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柔弟子們仰望四顧,都是驚吒不言,他們雖然痛恨雲漢居,但誰有自信能取李靖性命?
孟君桐沉吟半晌,說道:“仙上此言未免太強人所難了吧。”
“你們口口聲聲恨透了雲漢居,只有這點決心麼?”清音笑着,聲音已越來越遠,“天墉城的人我不會救的,你們走吧。”
“清音仙上留步!”
“清音仙上請聽弟子一言!”
“清音仙上,你忘了自己說過的話了嗎?”
衆弟子紛紛挽留清音,一個柔婉清脆的聲音喊出的話卻引得衆人紛紛注目。說話之人,正是路芬芳。
那清音彷彿爲她這一句話駐足,說道:“把你的話嚥進肚子裡吧,不要說什麼以德報怨,我最恨的就是以德報怨。我這個人有恩不一定報,但有仇必十倍奉還。”
路芬芳仍說道:“所以,我不會用那些話來勸仙上,我只想問一問仙上,你可曾記得教過一個人不要在心裡種下仇恨的種子,不要因爲報仇而傷害自己,你可還記得嗎?”
清音聽畢,久久沉默,整個山腳下彷彿只聽到風動樹搖聲。忽然間,一道白光從天而貫,紗衣乘風飛展,如春綠如湖藍。那人的眸子亦彷彿閃爍着春光與春寒,冷暖不定。
清音,好久不見啊。路芬芳在心裡說道。
“你說什麼?”清音問着,眼神時而疑惑,時而戒備。
路芬芳柔緩道:“清音仙上心裡的恨,其實只因李靖一人而起,不至於波及整個天墉城。如果……”路芬芳忽然放低了聲音。用只有清音和她才能聽到的音量說道:“如果他還在,應也只與李靖爲敵,不會傷害天墉城其他人的吧?”
清音聽路芬芳如此說,眼前忽然雪亮,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深深看着路芬芳,彷彿透過她看到了很多很遠的事情。而路芬芳看着他,只是微笑。
“要我治你們的人可以。”清音轉身負手道。“但要李靖來給我磕三百個響頭纔可。”
路芬芳知道清音是在開玩笑。掩口一笑。桑柔弟子們都愣愣的不知道怎麼回事,路芬芳向孟君桐使了個眼色,孟君桐便打開真元囊請清音看。袁君荇便藏在那真元囊中。
清音只從真元囊中攝取了一點氣息便迅速丟開了手。他看也不看孟君桐便向山上走去:“人交給我吧,除了她,你們都不許跟來。”
路芬芳便走上前來接真元囊,孟君桐猶豫再三。還是遞給了路芬芳。孟君桐再擡頭時,發覺早沒有了清音的蹤影。便抱拳對路芬芳道:“那就有勞連姑娘費心了。”
“孟仙長客氣了。”路芬芳接過真元囊,緩緩向山上走去。估摸着山下的桑柔弟子看不到她了,她才施展出幽入冥,跟上了清音的腳步。
清音任由路芬芳跟在身後。不時忽然加快速度,似乎在檢驗路芬芳的修爲進境,卻始終不回頭和她說一句話。他走進一間空的茅廬。命路芬芳將袁君荇安置好,便叫她先出去等候。
路芬芳便守在茅屋外面。坐在臺階上抱着膝蓋看天上的雲霞。紫翠山上的雲霞,彷彿從來都是一個樣子,今晚的丁香海,一定也在月光下閃爍着藍紫色的光,只可惜那花海下的拋青春酒不會再被挖出來了。
如果身邊沒有重要的人,喝醉了酒,該與何人說醉話,該與何人牽手?
倒不如冷冷得看着雲,看着花,看着雨,努力有一天,也如它們一般站成永恆。
四顧無人,路芬芳乾脆盤膝而坐打坐調息,也不知過了多久,清音出來了,看到路芬芳如此,便在一旁等着。路芬芳運完功才起身問道:“袁師姐怎麼樣?”
“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人擊中了心脈,我只能讓她暫時不死,再想別的辦法。”清音皺眉道,“其實她是死是活與我也不相干,我只想問你,怎麼變得這副模樣回來了?”
“不換副皮囊如何接近那個人?”路芬芳道,“沒想到這麼快便能和你見面,我很高興。”
清音看着她,卻始終沒有笑容。他知道路芬芳是回來給周重璧報仇的,他已再三告誡路芬芳不要報仇,剛纔卻發現這個仇他們都無法忘記,至少李靖是絕對不能放過的。
於是,清音決定默許路芬芳報仇,並在暗中幫助她。他說道:“你要幹什麼,我不想管,但你別叫我救人啊,救人太累太煩了,真是累死我了。”
路芬芳道:“我真是不明白,救個人怎麼會讓你這般難受?”
“呵呵,他們以爲我是仙,救人命自然不費吹灰之力,卻不知我也是消耗自己的生命在救別人。”清音道,“我若太過寬厚和善,那些不知好歹之人便會索取無度,最終逼的我無路可退,我倒不如刻薄些,偶爾行善爲好。且我不過普普通通一介小仙,爲何要爲那些無關之人的生死負責呢?”
這就是清音,從來都沒有變過。
路芬芳說道:“我忽然好累,想借你的地方睡一覺。”
清音明白了路芬芳的意思,便騰了一間屋子給她。路芬芳盤膝調息,神遊丹爐,正看到藍睛在那大藥臼底下蹲着,不知在搗鼓什麼。
路芬芳走上前去,才見大藥臼壁上伸出的一根樹枝上掛了些藤條,藍睛正蹲在底下釘木板。路芬芳問道:“你在做什麼?”
藍睛回頭,捏着手裡的東西紅臉道:“我……我在做一個鞦韆。”
“鞦韆?好好得做鞦韆幹什麼?”路芬芳仰起頭,看到珠丘上空凝結的靈力正在流動,如同會發光的蝶羣,又像五彩的游魚,在這裡盪鞦韆時若擡頭徜徉,一定是件樂事,藍睛真會選地方。
“我給蘇合姐姐做的。”藍睛道,“她這幾天養病下不了牀,說悶得很,想病好了想盪鞦韆呢。”
路芬芳看藍睛如此,十分欣慰,說道:“你且歇歇,隨我去看看蘇合吧。”
路芬芳和藍睛便同向他們素日養傷時纔去的茅屋走去,此時伯服已經自作主張把這幾個屋子圍了個院子,種了些花草,取名叫做“雲仙三宇”。蘇合現在住的這間,叫做“月禾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