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讓人安心的港灣,無疑就是家。
鄔八月想,她是有兩個家的。一個家是有父母姐妹在的地方,一個家是有高辰覆在的地方。
而現在,不知道屬於她和高辰復的那個家是否會變得搖搖墜墜。
她能緊抓住、能躲避進的,只剩下有父母在的鄔家。
天已寒了,人心也冷了。
鄔八月輕嘆一聲,被鄔居正和賀氏左右相扶着踏進了鄔家的門。
角門闔上,木頭“嘎吱”一聲輕響。
鄔八月回過頭,冷風也被阻隔到了外面。
“回家了。”
賀氏輕輕捧了鄔八月的臉,輕聲道:“我們回家了。”
鄔八月動容地叫了一聲“母親”,母女倆的手握得很緊,很緊。
鄔陵梅和鄔良株兄妹倆也在鄔府,他們聽得下人稟報鄔八月帶着孩子來了鄔府的消息,忙都行了出來接他們的姐姐。
望着一臉擔憂的兩人,鄔八月忍不住笑了。
“四姐姐……”
鄔良株還不過只是一個身量未完全長齊的少年郎,同鄔陵梅不同的是,他隨着鄔居正讀經史子集,研究百家學問,對內宅之事卻是瞭解不多。
坊間傳言他自然也有聽說,不過他更關心的是鄔八月會不會因此名聲受累。
他壓根就沒想過蘭陵侯府的人會因此對鄔八月轉變態度,還以爲鄔八月回來,只是回孃家散散心而已。
鄔陵梅看得就比他要深遠得多得多。
她緊盯了鄔八月不過眨眼的時間,卻是什麼都沒說,安靜地上前抱住了鄔八月。
“四姐姐。”鄔陵梅輕聲說道:“回家好好歇歇,我陪着你。”
鄔八月又忍不住鼻酸,過了好一會兒方纔平復心情。道:“嗯,好。”
她也對鄔良株笑了笑,道:“株哥兒今兒也在家裡。沒去族學嗎?”
鄔良株輕輕搖頭,抿了抿脣道:“四姐姐回來。我給兩個外甥唸書聽。”
鄔居正無奈一嘆,道:“瑤瑤陽陽年紀那麼小,你讀也是白讀。學業不可荒廢,別藉口你姐姐回來就不去族學讀書。”
鄔良株受教地點頭。
鄔居正看向賀氏,道:“你帶着孩子們先去安置吧,接八月回來的事,我總要親自去給父親稟報稟報纔是。”
賀氏點了點頭,待鄔居正走後。又催促鄔良株回去習字。
鄔陵梅和賀氏一左一右伴着鄔八月回了她出嫁前所住的瓊樹閣。
瑤瑤和陽陽在半路上便餓了,到了瓊樹閣,鄔八月趕緊給他們餵奶喝。
但因爲她這段時間心情鬱卒,奶水也減少了,餵了瑤瑤,到陽陽喝的時候,嘬了兩口就沒了,只能讓奶孃喂。
瞧着陽陽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樣,鄔八月忍不住別過頭,按了按眼睛。
要是不按眼睛。她怕自己也會哭出來。
鄔八月回來住了兩日,除了鄔國樑之外,府裡其他人都見過了。
裴氏和顧氏對鄔八月本就沒有惡意。對鄔八月在漠北的遭遇很是同情。兩人也都是會做人的,在鄔八月面前也沒有提起過此事,聚在一起只說孩子的事兒。
小顧氏抱着鄔家第四代長孫來尋鄔八月,自作主張地說要和鄔八月結親家,讓鄔八月把她女兒嫁給她兒子。
鄔八月被小顧氏這突如其來的建議弄得哭笑不得,說:“瑤瑤外祖父說過,血緣太近,若是結親,子嗣上多有不如意處……”
“這都隔多遠了呀。你和三爺是堂兄妹,祖父祖母是一個。這倆孩子都隔了四代了。”小顧氏嘟囔道:“哎哎,我不管。你要是不鬆口,我就耗這兒。這倆孩子這麼有緣,哪能不在一起?”
鄔八月無奈了:“三嫂,就因爲你給誠哥兒取了小名叫瑤瑤?”
小顧氏連連點頭。
鄔家這個第四代長孫取名爲鄔易誠,大家都叫他誠哥兒,只小顧氏這個不着調的親孃給他取了個很女生的小名叫瑤瑤,的確是和欣瑤的名字撞了。
但欣瑤的名字是高辰復取的,小名兒“瑤瑤”叫起來是順理成章。而誠哥兒“瑤瑤”這個小名是小顧氏取的,只她一個人喊,別的人都不喊。三爺屢次同她說讓她別叫誠哥兒瑤瑤,這名兒也太丟人了。
“三嫂,你到底爲什麼要給誠哥兒取這麼個小名兒啊?”鄔八月扶額問道。
小顧氏笑嘻嘻道:“我孃家的一個對我特別好的嬸子是鄉下的,她同我說,男孩兒叫個姑娘家的名兒,好養活些。”
鄔八月扯了扯嘴角,心說她只聽過叫賤名兒好養活的,叫女孩名兒好養活的說法她卻是沒有聽說過。
“你看,我取名兒就取得這麼巧,這倆孩子能沒緣分?”
小顧氏讓丫鬟抱了誠哥兒,抱了鄔八月的手臂直搖:“你就答應了吧,嗯?你閨女做我兒媳婦兒,我還能虧待了她?”
鄔八月考慮的自然不是這個。
她只能搬出高辰復來,道:“瑤瑤父親沒在,我也不能擅作主張。”
小顧氏便泄了氣,捏了捏拳頭:“也是,你家瑤瑤還是皇上破格封賞的郡主,我家瑤瑤可要好好努力,才能配得上她。”
小顧氏拉着鄔八月道:“不過我要和你先約好,你可不能早早得把你家瑤瑤定出去。我家瑤瑤可是一定要抱得美人歸的!”
鄔八月好笑地點頭。這一口一個瑤瑤的,叫起來也不嫌彆扭……
訂婚之事少說也得等個十年八年的吧,早着呢。
小顧氏又拉着鄔八月東拉西扯說了一大篇,還讓人端了她讓廚房裡做的,廚娘研製出的最新吃食,要與鄔八月分享。
望着小顧氏體態豐腴,面色紅潤的模樣,鄔八月忽然有些羨慕。
直到傍晚。三爺親自來接了,小顧氏才帶着孩子依依不捨地離開了瓊樹閣。
等她走後,鄔八月鬆弛下笑了一天腮幫子都痠疼的臉。猛然醒悟到,今日小顧氏來插科打諢。多半是來逗她開心的。
家裡的人似乎都在想盡辦法讓她放鬆讓她笑。
他們也都從沒有提漠北的事。
但這事不提,卻也不會消失。
翌日,聽到消息的鄔陵桃從陳王府趕了回來。
瓊樹閣中,賀氏、鄔陵桃、鄔陵梅都在。鄔八月穿着素雅,迎了她進來。
鄔陵桃劈頭就問道:“蘭陵侯府裡的人把你給趕出來的?!”
“瞎說什麼!”賀氏喝了一句,道:“是我和你父親將八月接回來的。”
“那還不是和被趕出來一樣嗎?”
鄔陵桃提着裙裾疾走了幾步,坐了下來,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心中怒火熊熊,氣憤難平。
“母親,八月在漠北發生的事情,您怎麼從來沒告訴我?”
賀氏嘆了一聲,道:“這事兒自然是能不提就不提,雖說不是八月的錯,但事情落在八月身上,名聲受損的就是八月。此事已經戳你父親的心窩子,他一直愧疚是因爲他沒有把八月給照顧好。若是再提此事,又讓你父親如何自處?”
鄔陵桃咬了咬牙。身爲女兒,她自然不能說這是鄔居正的責任。
“八月會發生漠北那種事,是因爲她去了漠北。而她之所以去漠北。還不是因爲在宮裡遭了人的算計!”鄔陵桃怒不可遏道:“當初出言陷害八月的那幾個宮女倒是死得早,讓此事成了一樁無頭公案,否則讓我查出到底是誰在背後害八月,我定然要她好看!”
“現在說這個還有什麼用。”
賀氏長長吐出一口氣,看向鄔陵桃道:“你今日回來做什麼來了?”
“我聽說八月回孃家了,我就回來瞧瞧。”
鄔陵桃不忍地問鄔八月道:“你可還好?”
鄔八月笑着頷首,道:“三姐姐放心,我一切都好。”
“哪兒好了,人都瘦一圈了。”鄔陵桃鎖了鎖眉頭。無奈一嘆道:“罷了,你既回來了。就好好待着,別想太多。外面的事。我這個做姐姐還能幫幫忙,嘗試着替你解決一二。”
鄔八月倒是好奇道:“三姐姐有辦法消除流言?”
賀氏也趕緊看向她,提了一股氣。
鄔陵桃擺擺手,道:“流言哪能消除的,只能被代替。一個新的更讓人津津樂道的流言出來,之前的流言自然而然地就被人拋到腦後去了。”
賀氏頓時泄氣,沒好氣道:“我還道你有什麼辦法,沒想到是這樣的鬼主意。”
“管這主意鬼不鬼,能有用就行。”
鄔陵桃頓了頓,道:“就是不知道有什麼消息能夠更加駭人聽聞,要那種會讓人十分意外震驚的消息才行。”
賀氏搖了搖頭,道:“消息不消息的,你既有想法,那便試着去辦吧。我現在擔心的是,要是這流言消除不了,今後隨時都會被翻出來……”
“要想消除流言,那還得看我那妹夫怎麼做了。”
鄔陵桃道:“他不是去漠北與北蠻的人交涉了嗎?如果他回來後,能和北蠻的人統一一個說法,幫八月糊弄過去,那這件事就算是過去了。畢竟,八月嫁給他時,可是千真萬確的黃花閨女。聖旨賜婚,要是新娘不是完璧之身,皇上也不敢賜這個婚吶。有經驗的嬤嬤可是驗過元帕的。”
鄔陵桃看向鄔八月,頓了頓問道:“你相信你夫君嗎?”
鄔八月莞爾一笑,輕輕頷首,目光堅定。
她說:“我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