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柳大營帥帳內氣氛十分沉重,帝釋天抱劍坐在帥座上,撓着頭皮沉默不語。陸玄和毒越一臉陰沉的站在一邊,顴骨蠕動,手上青筋暴露。一個負責端茶送水的士兵拿着茶杯小心翼翼的放在帥座前的案几上,大概是因爲緊張的緣故,那茶杯左右搖晃,叮噹作響,不時有茶水從杯沿晃出。案几上擺着那隻從虎妖手裡得來的羽扇。
良久,帝釋天才嘆息一聲,咬牙道:“看來一場大戰是在所難免了。”
陸玄聞言乾笑道:“三哥嘆的什麼氣,魔妖兩族之間爆發戰爭是遲早的事,倒是沒想到妖族這麼沉不住氣,現在只不過略微提前罷了。”
帝釋天擡頭看着陸玄緩緩的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
毒越猛的一拍腰間的鴛鴦刺,大聲道:“打就打,誰怕誰,四萬年前我們魔族就將妖族打的屁滾尿流,我就不信這次他妖族還能翻上天去。小將願爲先鋒,將軍只要給我十萬精兵,我就踏平妖精森林,將那羣妖怪趕出魔界大陸。”
帝釋天苦笑着搖了搖頭,從這句話他就可以看出毒越是一名猛將,但絕非智將,當即提醒道:“毒將軍切莫上火,事情沒那麼簡單。我先擬一份奏摺報到朝廷上去,闡明一下形勢,打不打的事由朝廷做主,我們這些做將軍的只要聽令行事就可以了。另外,你們吩咐下去,這幾天要加強邊境的守衛,以免妖族人搞突然襲擊。”說完,他的目光落在了那隻羽扇上,皺眉道:“這個法寶怎麼看都不象一隻妖器,倒更象是一把仙器,而且那隻虎妖似乎也沒能堪透這把羽扇的真正玄機,這事倒有點奇怪。對了,妖精森林那邊有沒有妖軍集結的動靜?”
毒越皺眉道:“這倒沒有。我殺的那幾只妖精好象手上都有一個古怪的法寶,看起來也不象是妖器。”
帝釋天拿起那把羽扇左右看了看,旋又放下,道:“還是把這隻羽扇送到二哥那裡去吧,他見多識廣,或許能看出點端倪來。好了,你們先下去辦事吧。”
毒越和陸玄領命走出大帳。
帝釋天揉了揉有些疼痛的眼睛,站起身來,正準備到外面走走,此時就聽見外面有人傳報道:“將軍,大營外有一個人非要吵着見您,說是新來的參將。”
“新來的參將?”帝釋天微微一怔,連忙道:“叫他進來吧。”
過了不久,帳簾就被掀開,一個魁梧的人影走了進來,緊跟着就傳來一陣牢騷:“媽的,老子千里迢迢的從雪月城趕到這裡來,竟然被擋在外頭不讓進來。帝小子,你這個將軍怎麼做的,不會連我的情面都不給吧。”
聽着這熟悉的聲音,帝釋天不用看也知道這人是誰,不由一陣好笑,走過去拍了拍南蓋天的肩膀,笑道:“你這個馬屁精怎麼跑到我的營地裡來了?”
南蓋天大眼一翻,瞪着帝釋天道:“怎麼?不歡迎啊,我可是公主親自拍板調過來當參將的,只是一想到還要聽你這小子的命令,老子氣就不打一處來。”說着,也不管帝釋天如何反應,就氣呼呼的坐在了帥位上,一雙大腳順勢搭在了案几上。
帝釋天苦笑道:“你有點規矩好不好,這兒是我坐的,你滾一邊去。”
南蓋天嘿嘿笑道:“讓我先過過癮吧,反正你也坐了這麼久了。老子成天守着魔宮都快憋出病來了。哦,對了,我來的路上聽到很多人都在談論我們要和妖族打仗的事,氣氛蠻熱烈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帝釋天皺了皺眉,說道:“你先別問,你告訴我百姓們都是怎麼談論此事的?”
南蓋天大大咧咧的道:“還能怎麼談論,當然是又驚又怕了,你也不想想,一旦打起來,受苦的還不是他們,換作是我,我也不願意看到戰爭。”
帝釋天找了側位坐下,苦笑道:“前一陣子,大家都被魔龍攪得人心惶惶,都成了驚弓之鳥,現在妖族又開始鬧事,我看過不了幾天人們又要談妖色變了。”
南蓋天滿不在乎的說道:“民意一般都是這樣,戰前膽顫心驚的,但是真正一旦打起來,也是將他們逼上絕路的時候,到時他們肯定一呼百應的支持你。”
帝釋天驚訝的看了南蓋天一眼,心中一動,道:“你的修爲好象長進了不少,應該到了上仙境界了吧,難不成你在仙界天牢待的那段日子還修煉了什麼仙法?”
南蓋天得意的笑道:“我最近在修煉天人錄,現在已經到了恆星天境界了,我看用不了幾年,老子也要修神了。”
帝釋天冷笑道:“就你這樣也能修神,除非天下的神仙都死光了。對了,天人錄不是在大人手上嗎,你怎麼會弄到這套功法的?”
南蓋天氣道:“大人把我老蓋可是當兄弟看,一套天人錄自然是手到擒來。只可惜現在不知道大人在哪,不然打死我也不會做這個什麼參將,跟着大人混強多了。”大概是想到了以前和楊天行在一起度過的日子,他禁不住露出了回憶的神色,面帶笑容。
帝釋天也神色一黯,喃喃的道:“我又何嘗不是,我們幾兄弟的命都是大人救的,想起當初我和老布跟着大人的時光,那還真叫人懷念。”
南蓋天見他那副傷感的樣子,忍不住安慰道:“我說兄弟,你也該知足了,大人把他的寶貝妹子都給你了,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象我到現在還是孤身一人,一聽說我進了天牢,仙界的老婆立馬把我給休了。”說到這,他一臉的苦笑。
提到凌燕,帝釋天總算有了精神,笑道:“你進天牢的那段日子,仙帝沒有把你的家人怎麼樣吧?”
南蓋天眼裡閃過一絲愧色,忿忿的道:“怎麼樣倒沒有,不過我的家族算是垮了,財產全部充公,家人也都被貶爲了庶民,發配到偏遠的地方去了。”
帝釋天沉默了片刻,道:“那你沒有去見你家人一面?”
南蓋天搖了搖頭,苦笑道:“我還有什麼臉面見他們,再說我也不知道他們被髮配到什麼地方。算了,能保住一家人的平安我就知足了,就當他們沒有我這個親人了。有酒嗎?我突然很想喝酒。”
帝釋天站起身安慰了他幾句,又叫來一個士兵吩咐他去拿酒,這才笑道:“好了,別提那些傷感的事了。酒我這多的是,我還珍藏了幾壇上等的魔泉,我們一起來喝個痛快吧。等會我再介紹幾個弟兄給你認識認識。”
一天後,冰月召集羣臣在魔宮大殿上舉行朝會。
冰月手裡拿着一份剛剛收到不久的奏摺,看着殿中的羣臣說道:“這是帝釋天將軍今天呈遞的奏摺,衆臣工先拿去看一看。”說完將奏摺交給花茵,由花茵交給辛漢臣等人。
辛漢臣做爲當朝宰相,坐鎮尚書房,這個奏摺他顯然看過了。奏摺一到他手上就直接傳給了其他官員。他此時眉頭深鎖,雙眼微閉,不時的捋動着頜下的灰須,顯是在思索什麼。
待衆臣一一看過之後,冰月微笑道:“大家對此事有何看法?”她的美目掃過衆人,最後有意無意的落在了辛漢臣的臉上。她知道辛漢臣在魔界素有“鬼狐”之稱,魔界的大小事務其實都是他在做主,韓一嘯雖然貴爲皇帝,但極少干預朝事。
辛漢臣卻依然閉着眼睛,默然不語。
這時,辛漢臣下班的吏部尚書出列說道:“公主殿下,微臣以爲此事關係到我魔界的生死存亡,尚須從長計議,還是等陛下出關後再做定奪。”此人名爲胡振東,修爲已達中位皇級的境界,原本只是東部郡城的一個郡守,後因辦事不急不躁,極爲穩當,頗重原則,所以才提拔爲吏部的尚書。
冰月聞言黛眉輕蹙,沒有說話。
接着,工部尚書也出列道:“胡大人此言差也,正因爲此事關係重大,我們才應該儘早做出決斷。妖族刻意挑釁,犯我邊境,其心不良,昭然若揭。所謂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既然妖族成心打破現有的平衡,我們就應該理直氣壯的去應對。微臣以爲當派軍隊封鎖妖精森林的邊境地帶,防範妖族的騷擾,然後調集重兵進入隴安和鎮關兩郡,做好戰爭的準備。”此人名爲魏貨,修爲也達到了中位皇級的境界,原來是通郡的郡守,後因疏散百姓有功,被辛漢臣提拔爲工部尚書。
胡振東聞言立刻反駁道:“魏大人,你說的重兵是何意?現在我們魔界的六個軍團分別鎮守着六大通道,顧此而失彼,以第三軍團五十萬的兵力對抗妖族的五十萬大軍,何敢言勝?何況陛下現在仍在閉關,試問誰可阻擋妖皇赤月空?如果他一出手,數萬人頃刻間灰飛湮滅,代價何等慘重。所以我們要忍,只要忍耐到陛下出關,到時就可放手與妖族一搏。”
衆臣將這兩位尚書爭鋒相對,都紛紛默然不語。
魏貨冷笑道:“忍?怎麼忍?人家刀子都架到你脖子上了,難道坐以待斃嗎。戰場是瞬息萬變的,不象是高手比試那樣簡單,靠的還是兵精將良,民心歸一,我想以妖皇尊崇的身份也不會親赴戰場屠殺將士吧。如果是這樣,他也不會也不配成爲絕代高手。一味的妥協只會助長敵人的氣焰,喪失克敵先機,現在仙界還在東邊對我們虎視眈眈,我們急需一場勝利來證明我們魔界並不是砧板上的魚肉,無論是誰敢犯我魔威,都將付出極其慘重的代價。”
胡振東悶哼一聲,正待再說什麼,冰月的聲音傳了過來。
“好了,大家都不要再爭了。胡尚書和魏尚書所言都有理,我們還是來聽聽宰相大人的高見吧。”冰月的美目飄向辛漢臣,嘴角逸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聽她這麼一說,衆臣都將目光對準了閉目養神的辛漢臣。每個人臉上都帶着幾分期待之色,碰到如此棘手的事情,似乎也只有希望這個鬼狐能夠智珠在握了。
辛漢臣緩緩睜開眼,平靜的看了各臣工一眼,最後對着冰月躬身道:“公主殿下,此事至今尚未完全明朗,仍籠罩在一片迷霧之中,我們不能光憑帝將軍的一份奏摺就斷定妖族要與我魔族爲敵。”
衆人紛紛驚異的看着辛漢臣,不敢相信如此明朗的一件事爲何到了他眼中卻是迷霧重重。
冰月美目一亮,道:“你可是看出了什麼疑點?”
辛漢臣點了點頭,肅道:“本來我也和大家想的一樣,認爲妖族是故意挑釁,但今天看了這份奏摺我突然覺得這其中疑點重重。各位同僚請想想,如果妖族要想蓄意搶奪地盤,大可名正言順的出兵征討,別忘了妖族在四萬年前也是這個大陸的主人。更何況,妖族如今雖說實力大增,但要想憑藉他那不足百萬的妖軍與我魔界三百萬軍隊相抗衡,怎麼說都難有勝算,萬一失敗,妖族就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我想如果你們是妖族的領袖也不會幹如此冒險之事吧。當然,僅憑這些還不能說明問題,關鍵是在虎妖所用的那把羽扇上。”說着,他從腰間拿出那把羽扇,又道:“據我所知,妖族極少修煉這種法寶,它更象是一把仙器。而且以那修煉成人形的虎妖來看,他至少也有仙人級別的實力,如此人才妖族又怎麼會隨便派出來,何況這隻虎妖佔山爲王,深居幽洞,顯然是以前過慣了這種生活,以致於到了魔界後仍然惡習難改。這種佔山爲王的事以妖族長達數萬年的輝煌歷史來看是絕對不能容忍的。”
冰月靜靜的聽完,目注在那把羽扇上,道:“你是懷疑這是一個陰謀?”
辛漢臣沉重的點了點頭,道:“目前來看極有可能是某人意圖挑起魔妖兩族的戰爭好坐收漁翁之利。而且從前不久仙界調動兩個軍團進駐魔仙通道來看,最有可能挑撥離間的就是仙界。只要魔妖兩族戰事一起,那兩個多達兩百萬人的軍團就可以長驅直入,輕易的毀掉我魔界基業。”
冰月微笑道:“那現在的關鍵就是找個人鑑定一下這把羽扇到底是不是仙器。胡尚書,你速招荀雷吉和柳青梅兩人進宮,他們曾是仙界的星君,應該能辨別出這是否是仙界的東西。”
胡振東立刻領命去了。
衆臣紛紛在心裡暗罵仙界陰險,竟然想出這麼一個損招,意圖挑起魔妖兩族的戰爭,又不得不佩服辛漢臣的“老奸巨滑”,不愧爲鬼狐之稱。
妖精城堡第十二層的議事大廳內,天狼正氣急敗壞數落着垂首不語的天鵬。四大長老也面帶憂色的站在一邊看着這個滿頭大汗的妖怪。
“你到底查清楚沒有,那些妖精是不是我們的人?”天狼揹着雙手來回走動着,神情有些焦慮。這幾天,負責打探情報的天鵬告訴他有一些來歷不明的妖精在魔界的兩個邊陲郡城裡鬧事,他爲此頭痛萬分,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瞞着此事沒有告訴赤月空,又叫天鵬仔細的調查清楚。這次天鵬是來報告調查結果的。
天鵬顧不得擦去滿頭的汗水,苦笑道:“統領,那些妖精根本就不是前來投奔我們的妖精。我都調查清楚了,我們族裡根本沒有那些妖精。”
天狼急道:“你可要調查清楚了,不然我們就要背這個黑鍋,到時魔族怪罪下來,我們可就要大難臨頭了。我們才區區五十萬的軍隊,拿什麼和魔族拼。”
這時,天馬長老翹起了鬍子,沉聲道:“天鵬,這事關係重大,你可要謹慎啊。”
天鵬也急了,大聲道:“我敢以性命擔保,那些妖精絕不是我族的。”
天狼怔了怔,停止了走動,拍了拍天鵬的肩膀,柔聲道:“那就好,那就好。你下去休息休息吧,這幾天也夠你累的。”他一連說了三個那就好,想是放下了一件心事,見天鵬走了,他又看着幾位長老說道:“各位長老,你們看此事該怎麼處理,我擔心魔族已經誤會是我們在挑釁,到時事情不好收場。”
豹長老咳嗽一聲,道:“統領,現在關鍵是要弄清楚那些妖精到底是受了誰的指使。”
“豹長老所言極是,只要弄清楚誰是幕後操縱者,誤會也就消除了。依我看,這些妖精很可能受了仙界的指使,意圖挑起魔妖兩族的戰爭,用心確實險惡。說起來,仙帝的野心也太大了,竟然妄圖統一六界。”天馬長老嘆息道。
天狼沉思了片刻,道:“那你看這事要不要稟告妖皇前輩?”
豹長老搖了搖頭,苦笑道:“前輩這一個月來都在祭妖堂裡修煉,極少過問族事,我看我們還是不要再打擾他了。”
天狼點了點頭,道:“天馬長老,你叫狼無影和天鷹多管着點那些新來的妖精,別讓他們四處鬧事,還有新建城堡的事也要抓緊,前來投奔的妖精越來越多,三四個城堡根本容納不了。我去看看小狐狸那丫頭,這幾個月也不知犯了什麼相思病,整天把自己關在房裡,不吃不喝的。哎,都怪天行那小子一點都不知道疼惜紅丫頭,下次碰到他非得好好教訓他一頓不可,怎麼說紅丫頭都是我們妖族的公主。”
天馬長老苦笑道:“年輕人的事還是讓他們自己處理吧,我們這些老傢伙又能說什麼。不如叫她去向魔界解釋一下吧,順便讓她散散心。”
天狼眼裡閃過一道精光,搖頭道:“解釋的事還是我去吧,我就不信他韓一嘯修成魔神後會翻臉翻的這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