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辰復是什麼樣的人,鄔八月從來沒有過懷疑。
從與他在漠北相識起,高辰復的君子形象就一直刻印在鄔八月的印象之中。
他是漠北人心目中的神將,捍守漠北關三年,未曾讓北蠻人侵襲進關過;他處事公斷,爲人正派,甚至幾乎從不喝酒,力求讓自己永遠都保持着一個清醒的頭腦;他是如神明一般在她最絕望的時候出現在她面前的男人,將她從深淵之中拉回人間。
而現在,他是她的丈夫,是她兩個孩子的父親。
他走的時候曾經說過,讓她相信他。
所以,即便心中有顧慮,有焦急,有不知未來的恐懼……但她是一直相信他的。
鄔陵桃望着鄔八月明亮的眼睛,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該爲她高興還是該爲自己惆悵。
她忽然想,像鄔八月這樣,有一個能與之傾心相伴、心甘情願和他廝守到老的男人,或許比她現在雖權勢在手,但枕間微涼的感覺要好得多、
即便八月現在身處困境,可她臉上的笑容卻是發自真心。
易地而處,她恐怕早就放棄了。
鄔陵桃晃了會兒神,鄔八月在她眼前揮了好幾次手,她方纔回過神來,嗔怪道:“做什麼呢?”
“三姐姐發什麼愣呢。”鄔八月笑着問道。
鄔陵桃輕哼了聲,說:“沒什麼,我不過在想轍罷了。”
鄔八月一笑,道:“三姐姐也別太心急,現在流言也不過是傳我被擄去北蠻過,但大家都知道我的婚事乃是聖旨賜婚,所以也不敢在明面上說什麼,更不敢斥怪我是殘花敗柳。”
“讓她們過嘴癮也不行。”
鄔陵桃冷哼一聲。道:“你既回來了,就乖乖在家裡待着,別胡思亂想。外邊兒的事兒,自有我這個做姐姐的替你想辦法。”
鄔八月無奈道:“三姐姐說的那兩個辦法,前一個即便可行,可短時間內也沒辦法和漠北那邊的人打成一致口徑。就目前來看,是沒可能的。地後一個……一時半會兒的,上哪兒找更會讓人津津樂道的消息來?”
鄔陵桃擺了擺手,道:“你少出門,更幾乎沒有和其他夫人太太們來往交談過,你自然不知。”
鄔陵桃站起身,對賀氏道:“母親,這段時間就讓八月好好待在府裡,有什麼消息。我第一時間讓人過來通知和您聯繫。”
賀氏點了點頭,道:“這就走了?”
“走了。”鄔陵桃點頭道:“八月既然沒事,我就先回去了。”
鄔八月起身道:“我送三姐姐吧。”
“不用,你照顧好你自己個兒就好。”鄔陵桃阻了一句,頓了頓道:“陵梅送我吧。”
鄔陵梅便走向鄔陵桃,輕聲道:“四姐姐,我送三姐姐出門兒,你和母親說說話。”
鄔八月只能點頭。
鄔陵桃和鄔陵梅走在府中的迴廊上。姐妹倆都沉默着。
鄔陵梅本就話少,兩人之間的沉默對她而言並不影響什麼。
但鄔陵桃卻是受不了這樣的寂靜。
她扭頭輕聲對鄔陵梅道:“陵梅。你可有什麼想法?”
“我?”
鄔陵梅指了指自己,莞爾道:“三姐姐,我能有什麼想法……”
“你這丫頭平日裡悶不吭聲的,權當我不知道呢。”鄔陵桃輕笑一聲:“你呀,這肚子裡,蔫兒壞。”
鄔陵梅便是一笑。
“要想讓你四姐姐的那事兒被新的流言給壓下去。這流言可一定要夠讓人吃驚才行。一時之間我是想不到別的轍,你這個‘智多星’怎能不幫着出謀劃策?”
鄔陵桃輕輕牽了牽鄔陵梅的衣袖:“那可也是你的親姐姐。”
鄔陵梅無奈道:“三姐姐,我要是有辦法,早就說了,又怎麼會悶聲不吭?”
鄔陵梅輕嘆道:“這次四姐姐的事情。走到現在也的確是沒什麼辦法了。”
“那可怎麼辦……”鄔陵桃抿了抿脣:“總不能眼看着流言繼續下去,讓你四姐姐受其所累……總要做點兒什麼,不能坐以待斃啊。”
鄔陵梅想了想道:“下月是表兄和陽秋長公主的大婚之日,市井坊間對此肯定會津津樂道,不過時間也要等到下個月了……”
“是啊,哪有那麼巧,正好又有一個流言出來。”
鄔陵桃泄氣地一嘆:“行,我再回去想想。”
“三姐姐。”鄔陵梅卻喚住她,略思索了一下方纔道:“你若是沒有主意,不如和尋平樂翁主談談。”
“平樂翁主?”鄔陵桃挑了挑眉。
鄔陵梅道:“四姐姐能夠被父親母親帶回來,還多虧了平樂翁主幫忙。想必平樂翁主和三姐姐你一樣,都十分希望關於四姐姐的這場流言可以悄然散去。既然如此,你們二人在一起商量商量,或許會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收穫。”
鄔陵桃想了想,倒是覺得鄔陵梅這番話說得不無道理。
的確,平樂翁主這個人不按常理出牌,或許將自己的想法方向告訴她,平樂翁主便會有進一步的點子呢?
鄔陵桃頓時覺得這個主意甚好。毫不吝惜地誇鄔陵梅道:“我沒說錯,你這丫頭還真是個智多星。”
鄔陵梅輕輕一笑。
“駱司臨那小子可是有福了。”
鄔陵桃挑了挑鄔陵梅的下巴,鄔陵梅臉上頓時一紅,撥開她的手道:“三姐姐,做什麼呢……”
“哈哈,行了,不逗你了,我這就去蘭陵侯府。”
鄔陵桃哈哈一笑,與鄔陵梅作別。
高彤絲挾持喬姨娘,幫助鄔八月離開蘭陵侯府的行爲,被高安榮厭惡至極。
待高彤絲放開喬姨娘後,高安榮立刻下令讓人將高彤絲鎖進了房間裡,將她軟禁了。
高彤絲絲毫不急。
區區一把鎖就想鎖住她嗎?她要想出去。有的是辦法。
高彤絲心安理得地在屋子裡待着,倒也沒鬧。
聽說喬姨娘雖然被她的行爲嚇得半死,但她那肚子倒還結實,沒有受太多影響。
高彤絲在屋裡直嘆說“可惜”。
高安榮本打算帶着人去鄔家要人的,但他又愛面子,怕侯府裡的是被人傳得衆所周知。所以也只能硬生生憋着這口氣。
氣兒還沒緩過來呢,陳王妃又到了。
高安榮與鄔陵桃見了禮,心裡只覺得陳王妃來侯爺是來替鄔八月出頭的。
哪知道陳王妃壓根兒不與他廢話,直截了當地說要找平樂翁主敘話。
論資排輩,高安榮和鄔陵桃之間還真說不什麼長輩晚輩——陳王可是蘭陵侯爺原配發妻的弟弟,從這層關係來說,鄔陵桃還能叫高安榮一聲姐夫。
……這輩分亂的。
高安榮雖不知鄔陵桃尋高彤絲的具體之事,但私心裡不希望鄔八月那一邊的人互相之間說上話,便委婉地說高彤絲人不舒服。怕讓鄔陵桃染了病氣。
他打哈哈,鄔陵桃可沒那麼好糊弄。
陳王本就個有些口無遮攔的人,鄔陵桃嫁夫隨夫,也學了這點兒“蠻橫”。
她望着高安榮似笑非笑道:“侯爺何必誆我,平樂翁主身體一向如何,說病就病?”
高安榮尷尬地笑笑,鄔陵桃便道:“侯爺要是不讓我和平樂翁主見面,那我就坐這兒不走了。等陳王來見不着我回陳王府自會問明瞭我的行蹤來尋我回去。到時候看到您這府裡這麼情況,侯爺您也知道。陳王這個人,嘴上可沒什麼把門兒的……”
高安榮恨得咬牙。
沒見過拿自己的男人這般開涮威脅人的。
不管鄔陵桃使了什麼樣的花招,最終她還是和高彤絲見上了面。
這兩個女人在鄔八月的生命中都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不可否認的是,他們兩個也都屬於那種十分厲害的女人。
一個未婚夫出了事,卻敢冒着名聲掃地的危險給自己另謀後路。一個敢當衆抖露宮闈隱私。追查母亡真相從未放棄。
都讓鄔八月無可奈何,卻又不得不心生敬佩。
“陳王妃?”
“平樂翁主。”
鄔陵桃對高彤絲笑了笑,高彤絲愣了片刻,隨後莞爾一笑,道:“沒想到……您竟然回來。”
“從八月的身份出發。咱們算是平輩。”鄔陵桃笑道:“就別‘您’啊‘您’的了,怪彆扭的。”
高彤絲笑着點了點頭。
“那……不知道你來蘭陵侯府,是有何事?”高彤絲問了一句,隨即緊張道:“是我大嫂她……”
“她很好,我來這兒,她不知道。”
鄔陵桃飲了口茶,潤了潤喉方纔道:“八月能夠回去,也多虧了你。既如此,我想你也是希望八月能夠安然度過這一次流言的,對吧?”
“自然,我大嫂陷入這樣的風口浪尖,對我有什麼好處?”高彤絲頷首,頓了頓道:“聽王妃的意思,你有辦法?”
“我想到一個主意。”鄔陵桃輕聲道:“我想,如果能有另一個流言,比八月曾被北蠻人擄去這個流言更讓人震驚,那麼,關於八月的流言就能暫時消停,被新流言所蓋過。當然,只是蓋過,而不能消失。所以再等過一段時間,讓你大哥想轍澄清此事。至於要怎麼說,就看你大哥的了。”
鄔陵桃頓了頓,問高彤絲道:“翁主以爲如何?”
高彤絲眼前一亮,良久後意味深長地道:“王妃,此計……可真是一個好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