路嗎?沒有盡頭,沒有希望,踏血出征,泣血而終。
在那時候,妖界無比強盛,現在的妖界根本無法比擬。大聖伊通天隔絕人間與妖界後,留下石令,給後人去那裡磨鍊,其實爲的就是消滅那些能威脅到人間的大妖。岑小夜終於明白爲什麼在妖界他能輕而易舉的走向中心戰蛇王,原來人族的先輩們已經幫他踏出了一條大道。
先人們走那條路,沒有達到目標,堅決不後退。前仆後繼,直到剷除大妖。有的背劍凱旋,親人團聚;有的馬革裹屍,埋骨他鄉。而死去的人唯一的願望,莫過於回故土看一看。
“回家了…”
“人間…我感到了人間界荒嶺的氣息…”
一聲聲呼喚響起,帶着在異鄉的浪子回到故鄉後的喜悅,也帶着數載離家殘魂歸的落寞。泥土中浮現出一陣陣淡淡的微光,帶着那些不可磨滅的意念飛向遠方,帶着他們的遺願飛回家鄉。他們鐵血征伐,馬踏千屍,即使回頭望,也只想回到這裡,嗅一嗅故鄉的氣息,看一看故鄉的天空……
“人間…我們回來了…”
那些不滅的意念大聲呼喊,響徹天地。如果他們還有腳,肯定會給這個孕育着他們成長的土地下跪;如果他們還有手,肯定會張開來隔空擁抱遠處的大山;如果他們還有淚,肯定會忘了自己是個戰士,盡情的哭泣……我們不怕流血,我們不怕痛,我們不怕死,我們怕的,僅僅是再也回不來。
“你們用血鋪灑了妖界,只爲讓人間安定,願你們能安息。”岑小夜看着那些飛出的意念,默默道。
這些人有岑家的先輩,也有荒嶺以外的,都去過妖界磨鍊。磨鍊,其實就是平定妖界,爲守護人間而出征。他有一些傷感,爲先輩們傷感,爲他們的無私奉獻卻悲壯犧牲而傷感。
忽然,岑小夜身上掉出一個小石珠。小石珠是無憂道人在妖界中那些死去的人身上得到的,他得到兩顆,給了一顆岑小夜。岑小夜過後也看不透,於是一直留在身上。
一直都是隻有一些異樣而已的小石珠,現在竟然滾動了起來。小石珠遠離岑小夜,飛到空中後,慢慢裂開。它像是有着生命,所有動作都顯得很小心翼翼,小到不如一隻螞蟻爬行的動靜……
岑小夜忽然感覺身後傳來一股澎湃的力量,他就像大海中的一片枯葉,被巨大的海浪掀飛十多丈遠。他的身體砸在了硬邦邦地上,要不是經過一年多的歷練,他早已被摔成渣。但儘管如此,他也感覺喉嚨有點甜,血蠢蠢欲動要涌出。他摔在地上後,馬上踏着虛空步移到了十丈開外,隨之他原先在的地方炸開,石塊賤飛。
岑園陵墓上,妖氣洶涌,一個巨大的朦朧的影子立着,沒有任何表示便對岑小夜發起凌厲的攻擊。岑小夜擡起巨劍就揮出一道帶着淡淡芒的劍氣,但這可斬裂巨石的劍氣靠近那影子後,就像把冰塊投進烈火,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開來。岑小夜揮出的劍氣還沒化掉,他又被轟飛了十多丈,渾身上下的皮膚都開裂,口中“噗嗤”吐出一個猩紅溫熱的鮮血。
岑小夜腦子打着無數問號,這個是什麼東西?怎麼出現在這裡?
他最震驚的莫過於這影子的強大,按照無憂道人說,自己已經到達真氣出體的境界,相當準妖王的存在。可他現在在那影子面前,就像一隻剛出生綿羊面對一頭中年雄獅,只有被玩弄的份。
岑園陵墓中光芒大勝,把那影子震飛出去。老族長對岑小夜說過,陵墓園中有一座護園大陣,用來抵禦外來侵犯者。正是因爲有了這個大陣,岑園陵墓才得以在這個大荒之中長存不朽。方纔岑小夜剛進來的時候這陣就有了反應,儘管沒有發動攻擊,也一直處於防禦狀態。
那影子將地面砸出一個大坑,泥土摻雜着石塊,像是躍起的海浪一樣。它站了起來,連看都沒看陵墓園一眼,便瘋了一樣朝南邊飛去。因爲在那一刻,它感覺到了身後莫大的兇險,像一條巨龍俯視一隻螞蟻,它就是那隻被俯視的螞蟻,在充滿威壓的巨龍下,只有膜拜的念頭。但渺小的螻蟻,連膜拜巨龍的資格都沒有,所以它只有逃,不顧一切的逃。
岑小夜看着遠去的巨大的影子,有看看陵墓園,心有餘悸。如果沒有老族長所說的護園大陣保護他,現在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他發現身上的小石珠不見後,忽然有覺得有點不對,總感覺有什麼事要發生。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不僅僅是出現這影子那麼簡單。他想起了在妖界見到的那些死去的人,又想到蛇王說的話,再結合其它的一些經歷,不禁捏了一把冷汗。似乎有一個陰謀,在悄悄醞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