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市的天空因常年工業污染,總是霧濛濛的,今日卻萬里晴空,一碧如洗。
莫相離起牀後,盯着藍天白雲發了會兒呆,想起自己的行李及身份證、護照都在景柏然手裡,她必須去拿回來。
洗完澡出來,她坐在化妝鏡前,看着鏡中的自己頂着一對熊貓眼,憔悴顯而易見。似賭氣一樣拿起桌上的化妝水朝着鏡中的自己猛噴,恨鐵不成鋼的吼道:“莫相離,爲個男人,你就這點出息。”
化妝水在鏡子上凝結成水滴,不停的滑落,就好像鏡中的她在哭泣,她泄氣地垮下肩。
昨晚她躺在牀上翻來覆去都沒有睡着,與景柏然相識不到一個月,她發現她的情緒已經受到他的干擾,昨晚的爭吵歷歷在目,景柏然問她要什麼?
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要讓一個大衆情人從此爲她從良,她相信自己沒有那麼大的本事。
因此她寧願拒絕他的感情,也不願意今後爲情所傷。
苦笑了一下,她收起雜亂的思緒,開始化妝。綰起頭髮時,她又想起那日在休息室內,景柏然的手指穿梭在她柔發間的情形來,不知不覺間,她又是一怔。
甩了甩頭,她走到衣櫃前,拿起一件玟瑰紅小洋裝套上,又拿了一雙白色羊紋水鑽高跟鞋。收拾穩妥後,她提起手提包,出了公寓。
去清河灣的別墅前,她去了一趟御景街附近將跑車取回來,剛坐上駕駛座,就有電話打進來,她瞄了一眼來電顯示,接起:“鬱律師,是否是我爸的案子有了進展?”
對方沉默了一下,接着傳來低沉的聲音:“我不是鬱律師。”
獨特的聲線,莫相離立即聽出對方是誰,她將電話拿離,再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確定這是鬱樹的電話,她才重新接聽電話,“景柏然,鬱律師的電話怎麼在你手上?”
景柏然聽她連名帶姓的稱呼,習慣性地皺了皺眉頭,“昨晚你說過要向我借三千萬,我同意借給你,條件是你必須留在我身邊一年。”
莫相離聽着他近乎施捨的語氣,不由地笑了,她譏諷道:“景柏然,你想讓我替你暖牀,門兒都沒有。”
“我不知道你原來這麼迫不及待的想替我暖牀,不過你放心,我從來不強迫女人,除非你主動邀請我上你的牀,否則我絕不會動你一根手指。”景柏然的聲音裡更是裹着濃濃地嘲諷。
莫相離氣得想摔了電話,但是轉念一想,那三千萬是爸爸的救命錢,她不可以任性,才勉強忍了下來。
“那你要什麼?”
“我要什麼,你來了就知道了。”說完他不再廢話,掛斷電話。
莫相離開車來到艾瑞克集團樓下,瞪着高聳入雲的大廈,猶豫着要不要上去。
她在樓下徘徊了很久都拿不定主意,她知道只要自己這一步踏出去,她與景柏然的關係就不再平等。她無法容忍自己低他一等,因爲那樣,他們之間的關係就再也不純粹。
然而想到在拘留所憔悴的父親,她無法坐視不理,向景柏然借錢是最快捷的方式,她沒得選擇。
狠狠一咬牙,莫相離大步邁開,義無反顧的踏進大廈。
吳建浩早已經等在前臺,見她走過來,他連忙迎上去,殷勤道:“莫小姐,這邊請。”
莫相離看着他,略挑了挑眉,看來景柏然倒是算準了她會來。她點點頭,隨吳建浩上了專屬電梯。
電梯門合上那一剎那,莫相離看到前臺小姐又妒又羨的目光,她兀自一笑。
吳建浩按了樓層數字,轉過頭來時,正好看到她的笑容。他不解地望着她,這個擺了總裁一道的女人,近距離一看,與那些豔光四射的大明星相比,容貌身材實在差得太遠。
就是與洛琳相比,她也少了那麼點熱情與火辣。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平凡又不平凡的女人,竟讓總裁在兩次會議上爲她失神。
他左瞧右瞧,上瞧下瞧,只差沒拿放大鏡仔細解剖她,就是沒瞧出個所以然來。最後,他得出一個結論就是:大魚大肉吃膩味了的總裁,改吃家常菜了。
從進電梯後,眼前這個專業的秘書就一直盯着自己瞧,他的目光實在讓她很不舒服,忍了忍,她終是沒忍住出聲:“吳秘書,你看夠了?”
吳建浩醒過神來,見她挑眉望着自己,意識到自己的行爲,他頓感侷促,訥訥道:“不好意思,我沒有唐突莫小姐的意思。”
“我知道。”莫相離大度的笑了笑,若他真有那意思,她早就不客氣地打過去了。
“你知道?”吳建浩很驚訝。
“對。”莫相離點點頭,目光移到電子板上看着上面變化的紅色數字,“你一定在想,你家總裁怎麼就看上我這樣的女人了。”
吳建浩不自在地摸摸臉,難道他真表現得那麼明顯?
“其實是你家總裁太寂寞了,只是想找個玩具而已。”
吳建浩其實很不認同她的話,正想替景柏然說些什麼,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只化作一句無奈的嘆息,“總裁很苦。”
莫相離但笑不語,這世上,站得越高的人越是苦,因爲圍在他身邊的人再不純粹,沒有純粹的親情,沒有純粹的愛情,更沒有純粹的友情。從某方面來說,景柏然確實很苦。
此時電梯“叮”一聲響,電梯門應聲而開,吳建浩做了個請的手勢,待莫相離走出去後,他纔跟上去。
景柏然的辦公室她不是第一次來,但每次來都有一股張揚的霸氣迎面而來,讓她真真實實的感覺到這裡是屬於他的王國。前行的腳步頓了頓,她突然有些膽怯,不知道這次踏進去,迎接自己的會是什麼?
吳建浩沒聽到後面的腳步聲,停下步伐回頭看她,一時間,她臉上的迷惘深深觸動了他,他說:“莫小姐?”
莫相離回過神來,衝他笑了笑,越過他向那道鐵灰色金屬電子門走去,輕叩了三下門,裡面傳來景柏然低沉迷人的聲音,“請進。”
莫相離對着電子門深深的吸了幾口氣,才一鼓作氣地走進去。
………………
景柏然掛了電話,將電話遞還給鬱樹,冷漠道:“鬱律師,你應該明白,我不喜歡任何人染指屬於我的東西,莫相離,她不是你該招惹的人。”
低頭時,桌上一組照片躍入他的眼瞼。
最上面那張,赫然便是莫相離與鬱樹兩手交握的情形,鬱樹臉上帶着溫暖的笑,莫相離無措地凝視他,周圍的一切似都成了兩人的陪襯,只有那雙交握的手在漸漸的握緊。
突然便覺得刺眼,他將照片掃進垃圾筒內,不想承認自己的情緒波動是因爲這組照片。
他不知道送照片來的那人是何用意,不過卻提醒了他,他的女人還有別的男人在覬覦。
鬱樹臉色鐵青地瞪着他,他不該來的,本還妄圖化解鬱景兩家多年來的恩怨,本還想勸他去見見媽媽,看這情形,他永遠不會諒解媽媽當年的行爲。
是他太天真,纔會來這裡受這樣的侮辱。
“景總裁,只要阿離一天沒有結婚,我就還有機會,而且就算結婚又怎麼樣?我一樣能讓她離婚跟我走。”鬱樹痞痞道,完全不理會他的警告。
室內的氣氛頓時劍拔弩張。
景柏然怒瞪着鬱樹,他的反應在他意料之中,他不就喜歡跟他對着幹嗎?很好。“行,只要你有本事,我樂意奉陪。”
做爲法律界最佳辨手的鬱樹,這一刻卻頓失滔滔。
正當無言以對時,門外響起有節奏的敲門聲,得到迴應後,外面的人推門而入,玻璃門後,那道纖細的身影就那樣躍然在兩人的視線間。
莫相離擡頭,看見鬱樹也在時,並不感覺意外,剛纔景柏然不就是拿他的電話打給她的麼?只是她沒料到,鬱樹與景柏然竟是一丘之貉。當下對他的好感立即銳減了幾分。
景柏然站起來,脣邊泛起一抹笑,殷勤道:“來了,這邊坐,想喝點什麼?”
莫相離徑直走向一旁的長沙發坐下,“一杯摩卡。”
景柏然拿起電話,拔通助理室,吩咐下去,一會兒一杯香濃的摩卡咖啡就送到莫相離面前,景柏然拿起重新修改的協議遞給莫相離,說:“我並不喜歡強迫別人,這份文件你籤不籤,我都會借錢給你。”
他如此好說話讓莫相離明顯怔愣住,她怔怔地接過文件,掃了一眼跟着走過來的鬱樹,低頭仔細閱讀文件,內容很簡單,景柏然借她三千萬,卻要她無條件的留在他身邊一年。
這一年內,他不會強迫她做任何事,一年後,去留由她自己決定。
這份協議似乎只保障了她的利益,三千萬不是小數目,就算她承諾還他,也不知道要還到猴年馬月。說起來,景柏然完全是爲她考慮。可是爲什麼看到這份單純的協議,她總有一種跳進他預先設好的陷阱裡的不好預感。
她擡頭靜靜地看着景柏然,想從他表情裡看出陰謀的所在,可是他一如既往的冰塊臉,表情藏得倒是很深,只是臉上那種勝券在握的表情讓她覺得很刺眼。
她又看了一眼靜默不語的鬱樹,這兩人不會是合起夥來騙她入局吧?
“阿離,別胡思亂想,我說過,你若不想籤,可以不籤。你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只要不過分,我儘量滿足你。”景柏然一臉坦然,他知道她在想什麼,她也一定會胡思亂想,三千萬買她一年時間,要說這協議有多單純,連他都不信。“鬱律師會來,只是做爲公證人見證這份協議生效。”
莫相離狠狠地唾棄了自己一番,看來真是自己想多了,她從手提包裡拿出筆,道:“我籤。”
她大筆一揮,三個娟秀的字體便落在白紙上,白紙黑字,她若知道自己的生命因這紙協議而跌宕起伏,她絕不會在上面簽上自己的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