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蜀山大難

景天耳朵嗡嗡作響,一時頭暈目眩,竟不知身在何方。過了好一陣,才漸漸平復過來,側頭看去,但見天邊一輪如血殘陽,雲朵似火燒一般,周圍盡是荒涼腐朽的枯樹幹草,老鴉在枝頭啊啊鳴叫。

“這是……哪裡?”景天正自疑惑,忽聽一個清脆的聲音喊道:“哥哥!你醒了?”轉頭看去,龍葵正坐在身畔靜靜看着自己,眼眸中滿是欣喜。

一股微涼晚風吹過,將身上的血腥鬱氣吹散了些,景天坐起身來,深深呼吸幾口,胸口逐漸舒暢,說道:“小葵,我們……剛纔發生什麼事了……對了,雪見和紫萱姐呢?”

龍葵神色茫然,輕輕搖了搖頭。景天環顧四周,發現雪見紫萱都躺在自己身後,人事不省。

“雪見……”景天站起身走近幾步,見兩人面色如常,呼吸平穩,才稍稍安下心來。剛想開口呼喚,忽覺望見頭頂暮色之下,一縷殘破的玄色披風漂浮在空中,慢慢地隨風舒捲着,似是在守望着景天等人。

景天望着那披風呆愣半晌,猛然想起,自己四人剛纔身處霹靂堂的地廳之中。那雷嘯天突然自爆,將整座霹靂堂總舵都炸燬,紫萱來不及施法,本以爲必死無疑,但就在那時,一縷玄色披風出現在了衆人身前。那披風好似有生命一般,瞬間將四人的身體包裹住,阻擋承受住了爆炸的衝擊。景天在巨大的震顫之中昏厥過去,醒過來時,便已經身處此地。

“這麼說,是那個怪披風救了我們……”景天一時有些摸不清狀況,卻見那縷披風已然殘破不堪,又飄一會兒,在風中逐漸消逝散去。心中奇怪,喃喃自語道:“那究竟是什麼東西?難道是妖怪?”

“……不是妖怪,是魔靈。”身後一人開口道。

兩人轉過頭,景天喜道:“紫萱姐,你醒了?你有沒有受傷?”

紫萱淺笑着搖了搖頭,秀美的臉頰上透出一絲虛弱,緩緩站起身來。看着那披風消逝的方向,說道:“魔靈是魔族的奴隸,魔力低微。當他們被更強的魔降服時,就必須爲他做一件事情才能恢復自由。剛纔那隻魔靈,不知什麼緣故,似乎附着在你的身上,在遇到危險時,便出來保護了我們。”

景天一怔,說道:“附着在……我身上?”忽然想起之前在地牢時,他莫名其妙便解開了紫萱身上的縛仙咒,難道也是這隻魔靈做的?

紫萱不答,伸出手輕輕梳理着髮辮,斂容凝思,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景天剛要詢問,只聽地上的雪見“嗯……”地一聲,悠悠轉醒。

景天趕忙跑到雪見身邊,連聲呼喊。雪見坐起身甩了甩腦袋,有些迷迷瞪瞪,說道:“景天……是你嗎?我們還活着嗎?”

景天笑道:“我們都活着呢。你看,小葵還有紫萱姐,大家都好好的。”將她扶了起來。雪見似乎難以置信,直到摸到景天和紫萱的手,方纔安下心來。此時她身上濺滿了血漬,髮絲凌亂,微霞面色輝映着天邊殘陽,顯得分外嬌俏動人。

景天望着她,竟不自覺心中怦然而動,一時無言,轉而將視線別了開去。這時花楹從雪見懷裡飛了出來,撲扇着翅膀歡快地叫了兩聲,飛到雪見臉頰旁,親熱地挨蹭着。

幾人這番死裡逃生,當真恍如隔世,如今得以重見天日,都覺欣喜無已。說起方纔之事,雪見說道:“那雷嘯天爲什麼突然把自己給炸了?是因爲我說要殺了羅如烈嗎?明明是羅如烈把他害成這樣,他難道竟還要保護他?”

景天說道:“那人已經瘋了,做事根本不能以常理推斷,做出什麼事都不奇怪。總之大家沒事就好。”紫萱卻搖了搖頭,說道:“雷嘯天雖然神智混亂,但羅如烈畢竟是他的義子。他被囚禁十餘年,只怕仍不願接受是羅如烈害他的事實,一心只想讓自己相信羅如烈是要令他安心研究火器,不爲俗事所擾。或許也正因如此,他纔不願讓旁人加害羅如烈吧。”

衆人聽罷,一時都默然不語,回想起方纔雷嘯天那半瘋半癡的模樣,一代豪傑竟落得這這般下場,都覺慨然不已。

此番幾人已是筋疲力盡,當下在枯樹旁調息片刻,感覺精神漸復,方纔說起別來之事。雪見牽着紫萱手問道:“紫萱姐,你怎麼會被抓到霹靂堂地牢去的?”

紫萱說道:“我是在上蜀山的路上遇到羅如烈,被他用縛仙咒封住了靈力,纔將我送到了霹靂堂之中。”

景天雪見都覺詫異,之前明明聽楚江東說,羅如烈帶着總舵中的霹靂武士往唐門方向去了,又怎會突然出現在蜀山?

紫萱續道:“那日與你們分別之後,我便坐船趕往蜀山,傍晚來到蜀山腳下,卻見正面山門之下已經圍滿了霹靂堂的弟子,層層疊疊足有數百人之多。”

“數百人?”幾人不禁臉上變色。

“我很吃驚,要知道自從鎖妖塔變故之後,大部分的蜀山弟子都被派出降妖,如今留守在蜀山的怕僅有幾十人左右。突然之間聚集了這麼多霹靂堂的人,定然是要對蜀山不利。同時我大惑不解,照理說蜀山腳下一直有蜀山弟子巡視,怎麼會聚集了這麼多的敵人,他們竟沒有發現?”

“我擔心長卿,想着儘快上山與他會和,便繞過了霹靂堂弟子的視線,準備找小路上山。這時我突然聽到一陣爭吵之聲,其中一人聲音很熟悉,竟是清微道長的聲音。於是我偷偷往爭吵之聲傳來的方向走去,果然見到了清微道長,但細細一辨,我發現這人竟是在蓬萊假扮清微道長的邪靈道人。而與他爭吵的人,正是霹靂堂主羅如烈。”

“我躲在暗處偷聽他們爭吵,從談話中得知,那假扮清微道長的邪靈道人原來叫邪劍仙。他責怪霹靂堂主擅自行動,說如今正是進攻蜀山的關鍵時刻,羅如烈卻擅自帶人去往唐家堡,被他在半路攔截,才帶到了蜀山。羅如烈則是大罵邪劍仙不守信用,本來約好邪劍仙先助自己攻下唐家堡,他才答應率霹靂堂弟子相助邪劍仙進攻蜀山。如今唐門突然反目,便應先與唐門開戰,等唐門之事解決了再來攻打蜀山。但是那邪劍仙堅決不允,兩人便爭執不下。”

景天雪見大致聽明白了,看起來這二人確實起了內訌。羅如烈只想利用邪劍仙只想攻打唐門,而邪劍仙只想利用霹靂堂攻打蜀山,他們一開始就各懷鬼胎,都以爲是對方在求自己合作。

“聽到後來,我更是大吃一驚。那邪劍仙對羅如烈講了他的計劃,原來他趁着五長老閉關結陣封印鎖妖塔之際,假扮清微掌門上到蜀山,不知用什麼攝心邪術迷惑了長卿,令長卿相信他就是清微掌門。如今他正在迷惑其他蜀山弟子,待時機成熟便與霹靂堂裡應外合,準備將蜀山一網打盡。也正因如此,蜀山腳下才會沒有弟子巡視,纔會讓這些霹靂堂弟子在此聚集。”

景天聞言大驚,說道:“那徐大哥豈不是很危險?”

紫萱面色凝重,點了點頭。這時雪見說道:“那邪劍仙假扮清微道長,難道蜀山上下竟然沒有一個人能夠辨認出來嗎?”

紫萱說道:“最怪的就是這裡,那邪劍仙周身上下沒有一絲妖氣,且言行舉止,聲音相貌,甚至連氣息都與清微掌門別無二致。若不是我在蓬萊見過他,識別出了他身上那一絲極爲隱蔽的邪氣,只怕連我都要被矇蔽過去了。”

景天說道:“那後來呢,這二人吵出什麼結果沒有?”

紫萱說道:“後來,那邪道人怒喝一聲,震得山巒顫動,他呵斥羅如烈必須遵循他的號令,否則他彈指間便可讓霹靂堂灰飛煙滅。羅如烈也知道他絕非這邪道人的對手,只得暫時應允,但他仍然不想放棄唐門,於是他說了一句……我聽不懂的話,他說那邪道人若想要得到那個秘法,則非要着落在唐門手中。不知爲何,這句話打動了邪道人,於是他答應等攻陷蜀山之後,立刻同羅如烈趕往唐家堡,將唐門也徹底攻陷。”

“秘法……”雪見忽然一怔,對景天說道:“你記不記得,當初在賓化的霹靂堂地牢裡,那幾個獄卒向我們打聽的秘法?”景天說道:“你是說,借屍還魂?”

“沒錯!這一定就是那邪劍仙的目的。”於是雪見將他們在賓化的遭遇對紫萱簡略說了。紫萱點了點頭,說道:“原來如此,這就不奇怪了。”

雪見問道:“紫萱姐姐,這是什麼意思?那邪劍仙爲什麼想要這個秘法啊?”

紫萱不及開口,忽然旁邊赤光一閃,龍葵鬼斜坐一旁,哂笑道:“真笨!這都不知道!雖然我不知道那個什麼邪靈是誰,但是既然是靈嘛,總是沒有身體的,就像我一樣。在人界,靈體修爲再高也會受到一定的限制,但是如果有那個什麼借屍還魂之法,就可以讓他附着在他人的身體之上,他的力量馬上就會獲得極大的提升,到那時再想對付他,就難上加難嘍!”說着嘻嘻一笑,滿是幸災樂禍的神氣。

紫萱看着龍葵鬼,臉上露出詫異之色,見她與景天神色親密,便微笑道:“阿天,你還沒有給我介紹,這位是……”

“額……”景天一時不知該怎麼說,龍葵鬼颯然一笑,說道:“叫我龍葵吧,如果要介紹我跟天哥的關係,長篇大論恐怕你既沒心思聽,我也懶得說。總之我算是天哥前世的妹妹,嘻嘻~”

紫萱點頭道:“你好。你的衣服……還有樣子,怎麼跟剛剛完全不一樣?”

龍葵鬼嘻嘻笑着,扭動了幾下腰肢,說道:“她是她,我是我!怎麼,我衣服不好看嗎?還是我身材不好?”

紫萱盯着她看了許久,轉頭看了看景天的魔劍,微微斂容,說道:“你……你一直這樣子,對大家都不好。一體雙靈,終難持久,還是早入輪迴吧。”

龍葵鬼聞言臉色忽然一變,似是有幾分驚愕,但隨即哼笑一聲,貼在景天身邊親暱道:“要你管!我就要和天哥在一起!”

紫萱也搖了搖頭,不再多言。景天轉回話題,問道:“後來呢紫萱姐,你是怎麼被抓住的?”

紫萱說道:“我聽到後來,這二人已經達成了共識,準備先攻蜀山,再攻唐門。我心下着急,準備偷偷離開,誰知那邪劍仙原來早已經發現了我。他囑咐羅如烈將我擒住,帶回總舵地牢之中,跟着就往蜀山上方而去,留下羅如烈與我對陣。”

景天問道:“那羅如烈武功如何,很厲害嗎?”紫萱沉思片刻,說道:“羅如烈武功之高,確實當世罕有。而且他似乎是半人半妖,外形是人的樣子,卻擁有超乎凡人的強大靈力,同時他竟沒有妖類的弱點。本來我未必輸他,但他靈力實在太強,我難以招架,數個回合便敗下陣來,被他用縛仙咒擒住。”

景天雪見聽到這裡,都不禁倒吸一口冷氣。紫萱的本領他們都見識過,若連她也不是羅如烈的對手,那自己遇上羅如烈,豈不更是死路一條?

“他命人將我帶回霹靂堂總舵的地牢之中。我本以爲那邪劍仙記恨我在蓬萊壞他大事,如今將我擒住,定要狠狠折磨一番。但自從我被關進地牢開始,卻從沒有人來審問過我。現在想來,或許他是要將我當做底牌,一旦蜀山有變便可威脅長卿,又或許有其他目的。總之我被關了一陣,靈力漸漸被那縛仙咒吸走,不知何時失去了意識,直到今日你們將我救了出來。”

紫萱講完這段經歷,衆人一時默然,景天看了看雪見,不知她準備如何行止,但如今蜀山有難,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坐視不管。紫萱說道:“對了,阿天雪見,你們還沒有告訴我你們怎麼會到霹靂堂總舵來的?”

於是雪見將他們分別之後,在唐家堡所經所歷,從雪見盜屍,大戰唐門弟子,到御劍德陽,闖入霹靂總舵,再到巫月神刀,硬闖地牢之事,從頭到尾講述了一遍。紫萱頗爲驚奇,沒想到短短几日,景天等人竟經歷瞭如此艱險。說到雪見爺爺去世之時,不由見淚興悲,也安慰了雪見幾句。

說完過往經歷,景天說道:“紫萱姐,你打算怎麼辦?”紫萱說道:“如今蜀山有難,我必須立刻前往阻止邪劍仙和羅如烈的陰謀。”

景天說道:“不錯,如果邪劍仙陰謀失敗,一定會加害徐大哥,如果得逞,徐大哥就對師門犯下了大錯。無論如何,我們都必須立刻趕往蜀山阻止。”

紫萱露出喜色,說道:“阿天,你們準備與我同去嗎?”雪見生怕紫萱又要拋下他們,獨自趕往蜀山,連忙說道:“紫萱姐姐,求求你讓我們一起去吧!我們雖然比不上徐大哥,但是多幾個人總歸多幾分力!我們一定能夠幫上你的!”她想如今羅如烈也在蜀山,想要報仇正好與紫萱同路。而且蜀山已在危難之中,即使羅如烈不在,她也只得將報仇之事先擱置一旁。

紫萱點點頭,笑道:“這次若是沒有你們,怕是我就被關在霹靂堂出不來了,看來之前是我小看了你們。現在你們願意與我同去蜀山,那是再好不過了。”

景天雪見相視一笑,各自欣喜。幾人商議了一陣,決定先回德陽城中休息一夜,第二日立刻出發,趕奔蜀山。

於是衆人收拾過後,返回了德陽的止步居客棧,那老闆娘見了景天等人一身血漬,嚇得臉都白了。但景天卻說從此以後,德陽再不會遭受霹靂堂侵擾,說的老闆娘將信將疑。

景天心想,如今總舵已毀,德陽百姓得以免遭荼毒,不久之後定能重新興旺,但霹靂堂根基尚存,只需換個地方仍能興風作浪。他今日深入霹靂堂總舵,聽聞雷嘯天與唐坤種種,對江湖紛爭忽然產生一種厭斥之感。尤其想到唐門掌門與霹靂堂主皆是一方霸主,下場卻都如此悲涼,爲了地位明爭暗鬥,最終也難得善果,不由自問,這究竟有何樂趣可言?

但他心性豁達,想不通的問題從不鑽牛角尖,幾番思索無果便不再縈懷,當晚早早的上牀睡了。幾人便在止步居客棧歇息了一夜,精力漸漸恢復。

翌日清晨,衆人帶上了乾糧飲水,離開了德陽,馬不停蹄往蜀山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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