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有那麼一絲猶豫的,糾結了半天我還是放下了刀子。這倒不是因爲我沒骨氣,我只是在想如果我這一刀下去楚譽卻並沒有察覺,而我因此一命嗚呼的話,豈不太過愚蠢?
這樣一想我便小心的收拾好了水果刀,決定就算死也應該當着楚譽的面死的有骨氣點。
也許是想開了心中覺得坦蕩,這一夜我竟然睡的格外香甜,也因此我做了一個許久不曾做過的夢。
夢裡是漫天漫天粉色的桃花,那抹淺紫色模糊的像是天邊的一道霞光,混進這紛擾的桃花裡,怎麼找都找不到。後來那道影子漸漸幻化作了一道人影,我從後面輕易的可以碰到他的衣袖,那人回頭,卻是楚譽。
那個人變成了他我一點都不覺得奇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最深沉的夢纔是最徹底的思念,即便我從不願讓自己相信這一點。
這幾日聽聞雪國會派遣使臣來宣德切磋交流。
明面裡說是切磋,但凡有點心思的人往深處裡想都知道這實則是一場風雲爭霸。宣德即將與雪國出征陳國,這其中便必須有一國聽從另一國的調遣。
於是乎這場會面便成了宣德與雪國的爭霸賽。敗者即心甘情願的爲勝者馬首是瞻。
既是出征,自然少不了大將軍的比拼,無論是從計謀戰術還是武功德行來說,都是一場舉足輕重的較量。這一場當然是由我哥這個既定的將軍來戰。
只是我沒想到的是,雪國派遣的使臣中竟然有一女將,然宣德凡將士皆爲男子,若我國派男子與那女將軍對陣,贏了天下人笑話我宣德欺負女人,輸了我宣德更是丟不起那人。於是乎顧及到宣德的聲名,宋箏這個被遺忘許久的巾幗終於派上了用場。
宋箏很興奮,像只終於被放出籠子重獲自由的鳥兒。
也拜她所賜,我每日裡晨起三更夜寐子時,沒日沒夜的被她捉到馬場上當陪練,如若不是有王宮規矩束縛,想必宋箏吃睡都會搬到馬場上。
而我本來是無藝一身輕,怎料到城門失火,我卻成了那條被殃及的魚,其過程自是苦不堪言,難以用筆墨來形容。
但宋箏卻不這樣想,她這幾天總會橫刀闊斧的在地上立一把紅纓槍,然後風蕭蕭兮易水寒一樣故作深沉的望向太陽的方向。
她說她就像一支被養尊處優養生鏽了的紅纓槍,此刻陽光遍撒,山高水遠,她這支生鏽的槍終於聞到了血的味道褪去了一身浮華,終於燁燁生輝。
我看着她說這話時嘴角勾起的陰森笑容,就忍不住眼皮跳跳的想爲那雪國女將軍燒三柱高香,但願她不要在宋箏手下敗的太慘。
雪國使臣來的很快,快的像宋箏嘴角來不及收回的冷笑。
這天我早早的便套上了一身繁褥的新裝,又描繪了精緻的妝容,在鏡中反覆端詳了無數遍我才趕去參加宴席。兩國會面必要事無鉅細面面俱到,纔不失我宣德風采,更能在氣勢上給雪國一個下馬威。
宋箏比我來的早些,她因爲要上陣對決,此刻穿着打扮便往簡單大方里去,但因她本身氣度豪邁,容貌俊秀,此刻在一堆女眷中便更顯的她英氣勃發,越發扎眼。
宋箏似乎沒有意識到我在看她,而是盯着一個方向眸色疏離。
我也順着她目光看過去,心裡便了然了。對面坐的是我哥,不過他今天有點特殊,既沒有穿朝服也沒有穿盔甲,而是換了許多年前不曾穿過的一身白衣,加之手頭一把提字紙扇,便是多年前那個遊蕩於宣德煙花柳巷的風流浪人的模樣。
隔着這些許繁華,再看向那多年前模糊的影像,忽然覺得世事蒼涼,很多彌足珍貴的東西都早已散落在來時的風裡,消失不見了。
耳邊聽到一聲沉悶的落杯聲,再回頭時,卻是宋箏一杯苦酒下了肚,見她擡手還要再續一杯我忙按住她的手製止道:“要喝酒等你贏了,我再陪你喝個痛快。”
宋箏擡頭看我一眼,垂着寂寂的眸子搖了搖頭,終於還是放下了酒杯。
宴會中繁褥的禮節程序我不大適應,藉着喝了些酒出去吹風的由頭我才偷得半日閒在宴會外圍瞎逛。
此時已是六七月裡得炎暑天氣,我自然將手中羅扇搖的吡啪響,找了棵大樹底下好乘涼,然後吩咐阿雅去宴會上盯着,等到我哥上陣得時候我再回去看看。
虧得宴上人多,我消失這麼片刻也沒有人注意到,端着盤早先從宴上端下來的青棗,我坐在樹下閉着眼睛胡吃海喝也是不亦樂乎。
“噗!”我將顆棗核吐出老遠,睜開眼疑惑的朝樹上看了一眼。
奇怪,怎麼覺得樹剛纔動了一下,難不成樹上有人?這樣一想,我當即翻身而起朝樹上瞄了幾眼,因爲我摒着呼吸,周圍也安靜了下來,除了鳥聲和風聲再無其它。
我又往嘴裡丟了個棗子,懷疑自己是被楚譽嚇得草木皆兵了。從新坐回樹下,一團白影卻從我眼前一晃而過,我連一絲遲疑都沒有,手中的棗核隨即便朝那隻侵犯我地盤的兔子丟了過去。
一擊命中!只是棗核的攻擊力實在太小,那兔子刺耳的叫了一聲便扎進了草堆了不見了。
我隨即皺眉看向四周,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試探道:“我看到你了!快出來吧!”
沒人應聲。耳邊徒有風聲與婉轉鳥啼。
難不成是我太多心了?楚譽並沒有來?話說他從那天晚上對我提出莫名其妙的條件以後就人間蒸發了一樣。不過我是很相信他能隨時隨地的出現在我面前的。
“不出來算了,好歹讓蚊子咬死你!”我再次試探後,還是沒有動靜,於是終於安心吃棗睡覺。
“……嗤……”不屑的嗤笑聲。
我手中棗子砸出去的速度比我睜眼的速度還要迅速!
樹上果然有人,是個男人,還是我不認識的男人。
他挽着白玉冠,一身藏藍長袍,看着裝打扮便知道是個富貴人家的子弟,不知道他是不是和我一樣也是從宴會上跑出來偷閒的。
不過這人實在不怎麼懂禮貌,偷偷躲在人家腦袋頂上不說,還要嘲笑別人,最後還要把人家作爲武器丟過去的棗子丟到嘴裡吃掉!
這明顯是赤裸裸的蔑視啊!
棗子吃完他還不忘坐在樹杈子上評價:“棗不錯,謝了!”
我嘴角一勾,棗不錯是吧?那我給你吃個夠!呼啦一聲,我手中的棗連着盤子飛上了樹。
那人的動作卻極其流暢連貫,在細嫩的樹枝上一個翻身,便輕飄飄的落在了地上,手中猶自捏着幾個棗子往嘴裡丟。
“呯……”盛棗的盤子在他身後掉在地上摔了個稀巴爛。
“嗯。謝姑娘賜棗!”那人往前來了兩步正好站在我面前一尺不到的距離,用力吸了吸鼻子:“嗯,姑娘身上的味道好特別,在下怎麼嗅着這麼熟悉?”
我不動聲色的往後退了一步,還是決定先把這人的身份查清楚再說,畢竟我現在也是逃席出來的,跟這個陌生男子在這裡鬧出什麼事情倒叫人說不清道不明的。
再者這人囂張的似乎有點過頭,如若不是王宮裡有頭有臉的人物必不敢有這份膽量。思來想去,我覺得我還是先脫身回到宴席上比較妥當。
那男人還在吃棗順帶着欣賞周圍的湖光山色,時不時的還會瞥我兩眼,嘴角泛起滲人的笑意。
我往後退了兩步,還是覺得三十六計走爲上策,不管這人是誰,我都不想在這兩國會面的時刻再惹出什麼事端。
他根本沒有注意我,而我也瞅準了一個時機轉身便跑,只不過還沒跑出兩步,我便感覺到後脖領子被人拽住,然後便聽到有人在後面笑:“你這女人怎麼跟小狗一樣,打不過就知道夾着尾巴逃跑?”
跑你大爺個腿!我幾乎是乘着電光火石不及掩耳盜鈴之勢迅速回身一拳擊上了他的小腹。由於我的個子要比他矮大半個頭,出拳的姿勢又太過刁鑽,這一擊若不是他閃的快,一定又要落得個葉問楚一樣的下場。
不過他雖躲過了致命傷卻是實實在在吃了我一拳,腹部是人身體上最軟弱的地方,他又沒防備我,這一下足以讓他痛的呲牙咧嘴了:“你一個姑娘家,下手怎麼這麼不知羞恥!”
他的話是咬着後槽牙說出來的,我本來是想趁機逃跑,可惜我的後脖領子也因爲他吃痛用力被拽到了一塊,我這衣服本來就寬鬆的要命,此刻被他這麼用蠻力一拽,自然是暴露出了大片的肌膚,臉上一紅,我惱羞成怒之下揚手便要回給他一巴掌,可他卻用拽着我領子的那隻手攔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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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瞪着我冷笑了一聲:“小丫頭片子下手這麼狠!”
我心裡一慌便去掙他,他倒沒有想爲難我的意思,輕易的鬆了手。良機難得我自然是腳底抹油跑的比兔子快。
“你身上的味道可是被男人魂牽夢繞的東西。要是有天你想解絕情蠱的毒,便來找我華止。”
華止?是這個男人的名字嗎?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雪國人才多華姓,難道是巧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