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馨兒聽了,頓時又是欣慰又是心痛,一霎那間眼前一暈,腳下一軟,還好娟兒在一旁扶得牢,鶯兒又眼明手快搶上前來,這才避免了暈倒在地的命運。
卻是把兩個丫鬟嚇壞了,急忙扶着她走到一旁坐下,娟兒心急火燎地衝了出去拿水給裴馨兒喝,鶯兒則在一旁不停給裴馨兒順着氣,含淚勸慰道:“姨奶奶可千萬放寬心!現如今靈姐兒已經沒事了,沒得您反倒倒下,這可怎麼辦?靈姐兒要緊,您和您肚子裡的孩子同樣要緊,況且假若靈姐兒好了,您卻不好了,她又能指望誰去?”
裴馨兒面無血色,強忍住一陣陣的頭暈,強笑着說道:“你說的我都明白,不過是一時的氣急攻心罷了,不礙事的,知道靈姐兒沒事兒,我一會兒就能好起來。”
鶯兒這才擦了擦眼角。
這會兒馮氏才姍姍來遲,她一個全手全腳的,倒是比裴馨兒這孕婦來得還要晚,實在是想不引人注目都不行。然而她卻也有話說,歉然看着裴馨兒說道:“裴妹妹莫怪,方纔剛要來時,偏偏被莊子上的管事婆子叫住,莊子上出了點兒事兒,所以就耽擱了。”
昭家的莊子關係到整個家的生計,莊子上若是出了事,馮氏前去料理倒也並不爲過。況且裴馨兒本就無心理會她究竟說的是否是真話,只淡淡地說道:“大奶奶有心了。靈姐兒這兒有我,大奶奶若是有急事,自去料理無妨。”
她從未指望過馮氏能夠爲靈姐兒做些什麼。不要害她她就謝天謝地了。況且自己的女兒自己照顧,她也不稀罕馮氏這個“嫡母”做些什麼。
只是靈姐兒現在情況不明,她的心情未免煩躁了些,自然難有平日的閒情逸致。跟馮氏繞着彎子說話,言語之間不免就直白了幾分。
馮氏的笑容頓時一僵,隨即卻又若無其事笑開來,說道:“也不是什麼大事,究竟還是咱們家大姑娘的事情爲重。”旋又斂了笑容,關切地問道,“現在靈姐兒的情形如何啊?”
裴馨兒雙眼緊盯着內室,嘴上隨意地說道:“聽說大夫還在裡面,也不知詳細的情形如何。”
馮氏就微微蹙起了眉頭。也看向內室,喃喃地彷彿自言自語一般說道:“怎的這麼久了也不給個消息出來?難道……”
裴馨兒頓時心中一緊。
雖然明知馮氏不會說什麼好話,這看似“喃喃自語”的說話必定也是刻意而爲,但身爲人母,她卻又如何能夠等閒視之?於是一顆心禁不住高高地懸了起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內室,心裡七上八下的,渾然忘了馮氏還在一邊。
馮氏見了,倒也並不生氣,甚至嘴角就微微彎了起來。
這時。內室的簾子動了動,馮氏便急忙拉着裴馨兒進了偏廳。裴馨兒很想快些進去看看女兒,但無奈身爲年輕媳婦,總是要避嫌的,只得跟着馮氏避到一邊說話。
隔着偏廳的門,馮氏便問道:“大夫,不知我家大姑娘現在的情形如何?”
那大夫看上去三四十歲的樣子,留着一縷山羊鬍,畢恭畢敬地說道:“大奶奶放心。大姑娘只不過是受驚過度。又喝了幾口水,所以才昏迷不醒。她本身並無大礙。只要好生休息調養,很快就能恢復的。”
裴馨兒頓時鬆了口大氣,整個人的力氣彷彿都在一瞬間被抽走了一樣。差點兒就癱在了椅子上,無法動彈。
馮氏不着痕跡地看了她一眼,然後便笑着對大夫說道:“那可真是個好消息,多謝大夫了!歡娘,還不快帶大夫下去開藥方!”
歡娘應了一聲,帶着大夫下去了。馮氏這才又轉身看向裴馨兒,笑着說道:“裴妹妹,這下你可該放心了吧?靈姐兒就是個福大命大的,我就說了,這麼精靈可愛的孩子老天爺是不會捨得這麼早就收了回去的!”
這話說得極其刺耳,裴馨兒卻顧不上理她,想起女兒,立刻全身又充滿了力氣,站起身來就往外走去,直直衝進了內室之中。
進到了內室,她一眼便看見自己的寶貝女兒,那個乖巧聰明的靈姐兒一動不動地躺在羅漢牀上,身上蓋着被子,小臉兒一片煞白,頓時腦子裡又是“轟”的一聲,啥時間再也看不見其他任何人了,三步並作兩步就衝到了女兒身邊,叫了一聲:“靈姐兒……”
卻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馮氏跟着她前後腳進了屋子,此時也走到牀邊,勸慰道:“裴妹妹,你也別太過傷心了。大夫不是說了嗎?靈姐兒沒事,只要好生休息就行。倒是你的身子,如今可馬虎不得,不若你先回去,這兒有我照看着,不會有什麼事的。”
她又怎敢將靈姐兒交給馮氏這個狠毒的女人?當下便只能強抑着悲痛,擡起頭來說道:“大奶奶事多,又怎敢耽擱大奶奶的時間?左右靈姐兒這孩子從小黏我黏慣了,尤其是病弱的時候,更加不讓旁人近身,所以還是交給我來照顧吧。大奶奶但若有事,只管去辦就是,不必顧慮我們。”
馮氏聽了,正中下懷。她其實也並不想多管這趟閒事,靈姐兒的死活與她何干?況且是裴馨兒的女兒,她見一次膈應一次,又怎會真的用心去照顧?雖然大夫說無恙,但凡事都有個萬一,萬一靈姐兒出了什麼事,她豈不是惹了一身的騷?所以說要代替裴馨兒照顧靈姐兒絕對只是一句客套話,也很清楚裴馨兒是絕對不會允許的,當下也不多說,只抿嘴一笑,就坡下驢道:“也是,裴妹妹畢竟跟她母女貼心,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家裡的事情還沒料理,着實是有些忙不過來,這兒就請陪妹妹多多擔待了。”
“不敢當。有勞大奶奶百忙之中還要過來探望靈姐兒,改日靈姐兒好了,我再細細謝過大奶奶。”裴馨兒淡淡地說道,眼神卻未從靈姐兒的身上挪開過。
馮氏眼底閃過一絲寒光,迅即隱去不見,然後又假情假意說了幾句話,見裴馨兒根本無心搭理她,便索性走了出來。
歡娘迎上前來,手裡攥着一張藥方,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問道:“奶奶,這方子……”
馮氏回頭看了看,嘴角微微一撇,小聲說道:“照着抓吧,不必動什麼手腳。咱們這回的目的本就不是靈姐兒,別爲了這小賤蹄子壞了大計!”
歡娘應了一聲,轉身便下去了。馮氏則又看了裴馨兒一眼,眼中露出一絲譏嘲,隨即也向着外面走去。
這時在內室中,裴馨兒一言不發,只愣愣地坐在靈姐兒旁邊,神情哀慼。
鶯兒見了這副情狀,心中頓時一陣酸楚,不由走上前來,小聲勸道:“姨奶奶,既然靈姐兒沒事,您就別再傷心了。這兒風大,不如咱們把靈姐兒帶回院子裡去好好養着,您說可好?”
話題涉及到靈姐兒,裴馨兒才略微擡起頭來,看了看她道:“去問問大夫,這會兒挪動她可有什麼妨礙沒有?”
鶯兒便對娟兒使了個眼色,娟兒會意,靜靜走了出去。
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站在一旁的迎歡突然走了過來,“噗通”一聲跪下了,重重地給裴馨兒磕下了頭去,悶聲說道:“奴婢該死,未能保護大姑娘周全,請姨奶奶降罪!”
裴馨兒淡淡瞥了她一眼,手裡小心翼翼地握着靈姐兒冰冷的小手,心中一陣陣刺痛,冷冷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不是昭煜炵特意找來服侍、保護靈姐兒的嗎?瑞娘不是一直跟在靈姐兒身邊的嗎?這兩個她原本絕對信任的人,卻出了這種紕漏,正因爲信任,所以愈發不可原諒!
迎歡一直把頭磕在地上,裴馨兒不叫她起來,她便也一動不動,平靜地陳述道:“回姨奶奶的話,奴婢和瑞娘一起,陪着姑娘往回走。路上姑娘只說困了,瑞娘心疼她,便將她抱了起來。奴婢一直在她們身邊跟着,前面卻碰上了同樣回房去的敦哥兒一行人。敦哥兒也不知是不是睡醒了,就在前面玩兒着,奴婢等本來是要避開的,卻不料被敦哥兒看見了,非要拉着姑娘一塊兒玩,姑娘犯困,推說不要,拉拉扯扯間,姑娘就一下子掉進了水裡。瑞娘急忙跳下去救,卻沒想過自個兒也不會水,奴婢一個閃神沒拉住,只得先救起了姑娘,然後其他人再把瑞娘救起來。瑞娘也受了驚,便被帶下去休息去了,奴婢就在一旁侍候着姑娘。”
裴馨兒聽得心中一跳,轉過頭來問道:“是敦哥兒推的靈姐兒?”
迎歡說道:“當時情形有些混亂,奴婢只知道姑娘掉下了水,卻沒注意是不是敦哥兒推的。”
裴馨兒心中一緊,手上不覺就用上了力,眼角閃過一絲厲色。
靈姐兒本也昏迷一段時間了,被她這麼用力一握,倒是一下子清醒了過來,輕輕咳嗽了一聲,頓時便將裴馨兒全部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