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濛濛的,象個大罩子壓在頭上,把人逼得幾乎要無法呼吸,小魚再次呼喊追來的時候,慕容天沒有回身,而是沿着小道自顧的往前走。
然而,他再怎麼用力,也無法更快。股間的痛楚讓他一步一輪迴,在忘卻和回憶中掙扎。昨天夜裡的事情,他極力想忽視掉的經歷,那生不如死的經歷。任他如何告訴自己,不過如此,不過形同被狗咬了一口。那些卻還是在他身體上留下了痕跡,讓他虛弱和難以言明的灰心挫敗。他似乎想吐,卻又吐不出任何東西,全身都難受着,所有的打擊都轉成了身體上的不適,便是風,此刻也似乎能把他吹翻,那寒意一直冷到骨子裡。
他真想就此躺下來,席地而眠,進入一個跟此地無關的世界,然而還有一個信念,卻蓋過了所有這一切,讓他能無限制的支持下去。
那就是離開這裡,離開那個人,永遠也不再見到他。
小魚很快追了上來,“天少爺。”
慕容天沒說話,他所有的精力此時都只需用在行走上。
“天少爺……”小魚跟着他走,見他置若罔聞,不由有些着急,“你聽我說句話。”
“不用了。”慕容天道,依然沒看她。
“天少爺,你在怪我……”,小魚跟着慕容天,滿腔的話都被那拒人千里之外的神色駭住了,不禁流下淚來。
慕容天嘆了口氣,終於還是停下來,“沒有。”
小魚輕聲哭泣,顯然並不相信。
“你要說什麼?”慕容天有些倦了,終於在小魚的堅持面前投降。“我在聽。”
小魚呆立半晌,突然撲的一聲跪了下來,“天少爺,小魚對不起你。”
慕容天伸手要去扶,卻又半路縮了回去,“……罷了罷了,說這些其實無益,小魚姑娘,我真不怪你。你起來吧,我現在很累,實在不想再說。”
小魚擡起淚眼,“天少爺,你什麼都沒帶,到哪裡去吃住呢?這簪子你拿着吧,典當了也是能值幾個錢的。還有,這份地圖,你按着圖去找這個人,這人脾氣有些古怪,但或許能幫你恢復功力。”
慕容天隨手接過簪子和地圖,“多謝了。”
小魚欣喜,復又落淚,“天少爺,我對不住你。”
慕容天也不知道小魚到底指的什麼,此刻也沒心情再計較了。或者她真有做什麼對不起他的事,可如今又有什麼要緊的呢。擡眼看天,不知道何時,雨輕輕就飄了下來,小魚呆呆跪在原地,看着慕容天越行越遠,雨也大了起來,那身影很快便朦朧了。
淋了一日的雨,慕容天馬上就病了,強撐着找到當鋪把簪子當了,纔有錢住了店。
拜託小二請了大夫來看,診斷說是風寒加急怒攻心,開了幾副藥,要他將養兩日。這大夫,病看得有個大概,診金卻奇貴,一舉將他手頭的錢拿去了大半。這店再住了兩日,那簪子錢便用完了,小二還算客氣,也不翻臉,恭恭敬敬把慕容天給請了出去。
慕容天一生未曾遇到過這種潦倒狀況,邊咳嗽邊提着尚未吃完的兩副藥站在客棧門口,真不知該往何處去。左右看了看,這藥反正無處可煎,拿着也無用,擡手就給扔到了路邊。
轉眼天黑了,慕容天只得找了個靠燈光近的牆角坐了下來。
他自王府出來時,狂怒迷亂之下,只穿了身上這套薄衫。
此時涼風一吹,不禁喉間奇癢,忍不住大聲咳了起來,猛力咳了半晌,幾乎連肺都咳出血來。只能把衣裳裹緊些,卻也止不住又餓又冷的微微顫抖。他一生沒缺過錢鈔,小魚贈簪時還只覺得麻煩,此刻才知道自己這兩日花得太過大度,不禁後悔。摸摸身上只餘了幾個銅錢,捂着胸去街對面買了兩個白饅頭。
那賣饅頭的攤子也沒掛燈,大概是省油,好在對面店鋪燈火通明,照着攤子倒也看得清,這攤子還皆買牛肉湯,擺了幾張小方桌,零星坐了一兩個人。
那賣者婦人見他長得俊俏,衣着雖是僕人裝束,卻是乾淨,不知是哪家大戶的家童外出,特意在靠光近處,取了張凳子給他坐。
慕容天邊啃邊道過謝,坐了下來。
這凳上比牆角又舒服了不知道多少,可惜人家過會便要撤攤了,也坐不了多久。晚上該到何處度一夜呢,邊想邊看着來往的人們,幾口便把饅頭吞了個乾淨。只覺意猶未盡,再摸身上,只剩最後兩個銅板,就猶豫該不該再買一個。
想了想,突然醒道自己居然爲兩文錢,斤斤計較,如此盤算,着實可笑,不禁嘆一句,“昔日裡錦袍華裘,舉酒論劍時,可怎知今天會潦倒到藉着燈光啃饅頭。”
隔了一張桌子,便傳來一聲輕笑,轉頭,卻是一青衣書生聽到這話,舉目來看他。
慕容天不由臉紅了,那書生卻笑道,“兄臺言語與人不同,一看便是英雄人物,可否賞臉讓小生請上一碗熱騰騰的牛肉湯。”
慕容天更是難堪,“不必了,多謝兄臺美意。”起身要走。
“慕容兄!”那書生忙站起來叫道,“慕容兄,果真不記得小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