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清明的暴力指揮下,隊伍一分鐘也來不及休息,除巴迪亞和葉淺繼續在井內儲水外,其餘人一併拖着巨木來到了西側的岩土洞處。
說是洞,其實這裡只不過是一個具備落差的傾斜地形,由岩土混合層構建了一個像是三角尺一樣的凹槽結構,充其量算個壕溝或者掩體。
掩體內能容下十幾人是不假,但隔熱抗暑作用十分有限,當太陽運轉到西側,大約下午三點鐘的時候會被直接照到,遠沒有想象中的石洞那麼舒適。
但事已至此,再尋找新的基地顯然來不急了,李清明只好喝令衆人現場開工打造隔熱蓋板,吉小祥和K則負責將補給全部運入洞中。
如此又是一陣緊鑼密鼓的趕工後,臨近17點,橫豎兩層厚的門板終於製成,水袋也全部儲滿,連同其餘補給一併運入了掩體內,李清明清點確認後,這才稍稍鬆了口氣,讓隊伍提前進入洞穴休息進食。
進入掩體後,即便是工作相對輕鬆的K和吉小祥也直接坐靠在裡面的土壁上,原地喘着氣連話都沒力氣說,更是連一點食慾也沒有了。
至於那四個男精靈,更是直接躺倒,一動不動地呆喘着氣,只能用生無可戀來形容了。
這其實也怪不得他們體力不行。
綜合時間流速來看,這一天醒來後他們先是進行了2小時的奔跑,然後在極度缺水的情況下挖了3小時的井,隨後雖然進行了1小時的沐浴補水,但緊接着又幹了5小時林場苦力和木工,這才終於能躺下。
僅從時間上來看,這似乎也說得過去,但在恐怖督工李清明的眼皮底下根本沒人能偷懶,可以說每時每刻都在與時間賽跑,根本就是一場從頭到尾都在衝刺的馬拉松,即便是平均強度超過40的森林奇蹟,此時的體力也已臨近崩潰。
而李督工本人情緒卻異常穩定,獨自坐在掩體邊緣,看了眼天色,又看了眼懷錶後,纔拿出一塊餅乾小口啃着說道:「都辛苦了,雖然幹得有點慢,但總算在16:58,提前兩分鐘完工了。」
聽到這話,四個男精靈當場瞪目挺屍而起。
兩分鐘???
明明是12分鐘!
原來你忘了計算那10分鐘黑夜了麼?
這一天是16:10纔開始的!紅日現在還高懸在西邊的天上,到17:10纔會落幕,距離兩個太陽輪換明明還有12分鐘纔對!
非這麼逼着人往死裡幹,拼命強行擠出時間,原來都是因爲一個計算錯誤!!!
他們本來現場就要開噴,但見殷璃摸向機械弩的手,終是一口氣嚥了回去,隨後集體眼淚巴巴地看向了林沅芷。
剛打了幾秒瞌睡的林沅芷也是一個激靈,渙散的眼神逐漸聚攏。
這件事她也早想說了,只是當時的情況太緊張,怕引發內訌,這才忍了下來。
而此時,眼見幾個隊員都要崩潰了,林沅芷也纔有機會開口重提。
「先別激動,殷璃。」她首先看向殷璃道,「雖然現在是李清明在指揮,但原則上我仍然是隊長,具備否決權,可以隨時要回指揮權。」
殷璃聞言看向了李清明,待他點頭後才默默收回了手。
林沅芷這才舒了口氣,與李清明道:「我明白你想強調紀律性,促使每個成員發揮最大化的工作量,但發一句牢騷就被擊殺是絕不可以的,除非發現明確的叛隊行爲,不能向隊員施加任何武力手段。」
李清明沒回話,只看着天色,默默啃着餅乾。
「那我就當你接受這個提議了。」林沅芷接着說道,「另外令我不理解的是,有必要這麼壓榨每個人麼?今天體力透支明天的任務不也會打折扣?這不是足足多出了12分鐘。
」
「是兩分鐘。」李清明不可理解地回望道,「缺乏睡眠導致幻聽了麼?」
「???」林沅芷更加不可理解地問道,「是你忘了計算那10分鐘的黑夜吧?黑夜後第二天的是在16:10,現在距離落日換天明明還有12分鐘,」
正說着。
「匯!彙報!天……在變亮!」渡邊惠突然驚叫一聲,扒着掩體的邊緣探出身子向東看去,「白日……是白日!白日提前來了!!!」
衆人頓時身形一肅,齊齊探身看去。
正如渡邊惠所說,白熾的光芒正泛出東邊的天際,天空正肉眼可見地變亮。
再向西看,那紅日卻還掛在天上,距離落幕還有老遠。
如此左右確認過幾次後,衆人對視之間,已難免後脊發涼。
雙日凌空……到底還是來了。
接下來有的好受了。
再看李清明,此時他已滿臉都是「這就對了」的表情,頗爲振奮地啃下了一大口餅乾。
那四個男精靈則面面相覷,硬嚥了口吐沫。
好吧……兩分鐘……
確實是他媽的兩分鐘……
這麼看的話,這裡的晝夜變化規則比想象中的要複雜,並非兩輪太陽各自一小時的洗禮後會出現一個10分鐘的黑夜。
而是紅日的輪轉默默延遲了10分鐘,這才空出了那10分鐘的黑夜。
而相對的……後面則會有10分鐘與白日重合,出現雙日凌空。
可……可爲什麼?爲什麼李清明連這個都能預知到?不是說還要觀察呢麼?
「你早就確定了黑夜源於紅日的錯後??」林沅芷第一個驚問道。
「不,我和你一樣,現在才確定。」李清明拿起紅葉水囊喝了一口,毫無情緒地說道,「提前猜測各種可能性,並按照其中最差的那個展開預案,這不是隊長再平常不過的操作?」
「……好吧。」林沅芷緊張地擦了把汗道,「可是,從現在的角度看……紅日挪後10分鐘似乎的確挺合理的……但我之前……我完全沒想到這種可能……你又是怎麼這麼快就猜到這裡的?」
「我懶得解釋。」李清明揮手道,「吃完就快睡,少消耗精力。」
「呃。」後面的K卻小心地擡了下手,「老實說我也沒想到……好歹來點心路歷程吧,這我也睡得香點。」
眼見拍檔想要學習提高,李清明也只好轉過身,在泥土上劃拉起來。
「在我的構建中,這並不是嚴格的三體運動,而是雙恆星系統。
「白日是類似太陽的大號壯年恆星,紅日則是弱小一些的暮年矮星,我們腳下的星球則是矮星的衛星,當然實際上我們是行星,衛星只是爲了方便的說法。
「進一步,拿太陽、地球、月球類比的話。
「白日是太陽,紅日是地球,我們則是月球。
「我們圍着紅日轉,然後和紅日一起圍着白日轉。
「類似的模型在宇宙學領域非常常見,我在過去一週湊巧接觸了皮毛,因此對這個很敏感,從進入秘境就開始往各種模型裡套。
「現在回溯的話,在剛進入秘境的時候,我們的行星正處在兩個太陽中間的位置,東西半球剛好全部被照亮,隨着我們週期爲2小時的自轉,兩個太陽無縫銜接。
「而在第二天,伴着我們公轉軌道的變化,兩個太陽的角度也發生了變化,這導致星球有112的面積處於黑夜,對面的112被兩個太陽同時沐浴,但自轉週期不變,因此這也就體現爲了10分鐘的黑夜和10分鐘的雙日凌空,規則上的展現則是紅日錯後10分鐘出現。
「當然,真正的星系運轉不可能這麼簡單理想,這一切說到底也只是秘境規則,只是剛好被我套進了好用的模型,提前產生了一些猜想罷了。」
說至此,李清明終是衝隊員們點了點頭:「好的,這就是心路歷程,可以睡個踏實覺了麼?」
衆人對此難免有些一頭霧水,葉淺和巴迪亞更是兩眼發直,幾乎同步地呆呆啃了口餅乾。
「這個……更加睡不着了好吧……」K卻已經捏着扁扁的下巴想到了更多,但最終卻也只是擺了擺手,拿起了餅乾:「算了……不說了,先吃好睡好吧。」
伴着她的號召,其餘人也都略顯隱憂地拿起了餅乾。
李清明則已經早早吃完,這便拍了拍手起身出去,搬起大號的雙層蓋板,準備蓋在掩體邊緣關門睡覺。
可也就在他搬起板子的時候,好像看到了什麼怪東西。
與此同時,渡邊惠也再度喊了起來。
「彙報!河牀井邊發現烏龜人!」
烏龜人??
這說什麼也得瞅一眼了。
於是剛剛沉靜下來的衆人,又不得不齊齊跳起探身望去。
果不其然,一個身負超大鱉殼,戴着小眼鏡兒的瘦弱男人正小心地湊到井前,瞅了一眼後便一臉欣喜地抓出了一個大水壺,趴在井邊探身去撈,可他顯然忘記了鱉殼的重量,只一聲「臥槽!」,便絲滑地栽進了井裡。
緊接着是一陣撲水聲與尷尬的沉默過後,井內傳來了一聲呼喊。
「啊!!」
又是沉默的幾秒後,男人突然嗷嚎大哭。
「啊啊啊啊……***……
「她說她是環保者……要一起野外生存我纔來的……
「結果她沒來……
「***爲什麼……
「爲什麼我要揹着鱉殼死在井裡……
「再也不舔了……***下輩子再也不舔了!!
「再舔是狗!!!」
聽到了一個男人如此絕望的哭嚎,掩體中的衆人也多少有些感同身受。
「強度如何,確定是人麼?」李清明朝渡邊惠問道。
「強度不會太高,其它信息要再近一些觀察……」渡邊惠擔憂道,「不過直覺上說……能哭得這麼慘只能是人了吧……」
「室外溫度?」李清明又問道。
「34度上下,還在升高。」渡邊惠左右瞅了眼兩個太陽道,「雖然是雙日凌空,但角度較大,只是清晨和黃昏重合,外加剛下過雨,預計溫度不會超過昨天白日的巔峰。」
李清明這便揮了下手向外踏去:「惠和我過去,其他人繼續進食休息。」
渡邊惠當即領命跟上,其餘人也蹲在掩體邊緣看起了熱鬧。
唯獨殷璃,臉色很不好。
這種時候,還得是吉小祥默默湊上前去,拉了拉她胳膊說道:「那個……叫她惠只是爲了和渡邊遙做出區分……不然都叫渡邊有點怪。」
「跟我說這個幹嘛?誰管這個。」殷璃悶聲道。
「哦對了,另外,另外啊……」吉小祥趕緊又補充道,「李清明需要最放心的人鎮守這裡,免得那幾個精靈鬧事,這纔不得不叫渡邊惠一起去。」
「吃你的餅乾。」殷璃這才神色稍緩,側過頭去。
吉小祥這才舒了口氣,回到原位抓出餅乾坐下開吃。
可當她看到李清明與渡邊惠兩個黑色的背影,神色卻又不禁嚴峻了起來。
每個渣清明背後,都有一個吉小祥默默平息着一切,猶如一個爲兒子操碎心的老太后。
求求你了,差
不多得了,再這樣就算才我也蓋不住了!
另一邊,李清明和渡邊惠已經走到井旁,各自抽出球棍和短刀,小心地探身俯視過去。
眼鏡男此時還揹着憋殼站在井裡捂着臉哭,滿嘴都是什麼舔狗不得好死之類的。
外加這人又黑又瘦,蓬頭垢面,又揹着鱉殼落了水,可以說是相當悽慘了。
渡邊惠只瞅了一眼,便收回了短刀與李清明道:「強度爲10,就算是秘境生物也毫無威脅……」
眼鏡男聽到這個聲音立時止住了嚎聲驚喜擡頭,見到二人緊接着又是熱淚盈眶:「是……是尖兵麼……二位……是救援尖兵麼?」
「背這個幹什麼?」李清明直直問道。
「哦?」眼鏡男趕緊拍了拍鱉殼道,「這個能隔熱,躲在裡面能熬過熱太陽,碰到猴子也能藏在裡面,猴子好像對鱉沒興趣。」
「嗯。」李清明頗爲賞識地點了個頭,接着問道,「身份?」
眼鏡男趕緊擦淚答道:「杜晨,土木碩士,綠色新生臨時成員。我可一點也不環保啊,都是女網友騙我來的,給我發了幾張長腿***旅遊圖,說在這裡一起野外求生!結果她他媽根本沒來!!!讓我在這裡給一羣神經病打白工!!」
「神經病是什麼意思?」李清明又問道,「已經理智淪陷發瘋了麼?」
「啊?就是那幫環保主義者啊,他們根本不用淪陷就已經夠瘋了,鬧環保的都他媽神經病!!!」
「我也是環保主義者。」李清明朗朗道。
「………………」眼鏡男瞬間狂嚥了口吐沫,「哥,您是什麼我就是什麼,您的信仰就是我的信仰!能先拉我出來麼?」
李清明這便探過身,抓起眼鏡男的胳膊輕輕鬆鬆將他提上了河牀。
雖然這位破衣拉撒的,但身上卻着實穿着一件標準的工具服,叮叮噹噹塞滿了小工具,腰包裡想必也有不少零件。
「土木碩士?」李清明看着這身好東西,難抑地揚了下眉。
「啊!?」眼鏡男有點害怕地捂住了身子,「您……也要用我?難道不是來救我的麼?」
「什麼用不用的,都是隊友。」李清明一笑,重重地拍了拍他肩膀,「回去慢慢說,然後睡個好覺。」
面對如此突如其來的禮賢下士和藹可親,眼鏡男卻是身子一抖,感受到了某種久違的寒意。
他下意識地回過了頭。
突然覺得那口井也不錯。
呲。
卻見旁邊的那位溼身賽博女忍者默默抽了下刀。
「聽命令,回掩體。」
「………………」眼鏡男頓時一個哆嗦,揹着鱉殼快步趕了上去。
老闆和打手都齊了……
不會錯了……
這裡是黑工地,得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