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羅殿上鴉雀無聲,判官也只是愣了一下,隨即迅速恢復原本的表情。界主既然親自到這裡來,此人必然是要改的。
“陽壽加十年。”判官擡起頭來,鬼眼瞧着西門天,顯然在等西門天的答案。對於凡人來說,多增加一年的壽元就已經是夢寐以求了。
“不夠。”西門天搖了搖頭,看起來似乎不太滿意。雖然他也知道判官不能輕易改動生死簿,但是增加十年壽命,那時蘭蕙年老,這十年只不過是徒增病痛。
“災禍削去,此生無災無難。”判官本來也沒指望西門天同意剛剛的建議,而是加了一點籌碼。只是頓了一下,見西門天沒有說話,又補充了一句。
“投身富貴人家。”
“其實這都不是我想要的。”西門天還是搖了搖頭。要說給徐蘭蕙改命,拿一顆仙丹,給幾許錢財,同樣能達到這種效果。但是既然找了判官,就自有他的道理。
“大人請講,某等自當全力以赴!”秦廣王率先出列,對西門天作了揖。
“你們也知道,一旦凡人成了修仙者,命運就不在你們掌控之中,死後還要到地獄受苦。”要說對修仙一途看得最透的,自然是界主無疑。
修仙者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突破天道的限制,招致三災九劫。雖然壽命變長,實力也變得強大,但是不確定性卻在增加。
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在自己離開後某次渡劫後就魂飛魄散,或者犯下極大的殺孽。縱使十殿閻羅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放她一馬,但天道終有因果輪迴,出來混早晚是要還的。
“八荒界沒有長存的生靈能夠監督她,所以我希望你們能夠看覷一下,最好阻止她修仙,讓她乖乖的在六道輪迴裡輪轉。”
西門天並不是一個好父親,但他既然與徐蘭蕙有一世的緣分,就要保證她生生世世的安全。
琴兒,蘭蕙不會再重蹈覆轍了。我也多希望我和你都是普普通通的凡人,過着男耕女織的生活。儘管沒有力量去改變什麼,但這樣容易滿足的生活真的很好,不是嗎?
“大人,還有其他的要求嗎?”判官鬆了口氣。看西門天的意思是不改,只是讓陰司看管一下,別讓她走上修仙這條不歸路就行了。
“大人?”見座上的白衣年輕人遲遲沒有說話,只是沉浸在思考中,判官再次呼喚了一聲。
閻王瞪了判官一眼,讓判官剛想說的話都咽回肚裡了。這十殿閻羅也不由得爲判官捏了一把汗。
“還有這小子。”西門天並沒有在意判官的失禮,只是略微回憶了一下,手指在虛空上隨意一劃,燕無名的模樣和氣息就出現在殿前。
“不必緊張,就把我當做一個普通人就行了。看畫像。”此言一出,像是一顆定心丸,冥冥之中的柔和力量使殿中之鬼都安定下來。只是安靜了少許,氣氛就活躍起來。
“他在地獄服刑,之前好像是人皇后人。這小子,這幾百世基本上都是修仙者,只是大部分在練氣期的時候就被……”楚江王似乎認識他,看着畫像笑道。
“我也認識這小子,油嘴滑舌的。”白無常看樣子也見過他許多次,對他的印象還算不錯。
西門天輕嗯一聲,揮了揮手,示意將燕無名帶過來。人皇后人,當年也算是幫助過自己,加之他對蘭蕙不錯,就算是結個善緣。
不久,閻羅殿前就傳出輕微的喝罵聲,兩個鬼卒拖着一個不停抱怨的年輕人走上了殿。
“放開我!小爺我……我只是被夾了手指,還能走。”燕無名吐着長長的舌頭,看這樣子簡直就是鬼界的話嘮,要不是他犯錯不大,早就給他扔拔舌煉獄裡去了。
西門天示意鬼卒放開燕無名,鬼卒聽令,一鬆手,燕無名當即摔了個狗啃泥。
“無名,你可認識我?”
燕無名聽到柔和的語氣,疑惑地擡起了頭,有些呆呆的望着面前的白衣青年,只覺得面孔似乎有些熟悉,但完全想不起來是誰。
餘光掃向大殿周圍,卻看到十殿閻羅十大陰帥都侍立在兩側,似乎對這個青年很是尊敬。他再瞄了一眼西門天,發覺這個青年正是叫的自己。
“我不叫無名,我是陳默,默不作聲的默,只是無名這個名字……”不知道從哪學到的話嘮,一張口就沒完沒了的說,舌頭拖得長長的,語氣也頗有些怪異。
西門天啞然一笑。燕無名不認識自己很正常,畢竟快三萬年了,孟婆湯不知喝了多少次,能記得自己前兩世都奇怪。
“你再想想?”西門天拍了拍燕無名的肩,少許神力透過魂魄直達意識的最深處。
燕無名身子一顫,這幾百世的場景在識海中一一呈現,無數的回憶涌上心頭。等他翻開記憶的扉頁時,一個白衣青年的身影映入眼簾。
“岳父…無名拜見岳父。”一個下意識的動作,竟與當年一模一樣。
“物是人非,今番賜你個好去處。”西門天幽幽一嘆,轉頭望向判官,判官當即會意的點了點頭,身形逐漸淡化。閻王見西門天即將離去,急忙想要跟上去。
“這幽冥界的最後一程,我一個人去就好。”輕微的空間禁錮將閻王按在原地,雖然力度不大,卻充分讓閻王感受到堅不可摧的力量。
忘川河兩畔,開滿了令人忘卻一切的彼岸之花。左畔的花刺目血紅,像是被無數的鮮血所浸染一樣,右畔的花則一塵不染,在陰風的吹拂下如同白雪飄飄,有着一絲淒涼而又詭異的美感。
開花時,無葉;有葉時,無花。就像他和蘇琴,蘇琴記得他時,他不記得蘇琴;等到他想起來的時候,蘇琴已經不在了。
悲言花葉不相見,彼岸花的寓意莫過於此。
西門天掂起一葉,置於忘川河上,隨後腳尖一點,葉如舟般飄蕩。一襲白衣,隨着陰風,伴着流水,在忘川河上顯得格外俊逸。
“這數萬年來,你一直在這裡,對嗎?”西門天這句話,是對微風說的。彼岸花微微搖曳,不知有沒有聽到西門天說的話。
奈何橋上正在灌湯的孟婆忽然看了西門天一眼,又裝作沒看見的樣子,繼續着她無聊的工作。
“我只是看不見你,對嗎?”
說完這句話後,西門天不再言語,只是在忘川河上飄蕩了一會兒就離開了幽冥界。
忘川河畔,多了一個小小的石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