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汜水濱(之五) 相敬以德 青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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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汜水濱(之五)
竇建德在中軍大帳之內,正與朝臣將領商議大軍佈陣遲遲未完之事,忽聞帳外殺聲震天,剛要派人出去看看是怎麼回事,已經有一名夏兵一頭衝進帳來,叫道:“不好了,唐軍元帥親率精騎,搶先發動進攻了!”
帳中衆人大驚失色,一來是想不到唐軍一直按兵不動,似乎無力主動出擊,只會被動等候己方進攻,怎麼會突然搶先發動攻勢了?二來更想不到的,是唐軍怎麼居然有騎兵了?不是馬匹都正在黃河北岸那邊放牧着嗎?
竇建德忙問:“唐軍的騎兵有多少人?”
“三百。”
竇建德立時鬆了口氣,道:“他們就只剩這一點騎兵了,不要緊!我軍也有五六千騎兵,讓他們全都出動去對付他們這僅餘的一點騎兵,其餘步兵馬上整裝待命!”
朝臣諸將聽到竇建德的下令,紛紛一擁而出,向帳外奔去。帳外本就已經有大量的步兵列陣,忽然又涌出這麼一大批人,夏軍的騎兵雖然早就在帳側待命,但一時之間去路竟是給堵了個水泄不通,無法前行。而朝臣諸將也因夏軍的騎兵拼命想擠出一條路來通行而給堵成了一堆,雙方絞纏在一處,互相阻擾,誰都動彈不得。
竇建德見狀,只好下令沒有領兵統軍的任務在身的朝臣先退回帳中,讓諸將趕緊前往所轄各部去傳令,這才空出一條通道來。
可是,在這進退之間,李世民所率的騎兵已大舉殺至,又把那條好不容易纔空出來的通道給堵上了。
竇建德無奈,只得率領騎兵後退,好騰出作戰的空間,一直退到東陂才立穩了陣腳,與迎面趕來的唐軍騎兵交上了手。
這時交戰兩軍都是騎兵,而夏軍人數遠遠壓倒唐軍,戰情稍現不利。世民親自衝殺在前,見到哪裡有最多夏軍騎兵聚集,就往哪裡衝。尉遲敬德等唐軍騎兵大將都緊緊追貼在他身後,只怕他衝得太快,若落單陷入敵軍包圍之內就危乎險矣。
夏軍騎兵仗着人數是對方的十幾二十倍之多,往往十幾二十騎結成一組把一名唐軍騎兵從大隊之中切割出來、包圍起來,逐一擊殺。世民□的坐騎“青騅”這時就充分地顯現出其良馬的本色來了。儘管是在大量敵軍圍攻之下,它仍然可以四蹄高揚地飛奔急馳,靈活異常地閃避着其它馬匹與紛紛攢刺過來的各式兵器,總能在間不容髮之際從夾擊而來的兩騎或兩件兵器之間一躍而過,甚至忙裡偷閒還能覷着機會把其它馬匹踢翻在地。
夏軍但見世民一騎奔速飛快,一形十影,根本無法攔截得住,只好紛紛改用弓箭向他射去。敬德等扈騎連忙上前護衛,替他擋下了從兩側射來的箭矢。但那些從正前方射來的箭矢卻只能靠世民自己手急眼快地以兵器擋格,因爲扈騎畢竟不可能跑在他身前擋了他的路。世民身上有堅厚的甲冑保護,箭矢即使射在他身上,也穿透不了盔甲,因此他只需注意擋格向着他面門射去的箭矢。
但他的坐騎就沒有那樣嚴密的保護了。由於這是輕騎兵,爲了減輕馬的負重、儘量發揮馬匹奔跑的速度,馬身之上是不披護甲的。不消一忽兒,“青騅”身上就已中了多箭,都是被迎面而來的箭矢射中,但多是射在馬身後部,由此也可見此馬飛奔速度之快。這馬忍痛之力也是極強,雖然身中多箭,奔跑之速仍是絲毫不減。
敬德跟在世民身後,每見那“青騅”中一箭,心中就是一痛。以往跟在世民身邊衝鋒陷陣,他並不少見世民的坐騎中箭。就在這洛陽之戰裡,他已見到世民騎過兩匹不同的戰馬血染沙場。一匹是來自波斯的血紅寶馬,名爲“什伐赤”。那馬身中五箭,也是在急衝鋒之時中的箭,因此都射在臀部,除了有一箭是從後面射中之外,其餘都是被迎面而來的箭矢射中。另一匹是叫“颯露紫”的紫色寶馬,就是在那次王世充親率二萬兵馬與唐軍作殊死之戰那次給一支流矢射中它前胸靠近心臟的位置,痛得它當場倒地,以至世民墮馬,差點被從後趕來的王世充追上。那次已是合香院一夜之後,所以敬德被世民刻意地調派在遠離他身邊的戰場的另一邊作戰。幸好一名唐將及時趕至,給“颯露紫”撥箭,還把自己的馬匹讓給世民騎乘,執刀徒步衝殺,保護世民突圍而出。
儘管已見過世民這許多坐騎中箭受傷,但這次是“青騅”,是敬德給他搶回來的馬,是他的……“將軍驄”。每見它中一箭,敬德就如同是自己身上中了一箭那樣……疼痛難耐。
其實在這戰場之上,被箭如飛蝗所苦的可不止世民一人。他的堂弟淮陽王李道玄時年十七,也在這三百騎兵之內,勢如瘋虎地從夏軍陣前一直穿透到陣後,返身又再從陣後殺到陣前,如此殺出又殺入,身穿的甲冑上密密麻麻地插滿了有意無意射中他的飛矢,遠遠看去如同一隻刺蝟。但他恍如不覺,仍奮勇殺敵,更兼箭無虛發,射人必殺。世民卻怕他再這樣殺下去會傷及性命,便把扈騎交給他坐上,讓他緊跟在自己身邊以便就近保護。
兩軍騎兵這樣鏖戰了一段時間,忽聽得遠方塵埃漲天、蹄聲動地。交戰雙方都不由自主的擡頭往聲音來處看去,遠遠見到千騎萬乘呼嘯而來,煙塵之上揚起的大旗分明地寫着斗大的“唐”字。——是唐軍主力的一萬騎兵,盡數到了!
唐軍三百騎兵歡聲雷動,夏軍騎兵卻是霎時盡皆失色。
竇建德嘶聲叫道:“好個李世民,你騙我!”
世民揚聲大笑,叫回去道:“現在才知道中計了麼?”一扭頭,向着唐軍將士喝道:“殺!”
唐軍將士齊聲應是,又再返身投入戰場,衝殺起來。
到此地步,夏軍完全軍心崩潰了,無人再欲戀戰,紛紛棄械而逃。唐軍主力的一萬騎兵與世民所率先鋒會合後,從後追擊三十里,斬首三千餘級。最後連竇建德也在混亂中被刺了一槊,逃到牛口渚時爲唐軍的車騎將軍白士讓、楊武威二人生擒,一直帶到世民跟前。
世民冷冷的看着他,道:“我自討伐王世充,關你什麼事了?幹嘛要越境而來,犯我兵鋒?”
竇建德長嘆一聲,道:“天下終歸要定於一統,今天我自己不來,難道你就會從此都放過我不成?既然遲早必有一戰,那就不麻煩你遠道前去,取我性命了。”
世民聞言,不由得莞爾一笑,道:“好,聽你這話,倒是個爽快直率的英雄好漢。此戰之罪,那就只止於你一人,其餘夏軍士卒,我當全數釋放還鄉。”當下就在竇建德面前,下令把俘獲的五萬夏軍,全部遣散回鄉。
夏軍除被俘五萬、被殺三千之外,其餘四萬多人都逃散了。夏國左僕射齊善行率領數百騎兵保護着竇建德的妻子曹氏,逃回夏國的都城洺州。後來,他收羅潰逃回洺州的夏軍殘部,把庫倉裡的財物分發給他們回鄉度日,然後率領夏國全體文武百官,帶着竇建德的妻子曹氏,還有當年破滅宇文化及時獲得的八枚傳國玉璽及無數珍寶,向唐室投降。世民遂把齊善行收爲左二府護軍,厚賜於他。此乃後話矣。
就這樣,其興也勃的夏國,其亡也忽,只因武牢一敗,就此煙消雲散。
作者有話要說:
後記:
1、這章也涉及到武牢之戰的另一個“謎”,就是竇建德怎麼會在與唐軍對陣之時與朝臣開會(史書記載,那會議的內容甚至是討論是否要退軍,而不是如何向唐軍進攻),以致於唐軍突然發動攻擊時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結合之前對這武牢一戰的猜想,這個史實倒是很容易解釋。就是因爲列陣時間太長,遠遠超出了竇建德的估計,而夏軍紀律不整、陣勢不穩的情況大概也彙報了上去,他也意識到事情不妙,把所有軍隊這樣拉出來跟唐軍決戰是個錯誤,所以這時開會是想改變主意,打算今天暫且收兵回營,哪怕錯失了唐軍正在牧馬河北、失去騎兵優勢的大好時機。當然,肯定會有將領不同意這樣半途而廢,所以爭論之間就拖延了時間。
2、另外一個難解之處,是史書上說唐軍發動進攻時,朝臣都向竇建德的營帳衝去,以致竇建德向外傳令軍隊接戰的人出不去,進退之間就耽擱了時間,唐軍大批殺至。這裡的邏輯不是很合理,所以偶改成不是朝臣向竇建德的營帳涌進去,而是涌出來,在外面已有大量步兵列陣的情況下,使空間更爲擁擠,騎兵無路可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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