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見連喊了幾聲,紫萱始終沒有迴應,低着頭一動不動,似是昏迷不醒。雪見拔出巫月神刀,對着鐵籠門鎖砍下,鏗一聲,將鐵鎖斬爲兩截。
衆人推開籠門走了進去,卻見紫萱手腕被一道金色符文鎖住,兩隻雪白玉臂高高吊起。景天擡頭看去,那符文猶如一條鎖鏈,直通向上,在天花板處排列成一道法陣,金色的咒文在法陣中緩緩流動。雪見當即揮刀,砍向那道符文鏈條。
只聽“錚”一聲好似琴絃崩裂,那符文迸射出一陣金色火花,瞬間將刀刃彈開。雪見驚呼,直震得兩臂發麻,虎口發熱,長刀險些脫手,連退了好幾步。衆人大驚,再看那道符文,卻是金光緩流,絲毫不損。
雪見喊道:“景天,快把這東西劈斷!”
景天雙手握住魔劍劍柄,靈力灌注劍中,剎那間紫氣驟起,化作一道幻光殘影。他一聲大喝,縱身躍上半空,挽了個劍花將魔劍揮出。
那道紫氣同金光撞到一處,又是“錚”一聲響,瞬間火花四濺,照亮了整座地廳。景天怕傷了紫萱,未敢使出全力,這時只覺身前一股極強的力道反激過來,大叫一聲,砰一下被撞得飛了出去,摔在了鐵籠子上。虎口傳來劇痛,魔劍脫手掉落在地。
雪見一陣駭然,跑到景天身邊說道:“你沒事吧?”
景天兩手震得幾乎沒了知覺,五臟六腑攪作一團,身子顫顫巍巍,好不容易纔站了起來。說道:“沒……沒事。這到底是什麼東西,怎麼還會反彈?”
雪見說道:“再試試吧,我們一起上,你砍左邊,我砍右邊。”
景天點了點頭,彎腰去拾魔劍,忽聽身畔一個略帶譏嘲的聲音笑道:“沒用的,這東西憑你們這樣硬砍硬劈,砍上十輩子都解不開。”
兩人回頭,卻見龍葵鬼笑嘻嘻站在鐵籠門前,手扶柳腰,一對紅眸幸災樂禍地看着這邊。雪見怒道:“難道你解得開?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龍葵鬼笑道:“我當然知道,這東西叫縛仙咒,是一種專門對付修仙之人的咒術。一旦被這種咒術鎖住,身上的靈力法力都會被盡數封印,任你本領再高,也會全無反抗之力。”
景天說道:“那你知道怎麼解開這種縛……縛仙咒嗎?”
龍葵鬼上前一步,上下打量了一下那金色符文,搖搖頭說道:“不可能,解不開。要想解開縛仙咒只有兩個方法,第一就是由施法者親自解開,第二,則需要破解之人的修爲必須高於施法者。但是佈下這道縛仙咒的人,其修爲之高,就算我們三人合力都破解不了。”
景天雪見心中都是一涼,雪見說道:“那、那怎麼辦,難道我們就沒辦法了嗎?”
龍葵鬼不答,衆人一時默然。便在這時,景天眼前一花,好似有什麼東西飛了過去。
“咦?”景天擡起頭,卻見自己身上散發出一陣奇異的光芒,自下而上,將他整個人籠罩住。那光芒輝映到符文之上,發出一連串“錚錚錚”的聲音,好似鐵鎖連續崩裂,經久不絕。接着只聽“鏗”一聲長吟,符文瞬間破碎開來,化作一堆金色火花,消散在空中。
衆人正目瞪口呆之際,紫萱身子已然向下倒去,撲通一聲摔落在地。
“紫萱姐姐!”雪見顧不得驚奇,趕緊上前將紫萱扶起,伸手搭住她右腕脈門,一邊伸過頭去與她臉頰相貼。片刻之後,察覺紫萱臉上餘溫漸復,脈象初時微弱,也漸漸趨於平穩,這才稍微安下心來。
龍葵鬼又驚又奇,皺眉盯着景天,忽然發覺這氣息竟有些熟悉,一時沉吟不語。景天關心紫萱,說道:“雪見,紫萱姐怎麼樣?”
雪見說道:“脈象沒什麼問題,應該是暫時昏迷,只是不知道怎樣才能醒過來……”說着輕輕將紫萱身子放下,擡頭看向景天,問道:“剛纔你是怎麼把那東西解開的?”
景天撓撓頭,說道:“這個……我也不知道,剛纔我什麼都沒有做啊,只是好像有什麼東西‘咻’一下飛過去,然後就不見了……”
“不是天哥解開的,是他身上的東西解開的。”龍葵鬼忽的說道。
雪見看了龍葵鬼一眼,輕輕哼了一聲,得意道:“你剛纔還說我們不可能解得開,結果原來是胡說八道,你其實什麼都不懂吧!”
龍葵鬼滿臉不屑,說道:“你才什麼都不懂,跟你說也說不明白。”看向景天,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說道:“天哥,你這一陣子……有沒有遇到過什麼……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景天一怔,心中暗想:“我這一陣子遇到的最奇怪的人就是你了吧……”
見景天不答,龍葵鬼也不追問,只喃喃自語道:“這氣息,跟將我帶出鎖妖塔那人,倒是挺像的……”聲音十分細小,幾個人都沒聽見。雪見說道:“總之現在已經沒事了,咱們趕緊帶紫萱姐姐離開這裡吧!”
景天點了點頭,低頭看向躺靠在牆邊的紫萱,心想雖然有些不妥,但事急從權,也只能先由自己揹着紫萱了。剛要彎下腰,忽然聽到從地牢上層處,似近似遠若有若無傳來一陣低吼之聲。
“吼吼……”
這聲音並不甚響,卻極其沉渾,遠遠地傳了過來。景天雪見同時一震,一股寒意從腳底直刺脊背。兩人互看一眼,不約而同地想到一件事:這聲音他們曾經聽過!數月前在金沙渡口,那些妖化的霹靂堂弟子,發出的就是這樣的吼聲。
楚江東臉色刷一下變得慘白,戰慄着道:“他們……他們來了……那、那些變成……變成妖怪的、的霹靂堂弟子,這聲音,他們……”一邊說一邊牙齒不停打戰,顯是恐懼到了極點。景天雪見同時吞嚥了一口,神色緊張肅穆,只有龍葵鬼悠哉地揮舞着巨鐮,臉上掛着一絲不屑的笑意。
景雪兩人回想起那些怪物嗜血瘋狂的模樣,都是不寒而慄。雪見曾數次從噩夢中驚醒,眼下週圍情景更加陰森可怖,一時間只覺手腳冰涼,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景天靠近了雪見一些,說道:“咱們躲在這裡不做聲,他們未必找得到我們。等他們走遠了,咱們就……”話音未落,只聽“轟”一聲巨響,天花板突然崩塌陷落,幾隻體型巨異、半人半妖的怪物踩踏着磚石,從上方嘶吼着直躍了下來。一時間塵土飛揚,迷了視線。
衆人大驚,不及反應,當先幾隻妖物已經飛撲而來。景天連退數步,魔劍遞向前,將那妖物肢爪一一格開,反手一劍噗嗤刺進他胸脯。正待將劍拔出,那妖物猛然一聲咆哮,口中噴出一股黑血,竟好似全無知覺一般,迎着劍刃直直向前撲來。
但見劍鋒從他後背刺出,那怪卻仍在拼命前撲,血盆大口中黑血噴涌,散發出陣陣苦腥至極的惡臭。景天魔劍卡在他體內,動彈不得,又退了幾步,忽從旁伸過來一隻血紅鐮刃,噗地一下,將那怪腦袋勾落在地。
腔內噴出一股黑血,妖物抽搐掙扎了幾下,便不動了。景天將他屍體從劍上踢落,後面的妖物卻又撲了上來。這些霹靂堂弟子妖化之後,彷彿神志盡失,連疼痛也感覺不出,只是不要命一般地往前衝。楚江東抱着頭躲在牢籠角落,景天三人擋在紫萱身前,各展所能,刀劍齊齊遞出,奮力將妖物撲殺。
這時景天劍術已頗具威力,招式揮灑自如,幾個起落,便將一隻妖物刺死在地。劍鋒在他身前化作一團紫霧,任妖物狂怒撕抓,都近不到景天周身。不多時,地上已躺了七八具妖屍,血腥味越發濃郁,後方的妖物嗅到氣味,竟更加瘋狂,愈發兇悍地殺將上來。
幾許功夫,妖物越擠越多,將地廳通道堵得水泄不通。雪見一手使刀,一手使刺,身形靈如巧燕,在巨臂利爪間來回穿梭,一時也不落下風。龍葵鬼身浮半空,揮舞巨鐮趨使着雷電,她靈力雖強卻不擅近身拼鬥,便始終保持距離施法禦敵。
三人以寡敵衆,加之敵方妖化之後力量大得驚人,雖竭力搏殺仍漸感吃力,邊戰邊退,終於退到了牆角。景天自從修習蜀山心法,歷經數戰,也曾見識過不少妖怪,卻從未有如眼前妖物這般兇狠狂暴不顧生死的。眼見這些妖物抓起地上同伴的殘肢,瘋狂啃食的殘忍嗜血模樣,不由尋思:楚江東說神火功能令人成妖,莫非竟能同時蠶食人心智,讓人喪失理智,成爲如此瘋狂的怪物麼?如此看來那邪道人將此妖法傳給霹靂堂,怕是也沒安什麼好心,他究竟有何目的?
幾人又鬥一陣,漸漸支持不住,忽然一怪仰天長嘶,周圍幾隻怪物應聲嘶吼,噗噗幾聲,從口中噴出數道烈焰直奔三人而來。這一下來得快極,景天大驚之下慌忙拈訣,慾念風咒,卻哪裡來得及?只得將劍一揮,以殘影劍硬接了這一招。
一聲巨響,殘影巨劍與妖火烈焰撞在一處,震得景天半邊身子痠麻,撞在石壁之上,猛烈咳嗽了一聲,幾點血花從口中噴出。
雪見大驚,卻見景天身子一晃,忽然手扶胸口,半跪在地。她雙肩一震,不知怎地竟升起一股怒火,大罵道:“死妖怪!只有我能打景天!”將刀在身前揮舞成一片血光,左手拈訣口唸土咒,大喝一聲,空中頓時飛出無數岩石土塊,轟隆隆砸向妖羣。
一時間,龍葵鬼紫雷與雪見飛巖一齊轟出,衝在前頭的妖物頓時被砸成碎塊,在空中飛起一片血霧。雪見喊道:“景天!你怎麼樣,沒事吧?”景天用魔劍支撐着站起身來,運起蜀山心法調勻內息,片刻之後便覺疼痛消減,說道:“我沒事……”
雪見喘息一口,說道:“這樣下去不行,他們越聚越多,非把咱們困死在這裡不可!快想辦法!”景天一時無措,卻聽龍葵鬼罵道:“你豬腦子呀!還想什麼辦法,不趕緊往外衝,留下來等死嗎?你要是想死你自己留在這兒,我和天哥纔不奉陪呢!”
雪見不禁有氣,但也覺有理,一時顧不上還嘴,叫道:“景天!你背上紫萱姐姐跟在後面,咱們往外衝!殺出去!”
景天當即彎下腰,準備將紫萱背起,一擡頭望見雪見龍葵鬼背影,兩人正在奮力阻擋妖物,不禁心中一動:“雪見叫我揹着紫萱姐跟在身後,其意自然是由她們護着我殺出重圍了。可我景天好歹是堂堂男兒,怎能讓兩個女孩子保護?就算我本領不足以護着她們,也應當和她們協力並肩殺出去纔是!對,拼了!”
打定主意,景天左手攬住紫萱腰身,一用力將她身子倒扛在左肩上,右手握住魔劍劍柄,趕到龍葵鬼和雪見身側。此時妖物重新聚集到一處,踩着地上的殘屍向前撲來,兩人正覺難以支持,忽見一道紫氣殘影劍閃現半空,轟然斬下。
轟一聲響,頓時將中路的妖怪劈成兩截,露出了一條空隙,景天大喊:“衝出去!”三人背靠背圍城一個小圈子,一邊殺一邊向外衝。
四周妖物進攻全無章法,只是憑着一股狂勁拼命猛攻,時而夾雜一口烈焰,令人極難提防。好在龍葵鬼見機極快,火球一來便迅速以紫雷迎擊,三人這般一路死鬥,身上濺滿了斑斑點點的黑血,奮力殺到地廳入口。景天身子儘量左彎,將紫萱護在圈子內側,右手揮劍禦敵,但魔劍劍身極長,單手難以着勁到劍鋒,不一會兒便感覺力不從心。忽聽“鏗”地一聲,手臂一麻,撞上一股巨力,魔劍險些脫手。
景天只覺虎口發熱,右手竟使不上力,同時身前一股熱浪襲來,一個火球朝他飛快射了過來。若在平時,景天是左手拈訣,右手使劍,但現在左手攬着紫萱腰身,情急之下只得以握劍的右手拈了個訣,口中念動風咒,大喝一聲。
他使劍時,一直運作着蜀山心法,真氣從體內源源而出,這時忽然以右手拈訣使出風咒,只覺靈力與真氣沿着同一經脈衝撞激盪,一時之間,整條手臂竟像是要炸裂一般。
景天大驚,那火球已經到了眼前,再不及細想,將手中那股兩股激盪之力同時貫入魔劍,使盡平生之力一同逼出。但見魔劍紫光大盛,一股凌厲罡風夾雜數十道殘影劍氣,如暴雨飛蝗般勁射而出。
只聽轟隆一聲,那火球瞬間被擊成碎片,數只妖物被捲入這罡風之中,刷刷刷幾下,被劍氣劈爲一段段的殘肢。景天正覺驚奇,紫氣真芒竟愈來愈盛,嗡嗡響動不止,一時風聲呼嘯,紫氣耀眼,罡風更是源源不斷,又將更多妖物劈成了碎片。
龍葵鬼轉過了頭,笑道:“天哥,你幾時學會這魔劍技了!”
“什麼?那是什麼?”景天不及細思,只覺渾身衣袍鼓風飄起,兩股力量在經脈中激盪不已,若不逼出,彷彿便要將手臂炸開一般。
原來景天所使出的,正是魔劍的古書上所記載的魔劍技。他雙修五靈仙術與蜀山心法,體內真氣早已同魔劍相融,這時候強行將兩種力量合而爲一,竟在無意之中使出了這失傳千載的魔劍技“亂刃風”。只是他不曾看過古籍上的修煉方法,更不知如何將這股力量收放自如,手臂不受控制,只是拼命地將靈力向外逼出。
但饒是如此,仍然感覺右臂經脈激盪得越發厲害,幾乎連骨骼都要壓碎了。龍葵鬼說道:“天哥,你吸進一口氣,先將靈力緩緩散去,再將真氣沿着經脈逆運回氣海之中!”她一邊說,手中巨鐮揮舞不停,散出一股紫雷到景天身前,給他騰出調息的時間。
景天依法施爲,緩緩吸進一口氣,一邊逆運真氣,一邊將靈力散去。片刻之後,兩股氣息終於各自暢通,經脈激盪也漸漸平靜。這時三人已經殺出了地廳,地上沿路躺着幾十具妖屍,經過一陣拼殺,周圍妖物的數量終於少了下來。
但景天三人也已是強弩之末,個個精疲力竭,雪見望了一眼地牢通道,喘息幾口說道:“不要戀戰,一有機會拼命向外逃!景天,你還記得來時的路嗎?”
景天正要回答,忽地一聲咆哮好似山呼海嘯,震得整座地牢都要塌了一般。三人轉過頭,卻見一隻身材最爲巨異的妖獸嘶吼着飛撲而來,它身上插滿了毒鏢毒箭,皮膚也盡是灼燒後的焦黑,雙目血紅,灰白色頭髮如亂草般炸開散落。
景天倒吸一口冷氣,喊道:“小心!他是……是霹靂堂裡那個姓馮的!”話音未落,只覺熱風撲面,一股炎浪如火山般噴涌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