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裡窗外寂靜無聲,他放下手中的高腳杯,擡眼望着餘生,目光深沉又複雜,眼神微變。
“是。”
“那麼你呢?你喜歡過我嗎?”餘生毫不掩飾地逼問過去姣。
夜幕降臨,川流不息的車輛,熙熙攘攘的人羣,繁華鼎盛的城市,被流水般的霓虹映照得堂皇白亮。幢幢高樓大廈,被升騰起來的一盞盞燈火縈繞着,閃閃爍爍,明明滅滅,像海市蜃樓一般,在影影綽綽的光亮裡幽幽盪漾着。
陸司淳站在高大的落地窗前,高大偉岸的身影被拖得老長,斜斜映在有着古老鵰花的地板上,就像一支嫋嫋線香。
略顯孤清寂冷。
沉默半晌,他回過頭來看着餘生,面色平靜。脣角一掀,他說:“枝枝一直是個令人歡喜的女孩子。”
“你知道的,我不是問你這個。”
聞言,餘生忍不住哂笑一聲,內心如草葉一般被揉碎了,只剩下苦澀冰冷的汁液。她呼出一口氣,將單薄的脊背靠在柔軟的椅背上,便從手抓包裡取出一支女士香菸,打開打火機點燃了。冰藍色的火焰,映得餘生眉眼間淬了令人沉淪的寥落,她深深吸了一口香菸,嘴裡逸出縷縷散碎的煙霧秈。
卻猛然被嗆住。
她拿下香菸,捂住脣咳嗽了幾聲,咳出來淚水,也咳出來許多的白色煙霧。
“不會抽菸就不要抽,哪裡學來的壞習慣。”陸司淳幾個闊步走過來,將她指尖的香菸菸蒂掐掉,再擡手溫柔地拍着她脊背,一下又一下,帶着節奏。語氣是慍怒的,表情也是沉重的,但他手上的動作卻溫柔似水。
“我沒事。”餘生喝了一口水,才勉強壓下鼻腔與肺腑的難受。
“枝枝……”
陸司淳突然俯下身來,仔仔細細地看着餘生,目光柔軟,“枝枝,明天我們去斯坦利公園看看,你覺得怎麼樣?”
旁邊水晶珠簾波動,沙沙沙的,在空氣中濺起點點漣漪。冷風拂過,微微從外面漏進來一絲絲華光,映在他半張英俊的側臉上。餘生擡眸凝視着他,只覺內心似墜入了幽深冰冷的潭底,無邊清靜,無邊沉重。
“你決定吧。”
話畢,她別過眼,拿起刀叉,將碟子裡牛排切出一小塊,慢慢地吃了。
這一次晚餐他們吃得格外艱難,餘生一直無言,陸司淳也一直沉默。燭光在眼前閃閃爍爍個不停,映着兩人疏離的眉眼,將他們各自忐忑的心事擡上眼角眉梢,斑斑駁駁的。晚餐過後,兩人從西餐廳走到套房,也是一路無言。
陸司淳的房間就在餘生旁邊,餘生刷卡進去時,陸司淳柔聲喚了她一聲,“枝枝……”
餘生回眸。
“頭髮亂了,我幫你捋捋。”
陸司淳擡起削修蒼白的手指,溫柔地爲她捋了捋額前凌亂的碎髮。他脣角含着若有若無的笑,線條僵硬的下頷落入餘生眼中,竟是無限惆悵婉轉。
偏生讓人心慌得緊。
“謝謝姐夫。”餘生垂下眸子,轉身進房間的時候,她又回身盈盈一笑,“姐夫,你也早點休息吧,今天爲了我,你也挺累的。”
“好。”陸司淳點點頭,眼裡是藏不住的延綿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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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餘生一大早就起來了。
如今正值初秋,溫哥華的天還不算太冷,餘生便將昨晚準備好的輕薄運動裝穿上了,藏藍色的寬鬆運動長褲,白藍條紋相間的上衣外套。對着鏡子,再將一頭烏黑松軟的長髮齊齊紮了起來,扎得老高,最後便將頭髮編成馬尾辮。
收拾完畢,她滿意地看着鏡中的自己。
因爲纖瘦單薄,那修身的運動裝更襯得她身姿高挑妙曼,窈窕玲瓏。她的膚色白皙,如今將一頭長髮紮起來,清秀的五官都露了出來,盈盈一笑間,脣紅齒白,就像那舊時巷子裡賣的的絲絹小人兒,水靈極了。
她拿起遙控關了窗簾,便出了門,到樓下餐廳找個靠窗的位置靜坐了半晌,她纔打電話給陸司淳。
陸司淳像是在熟睡中,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聲音沙啞地接起電話,“喂?”尾音無限拖長。
“姐夫,你還沒起牀呢。真懶,我已經在樓下等着你了,這裡的餐點花樣挺多的,你要不要來一份英式早餐?”
“可以。”聽見餘生脆生生的聲音,陸司淳渾然一震,意識清醒了幾分,聲音也變得低沉起來,“你先喝一杯牛奶等等我。”
“好。”
餘生想着陸司淳睡眼惺忪的樣子,不禁莞爾一笑,又說:“你可要快點下來,我是個沒多少耐心的女人,要是你不想下來就見不着我,就把拾掇的速度提高。”
“傻丫頭。”電話裡,可以清楚地聽見陸司淳笑了,說話的聲音也變溫柔了,其中參雜着無限寵溺。
“那我就在二樓等你,還是昨晚那個西餐廳。我坐在靠窗
的位置曬着太陽,你一進來就能看見我。”
掛掉電話,餘生點完餐,再叫侍應生送來一杯醇香濃稠的牛奶。便愜意地坐在藤木圓椅子裡,曬着初秋清晨暖洋洋的日光,一邊喝着牛奶,一邊看着最新的英文週刊。
其實她的俄語好,英文則說得不是特別流暢,認識的單詞也少,更看不大懂那本厚厚的英文週刊。只是一時之間,覺得無事可做,周邊又盡是些金髮碧眼的紳士小姐在安靜聊天,吃早點。她覺得拘謹,便拿起書裝模作樣地讀起來,以掩飾心底的不安與惶然。
大概過了一刻鐘的樣子,陸司淳翩翩然過來了,一身深色的運動裝,襯得他挺拔高大的身姿宛如古木青松,溫態玉骨,卓爾不凡。
這時餐點已經上齊了,餘生笑盈盈地看着他,“怎麼樣,正宗的英式早餐,從主食到飲料,一一齊全。”
“還行吧。”他略點頭,懶懶坐在她對面。
“什麼叫做還行?我都不認識上面的英文,能點出來就很不錯了。”餘生瞪了他一眼,眸中閃過清澈的水光。窗下碎碎點點的光,湮滅在了她脣畔俏皮的淡笑中,一灣梨渦,驀然綻開在白皙無暇的臉頰上。
“好好好,不錯不錯。”
看見陸司淳笑着擺手妥協了,餘生這才作罷不再說話。兩人慢悠悠的吃過早餐之後,便乘車去了斯坦利公園。
路上,餘生突然問陸司淳,“姐夫,你不是一直都很忙嗎,如今怎麼有空在這邊常呆?”
“我來這邊,是爲拜見一位年事已高的建築大師,同時也順道考察一下加拿大的建築格局與設計。”
“原來是這樣。”
“怎麼,枝枝是擔心我工作出現了問題嗎?”
陸司淳側過臉來看着餘生,此時餘生正埋着腦袋在撥弄自己的細長手指,不知道想些什麼。車窗外,清涼幽渺的日光一束一束照進來,在她白皙的側臉和脖頸上纏上一抹抹光影,斑斑駁駁的。
良久,她嗯了一聲。
聲音低低的,仿若蚊蟲撲扇薄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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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坦利公園在溫哥華的市中心,餘生他們住的酒店則在郊區。他們早上10點坐車出發,抵達斯坦利公園的時候,已經快中午了。兩人就近吃了午餐,便租了自行車,準備在環島便道上騎車觀光一圈。
餘生坐上了陸司淳的自行車後座。
“枝枝,坐好了,我們的斯坦利公園之旅,要啓程了。”陸司淳回頭來看了餘生一眼,便握緊把柄,一隻腳踩上單車腳踏板。
“好。”餘生抱緊了他的腰。
話音一落,單車便疾馳起來,像一陣風,呼哧呼哧順着便道飛去。冷風一陣一陣刮過來,力道之大,幾乎要將纖薄如紙美人的餘生刮到天上去。她用力抱住陸司淳,害怕得將臉緊緊貼在他背上,感受到他體溫的灼熱,她的心竟漸漸平靜下來了。
途中經過許多著名的景點,譬如獅門橋,格羅斯山和印第安部落的圖騰柱,最後陸司淳將單車停在了玫瑰園。
雖然如今已是秋天,但秋意未深,夏意正濃,大片大片嬌豔欲滴的玫瑰灼灼盛放着,從園子裡伸出枝椏,攀到外面來。
陸司淳停下單車,說:“要不要進去看看?”
餘生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