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早就決定了要對付馮氏,這也是她回到將軍府來的唯一目的,但她卻從未想過要用這種無中生有、栽贓陷害的方法。她想找出馮氏真正的破綻,然後理直氣壯地動手,卻從未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也會用上了這種卑鄙無恥的方法來達成目標。
她並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人,並不忌諱爲了達到目的而死人。但她卻不願無緣無故地傷害人命。上輩子她會敗在馮氏手裡未嘗沒有這方面的原因。這輩子雖然因爲截然不同的原因陷入到了同樣的命運當中,她終究避不開這爾虞我詐的日子,但有一點她卻一直堅守着,那就是絕不無中生有,讓人擔了莫須有的罪名,所以就算孫氏以自己爲餌,給馮氏下套子,她卻也一直未曾拿這件事情做什麼文章。
但她現在卻無法堅持下去了,這樣的信念終究只能是鏡花水月嗎?
一時間,她竟有些迷茫了。
卻說孫氏本在自己屋中休養。馮氏以她的事情爲藉口開始向裴馨兒發難,她卻絲毫沒有罪魁禍首的覺悟,只一心調養生息,想要多活幾年,多陪陪自己的女兒。
正在休息中,卻突然聽說裴馨兒派人來找她,她不由就是一愣,然後若有所思。
“姨奶奶,咱們見麼?”青梅問道。
孫氏的嘴邊掛上了一抹淡淡的微笑,看了看她道:“見,怎能不見呢?把人帶進來吧。”
青梅不由一愣,這是要在裡間見人的準備了?
將軍府裡規矩森嚴,什麼地方見什麼人都是有規定的。孫氏是主,翠月是僕,她接見僕人一般不應該在裡間,除非是非常重要、非常隱秘的事情。
不過她可不敢質疑孫氏的決定,應了一聲便走了出去,不一會兒,便領了翠月進來。
“我們姨奶奶身子不舒服,所以便讓你進來回話了。”她一邊走一邊解釋着,且不論別人信不信,話總是要說到的。
翠月十分恭謹地走進屋來,頭也不擡,跪下說道:“奴婢見過孫姨奶奶。我們姨奶奶上次在這兒見了您的手帕圖樣,覺着很是喜歡,便命奴婢來學學描畫的方法,還望孫姨奶奶行個方便,教教奴婢。”
孫氏靠坐在炕頭上,笑了笑說道:“你們姨奶奶倒是聰明,知道這花樣兒是我自個兒描的,便讓你來學。罷了,我今兒個精神還不錯,過來,我教你吧。”
方纔青梅才說了她身子不好,這會兒就自打嘴巴了,在場的人卻都不怎麼在意。翠月聽了這話,這才擡起頭來,臉上擦了些脂粉,掩飾驚嚇過後不正常的蒼白,倒也無人能看得出來她剛剛纔受過了的大驚。她看着孫氏說道:“多謝孫姨奶奶。”
說完,她站起身,走到孫氏身邊站定。青梅從一旁的櫃子裡拿出紙筆,放在炕桌上,然後就靜靜地退到一旁,靜靜地站着。孫氏則示意翠月過來磨墨,然後提筆輕巧地畫了起來。
一時間,屋子裡除了畫筆輕輕落下的聲音之外,再也沒有了其他的聲響。
不一會兒,一幅栩栩如生的梨花圖就呈現了出來,空靈秀眉、意境深遠,果真好看得緊。
翠月便羨慕地說道:“孫姨奶奶果然心靈手巧,難怪我們姨奶奶要奴婢來跟您學呢!您倒是教教奴婢,怎樣才能畫得這麼好?”
孫氏看了看她,似笑非笑地說道:“只來求問怎麼畫圖?”
翠月看了她一眼,躬身說道:“我們姨奶奶說,只要聽從您的吩咐就好了。”
孫氏撇了撇嘴,道:“她真的決定了?”
翠月低頭站在一旁,閉口不言。
孫氏也沒指望她會回答。畢竟她只是個丫鬟,做不了主的。而裴馨兒既然將她們的合作關係告訴了她,讓她來到了自己身前,想來應該是認真的了。
說實話,孫氏並不是對裴馨兒完全沒有怨念的。當初她以身爲餌的時候就想趁勢而爲將馮氏拉下水來,但裴馨兒卻一直猶豫不決,錯失了良機。這會兒再要想重新再來也有些晚了,必將要多花更多精力不說,還很有可能無法將馮氏一竿子打死。
但決定做了總比不決定做來得強些,怎麼說她們兩人聯手也要比馮氏強點兒,況且她們最大的優勢就在於保密功夫做得好,至今仍然很少有人知道她們已經暗中聯合了。
想到這兒,她也就沒有再糾結,看着翠月說道:“你們裴姨奶奶叫你過來,必定是因爲你有值得她看重的地方。說說吧,你叫什麼名字?能爲我提供什麼?”
裴馨兒不是個莽撞的人,不會隨便找個人就派他來做這麼重要的事情。這個丫鬟能夠越過裴馨兒身邊的鶯兒、瑞娘被派過來,一定是有着更深層次的原因的。
翠月依舊低着頭,十分恭謹的樣子,簡短地說道:“回孫姨奶奶的話,奴婢名叫翠月,是裴姨奶奶房裡針線上的丫鬟,之前也曾經服侍過大奶奶。”
最後一句話忍不住令孫氏爲之一驚,頓時在牀上坐直了身體,雙眼直直看向她,眼中射出凌厲的光芒。
“你是大奶奶的人?!”她厲聲道。
翠月低垂着眼簾,道:“曾經是。”
孫氏長長吁了一口大氣,重又靠回牀頭,閉上眼想了許久。
這個翠月能夠在自己面前直陳自己曾經是馮氏的人,想來定是已經被裴馨兒收服了的。雖然不知道裴馨兒是怎麼做到的,孫氏還是忍不住在心中升起了一股欽佩之情。想要挖馮氏的牆角可不容易,對方畢竟是名正言順的正室夫人,背景也十分雄厚,能夠給底下人的東西本就比她們多得多。更何況這是將原本馮氏的眼線策反成爲自己的,難度就更大了,難爲裴馨兒居然做得到!
她的心情有些複雜,幾分忌憚、幾分慶幸、還有幾分雀躍。良久,她抿嘴一笑,瞥了翠月一眼,道:“很好,有了你這麼個人,事情又更簡單一些了。”
裴馨兒敢將翠月派過來,自然是有她不會背叛的把握的,對於孫氏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之前一度想過但卻不能做的事情,現在終於可以出手了!
卻說昭煜炵想要找到一個被馮氏藏起來的小丫鬟,只要還在這個將軍府中,就沒什麼太困難的。不過一天的時間,就已經給找了出來,裴馨兒頓時放心不少。
她最擔心的就是娟兒會被馮氏不聲不響給除掉,如果不知道她的下落,便是死了也是白死。如今能夠查到她的下落,即使是人受些罪也不要緊,只要還活着,總有一天能夠救出來的,而只要孫氏和翠月的速度夠快,這一天並不會很遙遠。
“你那個丫鬟也是個好的,據說很是吃了些苦頭,不過現在還是滴水不漏。”晚上昭煜炵說起娟兒的時候,便帶上了幾分欣賞。他歇在裴馨兒屋裡,自從孫氏懷孕、馮氏染病以後,他若不是單獨宿在前院,就是留在裴馨兒這兒,李氏並不得他的歡心,幾乎已經是被忽略了。
裴馨兒卻沒有任何得意,心中反而有着微微的刺痛。
如果可能,她希望自己的丫鬟能夠好好的,而不是因爲一個“忠”字,就受盡折磨。
雖然她希望自己的下人都能夠忠心於自己,卻不希望她們因爲忠誠而受罪。
昭煜炵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忍不住沉默了一下,然後才站起身來,走到她的身邊,將她圈進自己的懷中。
“只不過是受些委屈罷了,人沒有性命之憂,也沒有殘肢斷壁,你就放心吧。我的人看着呢,如果真的做得太過了,我會讓人阻止的。”他淡淡地說道。
他不願裴馨兒太多情,那意味着可能會有太多的破綻和把柄被人抓住。但又不希望她是個無情的人,無情的人便不會忠誠,什麼時候會背叛自己都不奇怪。
更何況,只要一想到裴馨兒是個無情的人,永遠只會對他冷淡以對,他的心裡就會有一種怪異的感覺,有些氣憤、有些悲傷、有些焦躁、甚至還有些恐懼,久久無法消散。
裴馨兒深深吸了口氣,知道這已經是他所能給出的最大的承諾,勉強笑了笑,心中稍微好受了些。
而與此同時,翠月則一個人悄悄出了邊門,趕在院子下鑰之前出去了一趟,然後堪堪在關門之前跑了回來。守門的婆子問了一句她上哪兒去,她喘息着說回家去拿了點兒東西,婆子也沒多問,便放了她進門。
不一會兒,一個身着粗布衣衫的婆子匆匆走進了馮氏的正院兒中,敲響了歡孃的房門。歡娘正在馮氏跟前侍奉,並未在屋,那婆子只得在門口靜靜等着,卻又神態焦急,忍不住頻頻向着正屋的方向眺望。看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忍不住了,便央了路過的馮氏屋裡的小丫鬟前去幫她轉告歡娘,務必要讓她出來一趟。
小丫鬟見她可憐,又得她從手上褪下一個玉鐲塞進手裡,雖然看她那樣也拿不出什麼貴重的玉鐲,但畢竟也算是樣東西,便挑了挑眉道:“我只幫你去找歡娘說說,她要不要出來可不關我事。”
那婆子急忙賠笑道:“那是自然,姑娘能幫我帶個話兒就成,老婆子已是感激不盡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