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生垂下眼瞼,燈影似在眼前一暗,重重疊疊映入她眸心,沉默一晌,她說,“你來了。我還以爲你不會過來呢。”
“我怎麼會不來。枝枝的邀請,我怎麼會不來。姣”
陸司淳俊眸深斂,溫潤如許的笑容,透過層層疊疊的光影飄落下來,柔情四濺,“枝枝,vercal的秀場已經開始了嗎,看來我來晚了。”
“不晚。”
餘生靜靜地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清灩灩水盈盈的,極透徹的目光,彷彿一眼能望到底。須臾,她轉過身去,一邊爲他帶路,一邊說,“秀場纔剛剛開始,還不晚。姐夫……你隨我來,我讓人給你留了位置。”
“好。”陸司淳微微頷首,便隨着餘生向秀場走去。
秀場內五光十色,燈影在眼前紛亂閃爍,一束一束,晃悠悠交織着打下來,宛如海浪漫卷,那幽深的雪色漩渦將周圍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去。
model們相繼而出。
冷色調的迷你短裙和抹胸小禮服。細緻雕刻的高貴中性深色大衣。具有繁複精緻設計的貼身上衣和瀲灩雙色調豔麗花朵大裙襬。賦予建築造型與褶皺薄紗設計的黑色禮服。設計得極簡卻掩藏不了奢華與高貴、優雅與精緻的手抓包和高跟鞋。
衆人屏氣凝神,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t臺上面風姿搖曳的model,生怕漏掉一個細節秈。
更有專業人士舉着相機拍個不停。
“姐夫,這次你能夠過來,我真的很開心。”兩人坐下了之後,餘生擡眸盈盈一笑,眼梢如一波春水,輕輕掠過了眼前的秀場。
“枝枝,我們之間……還是太陌生了。”
陸司淳突然轉過臉來看着她,目光深幽幽的。見她垂着腦袋,一頭烏黑如藻的長髮蓋了下來,遮住她白皙的側臉。他便擡手替她撓開臉側碎髮,“但是枝枝,不管你做什麼,姐夫總是支持你的。”
支持……
餘生無聲淺笑,燈色晦暗間她有心逃避,濃密細長的睫毛垂下去,蓋住了眸底黯淡的神情。
“謝謝姐夫。”
陸司淳幽幽地瞅着她,不禁啞然失笑。
“不謝。”
秀場還在繼續,餘生卻無心觀看,只想第三場快點到來,她也好介紹青稚給陸司淳認識。
model們還在不停地出來,餘生睜大眼睛從她們之間尋找青稚的身影。終於在走秀進行到一半的時候,看到了青稚妙曼窈窕的身姿。
秀麗清顏的女子,表情陰鬱冷漠,媚眼如絲,她身着一襲獨具設計感的黑色晚禮服,娉娉婷婷走出來,玉步輕移,裙裾雲飛若曳風月,翩躚入畫。
她跟着前面的model,在t臺最前方停了下來,脣角泛起婉轉的笑意,在鎂光燈的照耀下一波一波的洇開來。
此時的青稚,無疑是從靈魂深處,生出一股蒼冷的美來。
萬衆矚目。
然而,就在這時,意外出現了。踩着14cm高跟鞋的青稚在轉身的那一瞬間,她細長的鞋跟啪地一聲折斷了。晚禮服的下襬是窄小而服帖的,她一個沒穩住,腳上又不能控制力道,高挑的身子整個向前方猛然撲去。
轟然一聲,青稚極狼狽地摔在t臺上,她身上穿的那一襲名貴露背晚禮服也撕拉一聲,從脖頸處撕裂到胸前,漏了幾點春.光。
t臺下方的嘉賓一陣譁然。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臺下所有媒體記者的鎂光燈都朝着青稚的身影追了過去。白烈烈的燈光,慘淡而灼人眼目,就那麼亮晃晃地撲在青稚單薄瘦削的身上,映出一片慘白狼狽的清晰痕跡來。青稚癱坐在t臺上,整個人在色彩強烈對比的背景中顯得是那樣的格格不入。
人羣中突然發出一陣唏噓聲,喝倒彩的人不計其數,她漸漸擡起蒼白的小臉,那一雙水眸清瑩瑩的,卻流露出絕望的神色來。
慌亂無比。
其他的model依然處變不驚,繞開青稚,繼續風姿搖曳地走了回去。
“青稚——”
餘生站起身來,幾欲要衝上臺去,卻被陸司淳猛然拉住。
“枝枝,你做什麼?”
“這是青稚的最後一場t臺秀,她爲這場秀做了很多準備,本想愉快精彩地結束,來個最後的一鳴驚人,卻不料……姐夫,這場秀對她很重要,我不想她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事,姐夫……”餘生回眸來望着陸司淳,心裡亂糟糟的,那水汪汪的眼裡也生着膽怯與焦灼,急得就快要哭了的樣子。
“彆着急,枝枝,你現在上去也幫不了她,只會徒增麻煩。”
“可是……”
“相信你的朋友。她在t臺上走秀多年,經驗豐富,她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怎麼處理這種突然情況。”
“嗯。”
聞見陸司淳的話,餘生到底穩下心神來,她擡眸望向t臺上。只見青稚垂眸褪下另一隻高跟鞋,便對着
攝影機站了起來,她揚起美麗的頭顱,脣角艱難地扯出一個微笑來,表情不悲也不喜。須臾,她睫毛一顫,細眉微挑,就那麼光着潔白纖細的腳,牽起自己長長的裙襬給臺下嘉賓施了一個抱歉的禮。
然後,她向衆人獻去一個飛吻,便儀態大方地轉過身,隨着前面的model走了回去,娉娉婷婷,玉步若飛。
雖敗猶榮。
“青稚,做得好。”望着青稚單薄纖柔的背影,餘生暗暗爲她加油打氣,手不自覺攥緊自己的裙襬,手心裡也出了汗。
秀場結束之後,設計師cohen與衆多他青睞的女模擁抱說笑,青稚卻一個人頹然地坐在角落裡,意興闌珊。
餘生找到青稚時,見她正抱着雙腿坐在窗前,背上披着溼毛巾,目光迷惘而倉皇。
她輕輕喚了她一聲,她轉過頭來瞥了她一眼,心就像被紮了一下似的,立刻便將目光收了回去。
然後,她從包包裡取出一支女士香菸抽了起來。
“不許抽菸。”
餘生幽幽地望着她,突然拿走了她指尖的香菸。
青稚反應過來,她直愣愣看着自己的纖纖素手,那優美的骨節泛着玉一般的蒼白,節節浮現。
她到底是忍不住哭了,“餘生,這一次,我可真是輸得徹底。身敗名裂,曾經所有的榮譽都毀於一旦。”
“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杜雲深做的。我知道……可我偏偏拿她沒有辦法,她好像生來就是要與我作對的。她搶走了我所有的東西,還不留一絲餘地給我。她這次是鐵了心要將我趕出模特界,所以纔會這樣對我。餘生,你知道嗎?這次連cohen也罵我了,他說我毀了他的秀場,毀了他的一切。他當着所有的人罵我,讓我滾出模特界,滾出他的視線……連李傑夫都不要我了……”
“青稚,你要知道。經得起多少波折,就能受得住多少成功。”
望着泫然哭泣的青稚,餘生忍不住幽幽嘆息一聲,卻不知從何勸起。回眸時,她瞥見陸司淳正站在不遠處擔憂地望着她們。
昏暗冷清的換裝室,滿目狼藉,他閒閒站在其中,長身玉立,將一襲深色西裝穿得挺括而優美,頭頂上清越燦然的燈光落下來,給他周身披上一襲皎白的薄光。
見餘生回眸來看了他一眼,他微微頷首,脣角揚起一抹水漾般的笑。
餘生也凝眉回他一笑。
隨後,她對青稚說:“青稚,禍兮福所倚。今天這件事,是你命中註定的劫難,卻未必是一件壞事。你該相信,冥冥中上天總有安排。也許你就不該站在模特的舞臺上,你有你自己的位置。你的位置不應該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t臺模特,你或許能夠走得更遠。”
“上次你去華娛試的女四號吧,我相信你會成功的,青稚。”
“真的嗎?”青稚似是不信,她一張白皙的臉上佈滿淚痕,表情也漸漸變得恍惚,宛如被籠罩在一層薄薄的霧靄中般,模糊不清。
“真的。”語氣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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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稚的試鏡,到底是成功了。
獲得女四號角色消息的那一天,青稚正在餘生的咖啡店裡幫忙。很寧靜的一個下午,天高雲淡,細碎的日光穿過鱗次櫛比的高樓參差灑落,一顆顆小彈珠從房檐上蹦跳下來,咚咚咚的。叮鈴鈴的電話鈴聲卻打破了店內的安靜祥和,掛掉電話後,青稚歡呼一聲,竟興奮得把旁邊的餘生抱住,再給了她一個激烈的熱吻,“餘生餘生。我成功了,我真的成功了,好開心。”
“什麼成功了?”餘生嫌棄地推開她,挑着眼問。
“當然是試鏡啊,餘生。”
“真的?”
“真的。”
得到青稚的確認,餘生也忍不住尖叫一聲,比青稚還高興似的,說:“青稚,我就知道你會成功。真好。”
“嗯。餘生,我現在要先過去華娛一趟。有空再與你細聊。”話畢,青稚便摘下身上戴着的淡綠色碎花圍裙,提起挎包和外套就往店外衝。
青稚離開後,許小嬈湊到餘生跟前來,黑白分明的眸子轉了轉,笑意盈盈的,“餘生姐,青稚姐試鏡成功了,以後說不定會成爲大明星呢。命運這種東西,誰也說不定的。有的人命中註定有好運氣,有的人天生下來就是爲成爲明星的。青稚姐……青稚姐也許就有那個好命呢。”
“說的不錯。”
“可是……最近怎麼沒見着陸先生呢?”許小嬈望向空落落的咖啡店,目光幽幽的,語氣也隨之低沉下來。
“他……”
餘生走到窗前,外面的天穹高而清亮,白雲嫋嫋,如鱗片一樣鋪滿視線,日光從雲層縫隙裡落下來,一束一束,被秋天溼潤的風稀釋得格外清凜。沉默良久,最後她說,“他最近……挺忙的。”
“
怎麼,小嬈?你想陸先生了?”餘生回眸來,好笑地瞥着許小嬈。
“不是不是。我只是覺得,陸先生不出現,沒安全感啊。”
“好吧好吧,我姑且信了你。”餘生笑了笑,又說,“唉小嬈,你去廚房幫我弄一杯熱巧克力出來吧,這會兒覺得挺累的,想歇息歇息。”
“好的,餘生姐。”
等到許小嬈進了廚房之後,餘生拿出手機,點開騰訊新聞,她瀏覽了一下娛樂圈最新的八卦新聞,果真有chloe的。點進去,一個彈窗跳出來,畫面是由幾張拍攝角度極好的照片組成的。每一張照片裡面都有chloe,有側臉,有笑臉,也有含情脈脈無語凝咽的正臉。而陸司淳則被拍到了幾張側臉和背影。
其中一張是陸司淳與chloe擁吻的照片,網頁標題赫然寫着:建築大師陸司淳與影星chloe在異國街頭激吻,公然秀恩愛。
餘生沒有心情看下去了。
眼睛稍稍刺痛了下,她收了手機,緩緩坐在檀木椅子上,動作的瞬間連接心臟的地方好似被擊了一下,陣痛感擴散開來,漸漸滲透到全身,四肢百骸。
她坐下來喝了一杯檸檬水,那陣痛感依然沒有得到緩解,反而更加難受,一時間只覺得嗓子眼堵得慌,胃也難受極了。臉色開始變得蒼白,額頭上也滲透出豆大的晶瑩汗珠。
就在這時,手機叮鈴響了一聲,是短信來了。
她無力地滑開手機屏幕。
是彩信,她點開圖片,竟是一段不堪入耳的錄音。裡面女人極盡所能的呻.吟,嗯嗯哼哼個不停,伴隨着那嬌喘呻.吟聲的,還有男人喘着粗氣的低吼聲,玻璃杯掉在地上碎了的清脆聲響,大牀因男人用力放縱而發出的細微咯吱聲。像是攀上了雲霄,那女人癡狂了似的喚,“時景,時景,我愛你……啊……”
錄音下面還配着一排醒目的字:紀時景愛的是我,你跟他離婚吧。
餘生如遭雷殛一般,臉色驀然變得煞白。
她驚得猛然扔掉手機,砰然一聲,手機被砸得碎了屏幕,細長彎曲的裂縫蜿蜒延伸,密密麻麻,像是屏幕上盛開的一朵花。
渾身顫慄。
雖然沒有親眼看見,但餘生能夠想象得到那邊的***場景,她捂住脣,忍不住嚶嚶哭了起來。
她用盡力氣站起身來,趔趔趄趄走過去撿起手機,顫抖着手撥了那個陌生的號碼,那邊卻一直佔線,打不通。她連續打了無數個電話,依然沒有迴應。她又撥打了紀時景的電話,沒人接,在她等得幾乎快要放棄的時候,紀時景接了起來。
“喂,我是紀時景。”低沉沙啞的聲音,帶着輕微的磁性。
“時景……”
聽見思念已久的熟悉嗓音,她呼吸一緊,幾乎又要哭了。
“怎麼了,餘生?是想我了嗎?”那邊的紀時景顯然不知道餘生遇到了什麼事,聽見餘生哭,他還以爲她受了委屈,便柔聲安慰道:“餘生,好好照顧自己,我明天就回國了,這次回來就好好陪你。”
收到那一段錄音,餘生憤怒激動得不能自持,耳根與脖子都充血地紅着,渾身也顫巍巍發着抖。有太多的話想對他說,也有太多的疑問想問他,但千言萬語到了嗓子眼,卻在嘴邊打了結,說不出口。
欲言又止,到了最後,她憋出來這樣一句話,“我愛你,時景。”
許小嬈端着熱巧克力咖啡出來的時候,看到餘生伏在桌子上,渾身顫抖,瘦削的肩膀也有一下沒一下地抽搐着,像是在哭。她走到旁邊喚了她一聲,“餘生姐,熱巧克力來了。”
餘生沒有任何反應。
她又試着喚了她一次,餘生終於有了反應,她遲疑地擡起頭來,滿眼是淚。方纔崩潰而無聲的哭泣,讓一張清麗秀美的臉上佈滿淚痕。此時的餘生一點也不美了,眼睛紅腫如桃羹,妝花了,臉色蒼白,目光怯怯懦懦的,像是一隻受了傷害的小獸。
然而,刻在心頭最爲清晰的,卻是一雙噙滿淚水的眸子。
仿若一汪潭水,深深望進了她眼裡。
許小嬈來餘生的咖啡店已經半年了,餘生在她的印象中,一直是個善美知性的女人,獨自撐起一家咖啡店,溫婉有親和力,堅韌且優雅。餘生從來沒在她面前示過弱,雖然她看起來柔柔弱弱的,也從未這般傷心地哭過。所以,看到餘生哭了,她駭了好大一跳,“餘生姐,你怎麼哭了?”
餘生搖了搖頭。
外面的天空晦暗陰霾,不知何時已經烏雲密佈,漸漸下起淅瀝小雨來。入秋以來的第一場雨,朦朦朧朧,綿綿不絕,頗有些惆悵的意味。
手中的熱巧克力熱氣騰騰,讓淨透的玻璃窗上結了一層模糊水霧。
許小嬈偏過頭看着外面,清寒凜然的風在窗外呼嘯着疾馳,裹挾着細如牛毛的雨絲,細細渺渺地飄漾下來。路人匆匆而過,有一對情侶正在咖啡店外的檐下躲雨,雨絲斜斜飄在了他們的薄大衣上,浸得有些溼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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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餘生沒有等回來紀時景,卻等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那是一個很美的女人。
薄妝,細眉,瓊鼻,朱脣,鵝蛋臉,標準的古典式美人。
她裡面穿着一襲黑色的真絲長裙,外面套了一件香奈兒的經典款大衣,提着lv的限量版包包。周身上下,價值不菲。餘生注意到了,她是開着跑車過來的,幾百萬的邁巴.赫,妖嬈驚豔的大紅色,車身線條流利完美,就停在咖啡店門外,赫然醒目,引得路人紛紛注目觀望。
餘生見過她,就在上次那個高級西餐廳裡,她和紀時景的約會,她卻潑了她一身的紅酒。
所以記憶特別深刻。
香車美人,不是睡她媽媽的人有錢,就是睡她的人有錢。餘生爲自己這個武斷別緻的想法感到好笑。搖了搖頭,她便拿着咖啡menu走到她跟前,還沒開口,那女人笑着撩了撩短髮,搶在她前面,“餘生餘小姐?”
那女人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揮發得恰到好處,飄入餘生鼻息,讓她有稍微的怔忡感。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這個美麗女人不簡單。
於是餘生也笑了,“這位小姐,你識得我?
“當然。”
她站起身來,對着餘生伸出細長漂亮的手來,“餘小姐你好,我是顧梓音,很高興認識你。”
餘生疑惑地伸出手去,欲與她交握,“顧小姐你好。”
然而,就在餘生伸出手去的瞬間,顧梓音驀然收回手,不落痕跡的側了側窈窕妙曼的身子,“餘小姐,我今天來找你,是有事相商。”
“哦,什麼事?”
餘生尷尬的收回手,一股不詳的預感緩緩自腳底升起,直擊腦門。
“餘小姐……”顧梓音認真地看着餘生,媚眼如絲,好似她有意吊她胃口,反覆斟酌的話在舌尖呼之欲出,卻又欲言又止。最後她拿出一張支票來,遞給餘生,說:“餘小姐,這是一張兩百萬的支票,你離開紀時景,離開沸城吧。”
顧梓音話音一落,空氣一下子就凝固起來了,周遭只有微弱如絲的呼吸聲,若有若無,沉沉浮浮,像一條條擺動着尾鰭的小魚,在拼命掙扎,欲躍出窒息至死的水面。
原來是她。
她早該猜到些什麼的,卻一直在自欺欺人,結果就導致了這樣的局面。
餘生攥緊手中的咖啡menu,用力之大,塗了桃紅蔻丹的指甲幾乎快被折斷。她慘白着臉哂笑一聲,沒有接那支票,“你覺得可能嗎,顧小姐?”
“爲什麼不可能?”顧梓音反問她,也跟着笑了一聲,“紀時景跟你在一起有什麼意思!你能幫助他的事業嗎?你能照顧好他的生活嗎?連這家小小的咖啡店都是他幫你開的,你能幫他什麼?而我——而我就不一樣了,紀時景與我在一起,隨隨便便就能坐上外翻局副局的位置,若是以後不想做翻譯了,開公司也成。總之,與我在一起,紀時景的生活能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跟你在一起,就只能當個小小的外交翻譯,還整天裡整天裡全國各地的跑,勞累辛苦得厲害。”
“紀時景是因爲這個,才與你在一起的嗎?”
“當然。”
“顧小姐,你真可悲!”
“什麼……”
“顧小姐,你真可悲。除了權錢,你真的一無所有。權錢還是你父母給的,不知道你揮霍起來,有沒有一點難過?”
“與你無關。”
看到餘生慘白着一張小臉渾身顫抖起來,顧梓音心裡升起一絲快感,她嫵媚一笑,“我父母有錢給我花,你管得着麼?不過……不過餘小姐,有什麼意思呢?紀時景已經不愛你了,你還賴着他作甚?如果是我的話,就拿着這兩百萬到別處逍遙去了,還開咖啡店做什麼呢。人啊……要識時務,別盡做些死皮賴臉的蠢事!”
“顧小姐,這裡不歡迎你!請離開吧,不送!”餘生啪地一聲扔了手中的menu,顧梓音嚇了好大一跳。
“小嬈,送客!”見顧梓音絲毫沒有走的意思,餘生喚來許小嬈。
“顧小姐……這邊請。”
許小嬈小跑過來,氣喘吁吁的,雖然不知道這邊發生過什麼,但見着兩個女人赤紅着一雙眼睛渾身顫慄的樣子,也猜到這裡方纔進行了一場激烈無聲的戰爭。
“哼!我們走着瞧。”
顧梓音冷哼一聲,便極不情願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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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周圍的一切暗得沉重,晨曦淡薄得在天外泛着微微的藍,如同皎潔薄白的月光。陸司淳擡手,揉揉乾澀的眼,便繼續瀏覽騰訊的最新新聞,翻到他與chloe熱吻照片的那
一頁,他只覺得手指像灌了鉛,有千斤重似的,再也移動不了點擊鼠標。
結婚,他不是沒想過結婚的事,只是,他過不了自己心裡的那道坎。
所以他才一直逃避着chloe……
窗外是繁華似錦的夜景,萬家燈火明亮,霓虹繽紛,在視線裡若隱若現,閃閃爍爍不停。牆上的銅鍍金捲簾雕花擺鐘在嘀嘀嘀地走着,時光卻在瞬間停滯,恍然隔世。
他想起十年前那個深夜,他在熬夜趕畫設計圖稿。
頭頂上的燈光黃澄澄地打着,外面的世界風雨飄搖,萬家燈火在風雨中搖曳紛爍。時間已經過了凌晨三點,他依然不覺得倦,衝了一杯咖啡來提提神,他便繼續投入浩繁複雜的設計中。
餘湄從美國打電話過來。
她說,“司淳,這邊的工程出了點問題,設計方案恐怕還要做點修改。我可能……還要在這邊待上一些日子。”
他敷衍地回着她的話,“你在那邊好好照顧好自己。”
她沉默一晌,說,“司淳,我懷孕了……我一個人在這邊,遇到困難的時候,覺得很無助,我希望你能夠過來。”
然而,當他懷揣着即將要做爸爸的喜悅飛往地球另一邊的時候,一個噩耗卻傳來了。
餘湄在開車回家的途中,被一輛沒有牌照的皮卡車追尾。因搶救不及時,她沒有醒過來。連帶着他那未成形的孩子,一起消失在那個冷漠無情的國度。
她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便是“我希望你能夠過來。”
聽到這個消息,他整個人都在顫巍巍發着抖。她是那樣的無助,他卻不在她身邊。她讓他過去待在她身邊,他卻來不及……來不及趕到她身邊。他甚至聽不到她最後的聲音,只來得及見到她的遺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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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醫生告訴他,餘湄出事時神智已經不清了,尚有一絲意識,她在擔架上死死攥住護工的袖擺,哭着說:“保住我的孩子,求求你保住我的孩子……如果我的孩子沒有了,我也不要活了……”
聞言,他在太平間無聲痛哭,所有的遺憾,所有的不甘,所有的痛苦,在那一瞬間轟然倒塌,決堤崩潰。
也是在那一刻,他的心漸漸冷下去,像是浸在嚴冬深潭的寒冰裡,慢慢沉睡下去,再也無法甦醒。
還深陷在回憶裡無法自拔,手機就響了起來。
“喂?”
見是一個陌生號碼,他皺着眉頭接起來,電話那頭的人卻不說話。他問了幾聲,也沒聽見回答,正要掛了,就聽見那人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悲悲慼慼,抽抽噎噎,止也止不住,就快要哭得岔了氣的樣子。
“枝枝?”
“枝枝……是你嗎枝枝……”
他試探地問了幾聲,電話那頭果然有了反應。那人本來是嗚嗚咽咽地哭着,聽到他的問話,她像是在極力剋制似的,那嗚咽哽噎聲就變得抽抽搭搭的。聲聲悽澀,如一道道利刃劃過心尖,既快且痛。他心中直沉下去,面上也轉出黯然的神色來,眼底唯餘一片深潭樣的墨色。
“枝枝,枝枝……你現在在哪裡,發生什麼事了?枝枝……”
他的話還沒問完,那邊就迅速掛了電話,他聽着嘟嘟嘟的提示音,一片冷風從窗外吹進來,撲上衣襟,吹得臉色也發了白。
只覺得一時心慌的厲害。
他轉身,取下掛在衣帽架上的外套,就闊步走了出去。
從車庫取出他那一輛不顯山露水的suv,直接上了高架,他心急如焚,一路加油門,恨不得插着一雙翅膀飛奔到目的地。穿梭在疾駛的車流之中,他一直重複撥打之前的那個號碼,卻無奈一直打不通。
連打了十幾個電話都沒打通,他一急之下,將手中的手機砸在副駕駛座上,砰然一聲,砸碎了手機的一個角。
他來到餘生居住的地方,發現公寓的門緊閉着,無論他怎麼敲打也沒人應,打電話也打不通。他又給紀時景打了電話,卻發現還是無人應答。他正心急如焚,躊躇輾轉不知如何是好,突然想到餘生有一個從小到大都沒改變過的習慣。因爲經常忘帶鑰匙,她習慣把鑰匙放在門前的盆景下面。
他翻了翻周圍的盆景,果然翻到了鑰匙。
打開雕花鐵門,他進入其中。300平米的複式小別墅,裝潢得精緻典雅,卻空蕩蕩的,沒有一絲人氣。高大的落地窗外,燈光點點,綠意盎然的景色一覽無餘,嫩黃色的沙質窗簾迎風漾起,又猛然落下,將皓白皎潔的月光挽出一束一束的花來。
“枝枝……”他試着喚了幾聲,沒人回答,偌大的房間內,只有他低沉的聲音在迴盪。
找了廚房,找了衛生間,找了樓下的每一個角落,都沒見着人,他便遲疑着上了紅木樓梯。疾步走進主臥,發現偌大空蕩的房間裡,一切都是亂糟糟的。
透明水晶壁燈在頭頂上白烈烈地照着,將房間內的一切物什照得大亮,厚實的地毯上撒着一瓣瓣嬌豔欲滴的玫瑰花瓣,梳妝檯
上的那一面鏡子被砸得粉碎,上面的粉底和胭脂盒東倒西歪,旁邊書櫃上的書籍也雜亂無章地放着,到處都是撕碎的紙屑。
月光如水的凌晨,房間死寂如墓穴,亂糟糟的樣子,像是剛剛進行了一場瘋狂銷燬。
看着眼前七倒八歪的一切,他脣角緊繃起來,黑着一張臉關掉壁燈,還沒退出後腳跟,就聽見衛生間裡面傳來砰然一聲響動,像是重物墜地的聲音。
“枝枝,你在裡面嗎?枝枝,開門……”
他幾步衝上前去,無奈衛生間的門被反鎖了,他用力敲着門,喚了幾聲餘生,裡面無人應答,只聽見有水嘩嘩的流動聲響。
轟然一聲,一腳踹開衛生間的門,他冷着眼走進去。
衛生間也很亂。
花灑不停地灑着冷水,嘩啦嘩啦的,按摩浴缸內的水已經裝滿了,光潔的地磚上也全是水漬。他小心翼翼地走進去,鞋底踩着水,發出輕微的淅瀝聲。他到底是在浴室發現了餘生。餘生穿着一襲棉麻的白裙子,正抱着雙腿瑟縮在一個隱蔽的角落,臉色慘白,渾身發抖,背後是層層疊疊的蜜色燈光。
他走到她面前蹲下,擡手拭去她眼角一顆晶瑩的淚珠,喉頭抽動,“這是怎麼了,枝枝?”
餘生擡起頭來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便又忍不住淚如雨下。
“姐夫……”
淚水無聲蜿蜒,她垂下眸子,小巧飽滿的菱脣緊緊抿成一條線,卻不停顫抖。他靜靜地看着她,眼裡映出她淚眼婆娑的模樣,孱弱蒼白,可憐兮兮的。便悵然嘆息一聲,將她纖薄的身子擁入懷中。
手指不經意間碰到她裸露在空氣中的肌膚,竟是一片沁入骨髓的冷冽,涼得讓人心疼。
“別哭,枝枝。”
哪知餘生聽見他的話,哭得更厲害了,像是一個失去所有的小孩子般,在他懷裡哭得撕心裂肺,昏天暗地。
“姐夫……姐夫,紀時景他……他要與我離婚。”等到情緒穩定了,她一邊低聲抽泣着,一邊斷斷續續地給他道出原因。
“爲什麼?”強壓下心底驀然升騰起來的怒火,他問。
“他……他喜歡上別人了,那個女人來……來找我,她說給我兩百萬,讓我離開紀時景。紀時景從美國回來後,我忍不住質問了他那件事……然後……然後我們就吵了一架,他摔壞了很多東西,還罵我,說我心裡根本就沒有他,結婚兩年了,他受夠了我的冷淡,他也厭惡極了我的不聞不問。他說他愛上那個叫做顧梓音的富家女了,他說要與我離婚,非要與我離婚不可。姐夫……”
餘生將臉緊緊貼在他胸膛,抽抽搭搭地說出了事情的原委。淚水打溼了他白色絲質襯衣,溫而熱,浸透進去,就像點燃了一抹火苗般,滾滾燃燒起來,灼燒得他心臟的地方生疼生疼的。
聞言,他沉默了,輪廓分明的側顏映着蜜色的燈光,深若刀削。
“那就離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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