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知己一人誰是

當下四人跟隨傅觀、清和道長等人自客棧後牆翻出。傅觀點住畢秋寒和南歌的穴道,從田間劫來一頭耕牛,隨便把兩人綁在牛上,疊在一起,趕着在山間小路行走。清和道長見了直皺眉頭,但傅觀身爲祁連四友之首,他卻不好開口責怪,只得心下搖頭。傅觀素來我行我素,這劫走一頭耕牛用來綁人在他來說猶如家常便飯,卻是絲毫不以爲意。

這傅觀大有狂士氣,聖香心下讚美清和道長心下奇怪爲何同爲夥伴,聖香和宛鬱月旦卻並不在乎他們的同伴被人疊在一起綁在牛背上,卻不知聖香和宛鬱月旦想的都是:如果阿南醒來看見後,必定引爲知己。

武當山位於大巴山和巫山以北,距離新溝並不太遠,但也趕了半日路程纔到達山腳。

進了武當山區,便是武當派的地盤。果然行不百丈便有道士上來詢問,清和道長與那小道解釋兩句,趕着耕牛就上山了。

武當道觀始建於唐代,續建於宋,傳說武當道教鼻祖真武大帝在此潛心修行,終於得道成仙。武當山自古被譽爲“神仙窟宅”,是道士雲遊求仙之地。五層“復真觀”僅以一根支柱,便支撐起十二房樑,結構奇絕;“九曲黃河壁”扣牆之聲沿壁而傳,清晰可辨;“轉身殿”內撞鐘而不聞,殿外卻是鐘聲如洪;武當山頂的鎦金“金殿”,更是奇妙無比。每當雷電交加、大雨傾盆時,金殿周圍霹靂四射、火球飛濺,而金殿卻安然無恙、毫髮不傷,俗稱“雷火煉殿”。

當銅頭陀登上武當主峰天柱峰,面對武當道觀的時候,心中不免也升起一種肅然起敬之感,暗覺清和老道在此清修三十年,大佔便宜。

此時留住觀內的諸多武林豪傑已經聞訊紛紛出來,聽聞清和道長擒拿了幾個祭血會的妖人,大家都面有憤色。畢竟其中有許多是應畢秋寒之邀而來,更多是意欲參與這難得一見的江湖大會,擒拿或者說服李陵宴倒在其次。李陵宴卻一把火藥炸得君山會灰頭土臉,並且不分青紅皁白見人就殺,口口聲聲爲父報仇,行事殘忍怪癖,雖尚不見有獨霸江湖之心,卻有嗜殺成性之嫌,各位豪傑的親友在大會中或失散或被殺,聽聞“李陵宴的手下”怎能不怒?

此時畢秋寒被南歌壓在下面,兩個人疊在牛背上。雖然明知衆人一見他誤會就會揭開,但如此相見,他委實不知是幸是悲;怪來怪去一切都要怪聖香——他明明是故意不解釋,故意讓人誤會,然後等着看他的笑話!一想到此處,畢秋寒就爲之氣結,這胡鬧搗蛋任性好奇輕重緩急不分的大少爺!想起來就恨不得把他一拳打昏然後裝進麻袋拖回丞相府!

宛鬱月旦瞧不見面前許多人的面容,他溫柔斯文地一邊站着,讓人一見而生好感。衆人羣中突然一位漢子大罵一聲:“他孃的李陵宴!還我妹子命來!”說着一刀向聖香砍去。

這一刀一發登時就如點燃了一桶火藥,“刷”地有人一劍直刺牛背上的南歌,“今日爲天下英雄出氣!”

“當”的一聲,那一劍被傅觀擋開。傅觀冷笑,“閣下劍傷無法抵抗之人,也算得上爲天下英雄出氣?天下英雄有閣下這等出頭人,果然好生丟臉,難怪被人炸得有如喪家之犬!”他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一句話得罪了許多人,登時怒罵紛紛,許多刀劍也往他身上砍來。

清和道長不料一上山就變成如此場面,連聲疾呼“各位住手!請聽貧道一言。”卻哪裡有人理他?

一時間武當山道觀前刀劍紛飛,原本還往聖香幾人身上招呼,後來打得發性,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竟而亂成一團,根本不知揮刀砍去的那人究竟是敵是友只聽一片“他媽的,你砍我的腳趾!老子砍你人頭!”、“他奶奶的,小子你是故意得不成?”、“哎呀!”、“呸!”、“沒有老子教訓你,你小子還不知道什麼是天高地厚!”亂喊亂叫一片,衆人只在發泄怒氣,理智全無,

聖香本來還在玩,有人一刀砍來,他就逗着人家轉,好像快要砍到了,卻只差一點砍不到。提刀來砍的偏生又是個莽夫,只不信邪,一刀接着一刀專心致志地砍,倒讓聖香玩了個不亦樂乎。但後來不知怎地刀劍亂飛,聖香可就忙壞了,他躲開了這一刀,旁邊突然又莫名其妙飛出另外一刀。他再閃開那一刀,那一刀就更加莫名其妙地對着努力追殺他的那位仁兄脖子砍去,聖香逃命之中還要回過頭來救人,提醒:“老兄,你砍錯了。”一時間也忙得天昏地暗。

那馱着畢秋寒和南歌的牛在一片刀劍之中被驚嚇到,突然一聲嗥叫轉頭就跑,馱着兩人直往道觀裡奔去。衆人相互砍殺之餘,都發一聲喊:“賊人逃走了!快追!”

清和道長一邊苦笑,不知該如何收拾,突然間一把長劍橫裡向他刺來。清和道長一怔,“施主住手!這裡是玄門聖地,不可動手……”“刷”地那一劍刺他腰下,清和道長一句話未說完,已被捲入了戰局之中。

此時已有人飛報武當掌門清靜道長,正當道觀之外一片混亂,那載着“賊人”逃竄的耕牛將要闖入道觀之際,突然“砰”的一聲,那頭牛突然從道觀門口飛身而起,筆直地摔在人羣之中。頓時煙塵四起,牛也啤嗥直叫,半晌爬不起來。它背上的人卻已不見了。

這世上的牛除了太上老君屁股下的那一頭,可能沒有幾頭是會“飛”的衆人一時怔住,手下動作齊停,都呆呆地看着那一記把耕牛摔了出來,一瞬間把牛背上兩人撈在手中的人。

幸好!那不是一個人,把耕牛摔出來和接人的人是兩個人!這讓大家鬆了口氣暗想:原來這世上畢竟沒有神仙……定睛再看,那把耕牛摔出來的是一位青衫獨臂的肅然男子,那把牛背上的人截去的是一位滿頭白髮的年輕男子。

是“天眼”聿修和“白髮”容隱!

全場震住。

都有些心虛。

經歷君山一會,大家都知道這兩人見事清晰利落,作決定堅決果斷。他們尤其不喜歡胡鬧,不喜歡人不明事理。但顯然此時大家都已失去控制,做了一些肯定過會兒要後悔的事情。

怕他們冷冰冰的責問,或者雖然不生氣但是很瞧不起人的淡漠,從前自可不理睬他們的自負,但是現在身受人家救命之思,也就不好意思惹人生氣。

正當全場震住不敢亂宮亂動的時候,只有一個人沒被震住,有個人歡呼一聲撲了過來,“容容——還有聿木頭——”

容隱一手接住穿着女裝飛身撲來的聖香,冷冷地道:“有你在,果然就沒好事。”

聖香眨眨眼,笑眯眯地轉過頭去看幸修,指着容隱的臉對聿修告狀:“聿木頭,容容罵我。”

聿修一張書生臉淡淡地沒什麼表情,“你該被罵。”

“哇!你怎麼可以這麼偏心。容容罵我你也不幫我,虧我還幫你看着眉娘……”聖香瞪大眼睛一句話沒說完,聿修順手指點了他啞穴,渾若無事地對容隱說:“來者是客。”

容隱拍開畢秋寒和南歌的穴道,只點了點頭。他的目光自方纔拔刀互砍的衆人臉上——看去,並不罵人,但那目光森寒得讓人起雞皮疙瘩。看完那一眼之後他也就不再多話。且淡淡地道,“畢大俠,一路上聖香承蒙照顧,想必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容某謝了。”

剛剛從地上站起來,滿身的牛毛還沒抖落的畢秋寒滿臉尷尬,氣也不是怒也不是,容隱這麼一說,他更不好對聖香發火,只得咳嗽了一聲應道:“不必客氣。”怒火加被綁牛背的尷尬,讓他忘了問什麼時候聖香是白髮的好友。

衆人目瞪口呆——牛背上的“賊人”變成了畢秋寒不算,那似乎站在萬峰之頂,除了聿修無人可望其項背的白髮,居然和這位黃衣少女稱兄道弟?眼睛利的耳朵尖的也看出聽出這黃衣少女其實根本不是少女,但在大部分人眼裡還是稀奇之極、荒唐之極、怪異之極的事!這黃衣少年或者少女,究竟是什麼人?

南歌一躍而起,他睡到半路已經清醒只是穴道被點不能行動,自由之後他先向聿修一笑,“半年不見,聿兄風采依舊。”

幸修點了點頭,他一向不喜說話,只簡單應了一句:“南老前輩受了點傷,人在江陵,甚是安全。”

南歌朗聲道:“多謝聿兄照料家祖。”他雖然身上衣裳皺成一團,容顏憔悴狀甚落魄,這朗聲一言卻極是清拔。接着他哈哈一笑,袖子一拂,“這都是一場誤會,在下和天眼白髮都是舊識。方纔那一場狗皮倒竈的荒唐事就讓它統統過去吧,在下姓南,忝爲南浦之孫,恭請衆位英豪萬安!”說着團團一禮,眉宇之間不見絲毫緊張惶恐之色。

原來他就是李陵宴要殺的那位南碧碧的兒子、南浦的孫子?衆人原先對此人也不甚瞭解,此時一見頗覺將門虎子,果然名不虛傳。

畢秋寒亦然抱拳,“畢某謀劃不周,讓牽陵宴下此殺手,無顏以對天下英雄。待此事了結,畢某引頸謝罪,以慰君山一役枉死之人。”

宛鬱月旦只是微笑,並不說話,倒是人羣中有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不住往他這裡張望。

這一場鬧劇終以喜劇爲收,大家相見各自歡暢,攜手入觀,各自訴說別來諸事。

“聖香,趙丞相讓你出府,可是交待了你什麼事?”一入道觀,容隱不待聖香坐下,負手冷冷地問,“我不信他能放手讓你在外如此之久。”

聖香吐了吐舌頭,笑嘻嘻,“你這麼兇幹什麼?好久不見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你們,怎麼可以板着臉對我?都不看我一路上風塵漂泊腰痠背痛胃痛牙痛手痛腳痛全身都痛,本少爺身體贏虛弱不禁風很容易死的……”

“趙丞相要你看着畢秋寒是不是?”聿修對他的胡說八道早已習慣當作耳邊風,淡淡地問。

“喂喂喂,你們兩個幹什麼?抓住我審案啊?”聖香瞪眼,一拍桌子,“本少爺就是不說,你奈我何?”

容隱和章修對視一眼,章修點了點頭,徑自出門帶上房門,留下容隱一人。

這陣勢很明顯,幸修知道容隱比他會說話,把事情交給了容隱。

“我不是要審案。”容隱緩緩回身看着聖香,“我只是想幫你,你卻不要。”他淡淡地這麼說,直視着聖香的眼睛。

這句比什麼都直白的話卻讓聖香滯了一滯,靈活多變的眼神也似微微一顫,“我不要你幫。”他逞強似的說。

容隱看着他,他連眼瞳之中的神采都沒有動過一下,良久沒有說話。

聖香卻被他看得移開目光,自己找了個椅子坐了下去。

“是因爲笑姬的事嗎?”容隱淡淡地問。

他卻也知道被笑姬牽連而死的那四位前輩的往事。聖香擡頭一笑,“你知道?”

“我不知道。”容隱凝視着他,“我知道的不比畢秋寒多,但是至少我能猜測一件事。”

聖香緩緩眨了眨眼睛,“在開封府汴梁城,人最易消失並且永遠找不到的地方,便是皇宮?”他笑着問,眼睛卻沒有在笑。

“不。”容隱淡淡地說,“笑姬是一位舉世罕見的絕色美人,這樣的人來到開封,不引起轟動是很難的。”他擡頭凝視屋裡的橫樑,“二十七……還是二十八年前,將近三十年前,先皇仍值壯年,而且……和皇后嬪妃相處得並不愉快。我只是這樣猜測,先皇需要新寵,而笑姬正是美人,且同在開封府汴梁,即使皇上不聞豔名,也會有人想盡方法讓皇上見到她的。”他眼也不眨一下,“這就口叫‘獻秀’,是懷柔的一種。”

聖香一笑,“就如范蠡獻西施?還是楊國忠送楊玉環?”

容隱淡淡一笑,“都是吧。笑姬在開封府汴梁失蹤,我個人猜測她應是入了皇宮。”

聖香不置可否,“然後?”

“然後據我所知,先皇后宮並沒有笑姬這麼一號人物。”容隱淡淡地道,“所以我繼續猜測,她應該已經不在人世。”話鋒一轉,他又淡淡地道:“假定她一到開封便已入宮,那麼一切都很容易解釋。先皇爲情殺人,宮內高手權當殺手,江湖草莽如何不死?這四門血案的真兇,便是先太祖啓運立極英武睿文神德聖功至明大孝皇帝。”唸到趙匡胤這麼長的諡號時,他分明有些許諷刺之意、

“容容,你知不知道你有時候很恐怖?”聖香嘆了口氣,倦倦地坐在椅內全身放鬆,“如果什麼事你都能這樣‘猜測’,我看你可以擺個攤子去街上算命,保管發財。”

容隱犀利森然的目光凝視着他,“趙丞相知道畢秋寒在查先皇秘史,一旦涉及皇家隱私不免殺頭,所以要你看着他,是不是?”

聖香的嘴角翹起一抹醺然的笑意,“不是。”

窖隱眉峰一蹙,聖香已經接下去說:“笑姬是我娘,我娘是我現在這個爹的舊情人,也是皇上的舊情人,容容你就猜不到了吧?”他笑吟吟地看着臉色微變的容隱,“我娘還是北漢刺客,和則寧的老婆有異曲同工之妙,你知道嗎?”

這下容隱臉色大變!他久在宮中,自然知道這種事的利害!聖香身爲皇子,本易涉入富權之鬥。笑姬若是刺客,此事又涉及叛臣賊子。這皇權反叛兩件事都是皇家最緊要最看重的兩件事,只要涉及一件,千萬個腦袋也不夠殺。在此一事之上,天子是不可能有什麼道理可講的。他自不是怕皇上怕權貴,只是聖香身在其中,情孽權力糾葛不清,一個不慎便是殺身之禍!皇上雖然對他寵愛有加,但怎知不是爲了笑姬?一旦事情揭穿,皇上要保皇家顏面,第一個要殺的便是聖香!畢秋寒爲李陵宴之事清查笑姬疑案,正是如履薄冰,一個不小心讓他查出了什麼,知情之人統統要死。皇上絕不能容這等荒唐之事傳揚出去,更不必說此事涉及北漢餘孽,正是他心頭的一塊隱憂。

“你既然已經知道了,要死的話,你說不定要和本少爺一起死了。”聖香笑眯眯地自他那女子水袖裡摸出金邊摺扇,“啪”的一聲打開扇了幾下,“我們雖然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聖香。”容隱低沉地打斷他,“你認爲……”

“我認爲會的。”聖香也打斷他的話.那一剎那他完美無缺的眼睛裡沒有笑意,“說到用兵之道,容容你比我熟,你怎麼能不清楚……爲攻下北漢河東之地,我朝兩代皇帝花費多少心血兵力,傷耗了多少民力。自薛化光上書‘凡伐木,先去枝葉,後取根基。’我朝幾十年來從北漢河東往中原徙民,到三年前北漢十一州只餘三萬五千五百二十人口,皇上出兵親征方纔拿下河東。爲防北漢餘孽,皇上甚至下令摧毀太原城,餘民全部遷往中原內陸……潘將軍兵帥河東,爲防當地北漢遺老遺少反叛,潘美將河東百姓趕往內地。祈州、代州、寧化、火山軍一帶二三萬頃良田荒蕪,立無人區。又因爲幽雲十六州爲遼所佔,我拒北無險可依,在北漢舊地廣開池塘用以阻止遼軍鐵蹄,又不知毀壞了多少農田。”他搖了搖頭,“容容我不是你,我不喜歡國家大事,也不喜歡爲國爲民……我只是個小人,不是君子。”他看着容隱,“我只知道既然皇上爲了北漢之地可以下令譭棄太原、遷民不計其數,甚至不惜激起民憤化良田爲池塘,那麼……殺幾個可能會引起北漢餘孽反叛的江湖人不算什麼。他要鞏固他的江山,我並不認爲這樣有錯。”他最後一句說得達觀,眼色如琉璃,無喜無怒。

那是一種——寂滅的眼神。畢秋寒看不懂,南歌看不懂,甚至趙普也看不懂,但是容隱看得懂,那是一種——寂滅的眼神,“所以你不能幫畢秋寒查案,只能幫他抓人。”容隱嘴角掠起淡淡一點冷笑,“你又是爲了什麼?如此辛苦,爲了……救這站在火坑上的‘英雄豪傑’於水火之中?聖香,我一直以爲你是很無情的。”

聖香怔了一怔,突然笑起來,“怎麼你也這樣說?我還以爲我一直都是很溫柔多情善良可愛的。”

窖隱凝視着他,淡淡地道:“你不是救世主,我知道。”

聖香又怔了一下,這次他看了窖隱的眼睛一眼,然後嘆了口氣,“我不是救世主,一點也不偉大。”他的目光慢慢移到地上,而後移向門外,“我只是……不希望我爹傷心而已,”他喃喃地說,繼而承認道:“還有……我不希望皇上傷心……不希望愛我的人傷心,如此而已。”

聖香……容隱的淡淡一點冷笑微微地暖了,“這纔是我認識的聖香。”他淡淡地道,“你是一個多情的無情人。”

聖香嘴角也有點笑,是淡泊寧靜點塵不驚的笑,“我不愛天下蒼生。”

“你保護愛你的人。”容隱淡淡地笑,“所以你多情,亦是無情,你保護它,卻不一定愛它……這纔是你最無情之處。”’

聖香的眼神因容隱這一番話泛起一層琉璃之色。“嗯……”他笑了笑,不置可否。

“聖香啊聖香。”容隱難得這樣說話,他喃喃地說,“達觀知命,隨所遇而能樂,不求己不愛世。聖香啊聖香,難道你想要成佛不成?”

聖香緩緩眨了一下眼睛,“我不喜歡菩薩。”

“那你何苦看破世情?”容隱直視着他的眼睛,“你不覺得看破是一種悲哀嗎?”

聖香的眼神尤爲寂滅,“我不知道。”

“如果你能像普遍世人一般大哭大笑,能喜能悲,那纔是你解脫的時候。聖香你太聰明瞭……”容隱緩綴地道。

這次聖香笑了,笑意盎然,“容容啊,你能像別人一樣真心笑真心哭嗎?”他撇了撇嘴,等着窖隱回答。

容隱默然,過了一陣,“不能。”他說。

“正因爲我們都是這樣自以爲是死要面子的人,所以才總是這樣……”聖香喃喃地說,“容容,你不用擔心的。我……不會讓自己難過,也——不希望愛我的人難過。”

容隱目不轉睛地看着他。他並不瞭解聖香,但也許這世上他已是最瞭解聖香的人,聖香……是一個奇怪的人、聖香的靈魂有一種奇怪的顏色,他看得清楚別人,別人的靈魂卻無法和他交融。他所想的事往往徑直超越了很多東西,隱隱約約接觸到並非常人所能理解和逾越的東西。那個境界和思想都太寂寞了,所以聖香他……沒有知音。

“你決定爲趙丞相、爲皇上隱瞞你孃的事。”容隱默然了一陣,又冷冷地問:“你可曾想過你的親爹卻是當今皇上所殺?”

“阿南說過,不願爲死人而活。”聖香一笑,“太祖和娘都已經死了,我不會爲死人悲傷,只是不願活人傷心爲難。如能有所爲,則當盡力,如此而已。”

他說“我不會爲死人悲傷”的時候笑得如槐花般清淡,聖香甚少笑得如此清淡,所以這樣笑起來的時候分外達觀。容隱凝視了他許久,方纔淡淡地道:“我們都是這樣自以爲是死要面子的人……不愧是聖香。”他霍然轉過身去,“笑姬的事我就當不知道,至於李陵宴我本來無意理睬,但如能幫你,我會盡力。”

“聿木頭那裡你會告訴他嗎?”聖香問,“知道了可就是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容隱不答,過了一陣森然道:“就算你不說,難道他就猜不出?你莫忘了料事之能,他不下於我。”

“那歡迎他和我一起死,”聖香笑吟吟地說,“李陵宴倒黴了,觸到了大黴頭啊——”他突然大叫一聲,“你老婆呢?我還覺得奇怪好像少了什麼東西,你那好漂亮的老婆呢?”

容隱皺眉,淡淡地道:“你還是喜歡這般胡鬧……她去開封陪着眉娘。這陣子事多紛亂,聿脩名氣越大仇人便多,所以她去說說看眉娘能否放下百桃堂。不過,希望不大。”

“哈哈哈,說實話我很討厭你們那些老婆啦。”聖香眉開眼笑,“全部都不在最好,咱們哥們闖江湖滅魔教殺大魔頭李陵宴,然後流芳百世,千古傳唱,真是妙不可言。”

容隱背過身去不理他胡說八道,“你那身衣服還想穿到什麼時候?”

聖香吐吐舌頭,“立刻去換、立刻去換,容大人下令草民豈敢不尊……”

武當道觀客廳茶房之外。

畢秋寒簡單地說清了幾人怎會喬裝女子,說到幾人竟然是爲玉崔嵬所救,聽者皆露出不信之色。若非畢秋寒以謹慎守禮揚名,只怕根本不能取信於人。

“那位姑娘是白大俠什麼人?”銅頭陀問,“頭陀還當她是姓李的手下妖女,竟然是白大俠的朋友?可是畢大俠的未婚妻子?”

畢秋寒尷尬之極,“他不是女子。”

“啊?”聽者目瞪口呆,“他不是女子?”那麼靈活漂亮的一個俏丫頭不是女子?

“他扮女子是鬧着玩的!”畢秋寒苦笑,“他叫聖香,是富貴人家的公子,聽說江湖很好玩,所以出來見識見識。”除了如此,他已不知該如何解釋聖香的種種怪異行爲。

“江湖很好玩?”銅頭陀喃喃自語,茫然不解,“很好玩?”他轉頭去看清和道長,“咱轉了幾十年的江湖,咋不覺得它好?老道你比我有學問,你說說。”

清和道長只能苦笑,捋了捋鬍子,不知該說什麼。富家子弟不知江湖風霜,纔會做如此想。

此時聿修自房內走出,他和畢秋寒相識,畢秋寒對他一拱手,“聿兄。”

聿修點了點頭,卻不說話。

“聖香呢?”卻是宛鬱月旦開口問。

聿修又點了點頭,還是不說話。

衆人相顧茫然,不知道他這點一點頭是什麼意思。

倒是宛鬱月旦微笑,慢慢從桌上摸到一杯茶,小喝了一口,狀甚愜意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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