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十五六人的行商趕着四五輛牛車，行走在兩山之間相對平坦的小路上。這夥行商年齡都在二三十歲，看起來都是一個地方出來的熟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歡快而熟絡地聊着村頭屋後的閒話。
而在這羣人之中，有兩個人顯得頗爲異樣：一個是約莫五十來歲，頭髮剛剛開始斑白卻還沒有多少老相，眼神遒勁有力的老者；另一個卻是十歲左右的稚童，有些畏生地躲在老者身後，耳朵卻豎得尖尖的，關切地聽着旁邊行商們的談話。
“唉……”老者嘆了一口氣，摸出系在腰帶上的煙槍點上，重重嘬了一口之後吐出一片凝重的煙霧，遮住了後面帶着憂色的眼睛。
離得最近的一個年輕行商見狀笑了起來：“老爺子，這條路我們走過好幾次了，從沒見過什麼發蛟，這截子路一過，吃晌午前就能上大道了，然後到周高城就快了——放心吧，誤不了娃去那什麼……考試！”
“……希望吧。”
老者道了個謝，轉頭看了看周圍的地勢和天色，眼中的愁色卻並未散去。老者身後的孩童聽到老者的嘆息，怯怯地拉了拉老者的衣服低聲說道：“村長爺爺，要不您先回吧？我跟着這些叔叔要不了多久就到了，您出來這麼久，萬一山賊又來了……”
“葉——小葉，別怕，不會有山賊了，以後都不會有了。”老者放下煙槍，轉過身摸了摸孩子的頭，“我陪你走一趟不妨事，若是你得了仙人垂愛，就算以後沒有修行的天分，出來也至少是個鎮裡的大官呢！”
“可是……”提到這個話題，被稱作小葉的孩子仍然有些猶疑，“就我這樣的小孩，真的能當官？”
“真的真的，比金子還真！”這次是旁邊另一個行商搶過了話頭，“周高城的城主仙人，最愛提點小娃！剛開年那會兒，周高城幾個鎮子撤了不少官老爺，全都換成了十一二歲的小娃！當時好多人還不服氣，甚至有人陰着想玩些手段讓娃們吃個悶虧，你猜後來怎麼着？嘿……”
行商眉飛色舞地講了起來，講到興起處手足並用地比劃，倒也有幾分形象生動的味道。行商講罷不知是真是假的逸聞之後，又還自意猶未盡地說道：“……而且啊，這幫小娃跟着城主還不到一年！像浮水鎮新來的管事，就是我們村下頭小河村的三娃子，跟我舅家裡還沾着親——前年小河村遭災之前，我還去他家抱過他哩！還所以說啊小哥，以後說不得我們還得託你關照呢！”
小葉漲紅了臉，低聲囁嚅了幾句卻連自己都聽不清，惹得行商們都發笑起來，山谷間一時揚起了歡樂的氣息，行商們自己間也彼此打趣了起來。
“說起來孫山你自己不去試試？周高城城主府不是也在外面公開招人嗎？”
“誒，我？不行不行不行，那些題我看都看不懂……”
“那城主府公開宣講你怎麼不聽？”
“聽着也頭暈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說起來……”另一個行商放下了手裡不知畫着什麼的紙張，有些神往地說道，“上次你們去喝花酒的時候我去聽了聽，感覺還真聽懂了點……”
“噗，你就吹吧！”
“好了好了！”似乎是這一羣行商領頭人的漢子發了話，“當官跟咱沒啥關係，把貨跑了是正經！周高城這一年發展太快了，這機會也就來了，雖然是衛家看不上的小生意，但這兩邊一個來回，也夠得咱們土裡刨大半年的了。侃歸侃，步子別放慢咯——趕晌午前出了溝，我請大家老地方吃辣子鍋盔！”
“哦哦噢！”
彷彿是回憶起了那家辣子鍋盔的滋味，行商們情緒一下子高漲起來，催趕牛車的動作也快了幾分。老者看着這幫意氣風發的後生，似乎也想起了自己村裡的年輕人們，拍了拍身邊的小葉，臉上浮起了幾分柔和的笑意。
就在這時，山谷中忽然傳來了一股隱隱的震動和某種若有若無的不祥聲音。老者神色一下子變了，用和年齡完全不符的宏亮聲音大喊了一聲“安靜！”之後，轉頭望向遠處的山口，打起十二分注意感知起了那微茫的動靜。
“……老爺子？怎麼了？”
呆愣了好一會兒之後，行商中才有人出聲詢問，可老者連頭也沒回，只是豎起手掌示意他們安靜：“等等，我再……不好！”
老者猛然扭過頭，氣勢逼人地喝道：“快走！往右邊山上走！”
“發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