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芬芳輕輕敲了三下門。那屋裡卻喊道:“你隔着門聽到我的呼吸聲就能知道我在幹什麼了,還用得着敲門嗎?”
路芬芳仍然隔着門說道:“我知道你沒在睡覺,卻不知你穿沒穿衣服。”
“好了好了,進來吧!”
路芬芳與藍睛一前一後走進房間,見蘇合雖然躺在牀上,但兩條腿高高舉起,用腳尖去夠那牀頂玩。路芬芳嗔怪道:“養傷還不肯規規矩矩躺着,要不要我在牀帳子上給你掛了鈴鐺、布老虎?”
蘇合也不起來,仰着頭白了路芬芳一眼:“哎喲,你還知道來看我呢?你有這個時間不如去看看隔壁那兩個,病榻相慰你儂我儂的,有了人家那份熱情,咱們以後煉丹都不用點丹火啦!”
蘇合這陰陽怪氣的毛病還是沒改。路芬芳也知道她說的是蝮蛇和薄楚言,她一早聽說薄楚言來此養傷後便對蝮蛇頗爲依賴,蝮蛇對薄楚言如何,她就不知道了。
路芬芳便說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楚言。”
“喂,你真的就走啦?”蘇合翻身想抓路芬芳衣角,路芬芳卻早已邁出門檻了。
她示意藍睛留下來陪蘇合說話,自己卻隻身來到“旦暮螢”門前,蝮蛇察覺到路芬芳的氣息,便自覺出來了。
“主人回來了。”蝮蛇向路芬芳施禮。路芬芳便拉她走到植靈田左近,詢問她薄楚言的情況。
“我依照主人的吩咐,只是穩定他的傷情,留住他的性命,不叫他的傷好得太快。尤其是那個傷口的形狀要儘量保存下來。”蝮蛇說道。
路芬芳道:“很好,薄楚言可有什麼異動?”
“沒有。”
“沒有?我聽說他因爲傷一直不見好,以爲自己很快死去,便把你當成此生最後一個見到的人,對你十分依賴。”
“是最後見到的妖。”
“你說你是妖了?”
“沒有。”
兩個人對視,沉默。蝮蛇問道:“主人需要我做什麼?”
“殺害薄楚言的兇手,我已經找到了。接下來。你要讓薄楚言去指認紀楚羽。”
“我說他就會信嗎?”
“當然。紀楚羽害了袁君荇和薄楚言兩條人命。天墉城定會處死她。到時候我會放紀楚羽一條生路,如果她肯供出李靖是幕後主使的話。”
“要是她不肯呢?”
“抓回來,扔到丹池裡洗個澡。神清氣爽了。她自然就知道該怎麼說話做事了。”
蝮蛇點頭道:“知道了。那主人也另派人看好紀楚羽,免得李靖心虛,提前殺人滅口。”
路芬芳自然也想到了這些。但她並不知道,此時雲漢居中靜得可怕。空氣粘稠凝滯,楓葉都好似被曬蔫了似的沒精神。李靖的心也擰做了一團。
紀楚羽就跪在廊下,李靖小時候常被罰跪的地方。也只有到了這一刻,他才體會到自己犯錯時,師父有多麼生氣。多麼失望。
“你……誰叫你下那麼重的手?”李靖的手指恨不得戳到紀楚羽腦門上去,“你們闖進沁蕊園也就夠了,爲什麼要殺袁君荇?你這是殺人上癮了嗎?”
“師父。我,我是錯手。真的不是故意的!”紀楚羽跪着朝李靖那裡挪動,小心翼翼抓着他的鞋面道,“師父,救我!”
“桑柔軒已經把袁君荇送去紫翠山醫治了,清音老兒也不知中了什麼邪,竟然答應醫治。你最好從現在開始拜祖師仙尊,保佑袁君荇平安無恙,不然誰都保不了你!”
“清音……不是視咱們天墉爲死敵麼,爲何忽然同意醫治了?”紀楚羽緊張道,“莫非他想使陰謀詭計,在紀楚羽傷口上再補一刀?”
李靖凌厲的眼神掃來,紀楚羽低下頭不敢說話了。李靖心裡卻想着,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清音向來尖酸刻薄,愛之慾其生,恨之慾其死,李靖殺了紫翠山那麼多子弟,清音怎肯反過來替李靖的弟子消災呢?現成的把柄都送到清音手裡了,清音不把他戳成篩子纔怪!
不,他不能坐以待斃,不能授人以柄!李靖拿定了主意,忽然對紀楚羽道:“你去紫翠山,看看李靖在做什麼。”
紀楚羽眼前一亮,隨即抱拳道:“請師父吩咐!”
“你把袁君荇帶回來,我親自爲她醫治。我卻不信,沒有清音,天下人還都不治傷了麼!”
袁君荇領命退下。估摸她應該出了雲漢居範圍,李靖馬上撰寫靈扎,速傳了一個叫餘楚嶸的弟子來。
這個被傳見的男弟子餘楚嶸似乎正在雲漢居附近逗留,不過四十息的工夫便趕到了李靖面前。李靖一改方纔焦慮戒備的神色,變得沖淡溫和,波瀾不驚。他問道:“飲月園埋屍之後,你似乎很少和你紀師姐在一起了。”
這個餘楚嶸正是那日和紀楚羽一起埋薄楚言的男弟子。他聽到李靖如此問,沉沉嘆了口氣道:“偷襲薄楚言後,我自責良久……見到紀師姐便能想起當日之事,心裡諸多不安,只好避開她不見了。”
“哦?”李靖挑眉道,“那你是不是連師父也不想見了,想逃下山去,做個逍遙自在的散修?”
李靖字字如刀,逼得餘楚嶸噗通一聲跪了下去:“不不,弟子絕對,絕對不敢背叛師父,背叛師門!”
“君盼已經去飲月園找過,你們也去沁蕊園找過,別說白水了,連親手所埋的薄楚言屍體都不見蹤影。”李靖忽然將腰上的荷包曳下擲在地上,俯身捏了餘楚嶸的下巴道,“我倒要問問你,是不是心生惻隱,揹着我們把薄楚言挖出來了?你把他藏到哪裡去了,快說!”
餘楚嶸知道李靖一個手指頭便能要他性命,嚇得面如金紙抖似篩糠,連聲求饒道:“師父饒命,弟子絕沒有這麼大的膽子啊!況且那薄楚言重傷如此,弟子便是挖了他出來,也絕對救不活他的呀!”
“哼,我量你也沒有這樣大的膽子!”李靖推開餘楚嶸,撿起那荷包揉在手中,“但是,薄楚言的屍體不見了,定是有人發現了此事,故意與我們爲難;袁君荇生死未卜,多半是不活了。咱們的計劃,已是凶多吉少——不,徹底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