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裴子清開靈眼,看着四周。
在靈眼的視野中,裴子清看到的是這樣一副場景。
死去的八個寨民的魂魄迷茫的從身軀中脫離出來,有的生前受過傷的,是缺胳膊少腿的樣子。剛開始時,魂魄還顯得很迷茫,但很快就有人漸漸清醒過來,明白自己已經死了。他們紛紛驚慌失措地看向四周。
“慘啊,我死的好慘吶。”有的鬼魂哭嚎着,生前的傷勢也在他們的魂體上顯現。被野豬用獠牙痛死的,胸前還有者血在流。斷了腿的,現在也還是個瘸子。
而此時已是黃昏時刻,天色陰沉而慘淡,遠處的天空上的太陽不久就會落下去了。一縷縷的陰氣從地下冒出,在這密密麻麻的山林中,散發着一種詭異的氣氛。
鬼魂屬陰,這時突然一個個飄忽不清的暗影從遠處飄來,寨門外遊蕩着鬼魂。絲絲縷縷的黑氣從寨門外傳來,寨子上寨民的白氣受此一衝,搖搖欲墜。一個個奇形怪狀的兇鬼、厲鬼徘徊着,伺機而動。
若不是裴子清在這鎮壓着氣數,羣鬼進寨後,這滿寨子的人都得死絕。
若是放在平時,這寨子還有着微末白氣護佑,被野豬一陣衝殺後氣運不穩,不能凝聚在一處,也就無法抵禦羣鬼。
重重的灰影窺伺着這寨子,想要進寨吸食人氣,受到寨外白光的衝擊,躁動不安,一個個齜牙咧嘴的,又因畏懼裴子清,不敢上前。
“一羣區區練氣一二層的小鬼罷了,還不快快退去!”裴子清目光一凝,厲聲喝道。
“兄弟們,跟我衝!要是不能破了這寨子,我們也沒多少時日可活了,早死晚死不都是死。等破了這寨子,我們還能多在這世間呆上幾天。”這羣鬼魂中的一個厲鬼大聲吼道。
“說的對!早死晚死不都是死,跟他拼了!”
“衝進去,吃活人。”
“冥頑不靈,區區螢火之光,也敢與皓月爭輝。”裴子清手掐劍訣,只是一劍,這羣看起來兇悍的厲鬼就化爲灰煙,隨風而散了。
隨即裴子清看向寨中衆人魂魄,這些魂魄雖是弱小,但若能定下法契,用靈力滋養,或許能作爲在這世界上的第一批道兵。
裴子清畫甘霖符,以法力化作天花玉露,滋潤着魂體。頓時甘霖普降,一層層灑到衆鬼身上,如同一場綿綿小雨,將這鬼魂包裹在內,清洗了一遍。
那些鬼魂紛紛露出喜色,對着裴子清一拜。等到甘霖撒過,渾身都變得清亮起來,連身上破舊的草衣,也變得乾淨起來。
這時這八個鬼魂就跪下來,以一個鬼魂爲首,“草民見過天神,謝天神大恩。”
當即,裴子清就問着這領頭的鬼,才知道了這世界的情況。
原來此方世界冥府未成,陰司無跡。人死後魂魄只有七天的時間,超過七天後魂魄就會消亡。
想要鬼魂能夠延續下來,只有四個辦法
一是吸食人氣,只要殺的人夠多,鬼物就能延續下去。不過,此路不易。大的部落和聯邦都有祖靈或者是圖騰守護,也不是一羣孤魂野鬼就能夠攻破的。
二是成爲一部落的祭靈或是圖騰,這條路就更難了。一個蘿蔔一個坑,別的祭靈怎麼說也同意不可能多出一個人來三伯他們那本就沒有多少的香火。
三就是投奔到別的祭靈下面,先不說這些名額都是有數的。他們內部分都分不夠,又怎麼可能讓你一個外人來分薄這本就不多的名額呢。光是其中的派系傾軋就夠你喝一壺的了。
四就是吞噬其他鬼的魂靈以供養自身,這這條路看似可行,卻是一條死路。曾經有一名鬼吞盡千餘鬼魂,成就鬼王,堪比弱小的圖騰,一時之間,諸多部落都是震驚不已。有人也想過要效仿他的做法。過了不久,這個鬼王自己就瘋了,再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這些消息,你們是如何得知的?”裴子清目光一轉,問出這個問題來。
“大人有所不知啊,我們鄰水寨本來不叫鄰水寨,在一場部落間的戰爭落敗過後,我們纔不得不搬遷到這裡來的。而這些都是部落裡歷歷代代傳下來的東西。”啓低着頭,說到。
在啓沒有看見的地方,裴子清的右手虛捏着一個印訣,這是測試謊言的法術,雖然並不是太過高端的存在,但也能分辨出面前之人是不是在說謊話。對於這些土著居民,裴子清自然沒有完全信任,事實上,如果他真的愚蠢到第一次見面就相信他人這種程度的話,在還未步入外域之前,恐怕已經死的連骨灰都不存在了。
修行,是容不下天真二字的。當然,如果你是什麼二代之類的話,那就另說了。
“很好,看來你還沒有騙我。”裴子清右手放出清光,回放了一番他的心理活動。
跪在地上啓旬馬上就嚇得渾身發抖,“草民,草民怎敢欺瞞大人,草民所言,句句爲真啊。望大人明察。”鬼魂自然是不可能流汗的,但這也足以說明他有多麼恐慌了。
御下之道,在於恩威並施。有功則賞,有過則罰。賞罰分明,才能凝聚人心。說白了,也就是大棒加上胡蘿蔔。
爲上之法,御下之道。這是無論在哪個世界,管理層都需要學習的心術。
而裴子清,在青玉門也正是作爲下一任掌門培養的。
可惜天不從人願,瞬息間千變萬化的時局,又有誰能猜到呢?
三年的戰爭過後,裴子清也沒想過還有用上這些手段的時候。
在這個世界,裴子清無疑是要建立道門的,這些手段也不過是預熱罷了。
關於測謊這種手段,裴子清是不憚於拿出來展示的。這就是偉力集與自身,而不是集體的好處。若是事有不諧,隨時可以暴起而殺之。至於說什麼扮豬吃老虎之類的套路,裴子清是不屑爲之的。
扮豬扮久了,就有可能真的變成了豬。
更何況在這個新的世界,沒有體制內的其他人能夠讓裴子清有所忌憚。無有天庭和道宮的轄制,種種行事,自如游魚入海,自由自在。
總的來說,這方世界,人鬼並立,陰司未成,神道妄爲,仙道未立,還並未有着能真正主宰世界的偉大存在,昊天元氣之海處於無主的狀態。
正所謂一張白紙好作畫,能夠來到這樣一個原始的世界,未嘗不是我裴子清的幸運。
當即,裴子清在心中默默唸道:“我來此世,願爲此界立仙道,設陰司,使陰陽有序,人鬼殊途。此心此願,天地鑑之。”
此念一出,裴子清頓時覺得天地間一顫,又以元神感應,細細體會,又似是沒有,似乎只是錯覺。
只是裴子清覺得這天地間的靈氣似乎對他更親切了一些,體悟靈機也比之前容易,先前那股與此界格格不入的味道也淡了些。
裴子清也不去管他,只是埋頭思索着這陰司到底該如何建立。
誓願既然立下,就應當執行。這不僅是對天地立信,也是對自己本心的堅守。
言而無信,不知其可也。
如果連自己立下的誓言都不能夠堅守的話,那這道,這有什麼好修的呢?
騙得過別人,你也騙不過天地,更騙不過自己。
吾心吾願澄明如鏡,所行所爲皆爲求道。
道路在前,吾輩修行者,自當不畏艱險,迎難而上。
一劍起自心海間,既斬他人也斬我。歷得死生見真性,青蓮生滅化青天。
一時之間,裴子清若有所悟。當即盤膝而坐,呈五心向天狀。
一朵青蓮自頭頂天門而出,不疾不徐,緩緩旋轉。枝葉慢慢生長,花苞張開,一股其清如水,其明如鏡的清光從蓮花中散發出來,演繹着超脫、逍遙、自在的道理,令周圍的人如癡如醉,在這股氣息的襯托下,裴子清的身影顯得更加如仙如神,彷彿一眨眼之間就會飛昇而去。
如水的月華從天上的明月中傳下來。萬道金絲,累累如串,垂下人間。
點點金色的流光匯聚,提純,昇華,化成一點金光,散發着月中清草的香氣,投到青蓮之中。
與此同時,識海中的玉蝶也散出清輝。綿綿的字符從中傳達出來,滲入青蓮。
霎時間,青蓮似乎變得更加清亮了,一掐就能捏出水來。蓮苞內的蓮子緩緩孕育着。
足足過了三個時辰,天空中的青蓮才降落下來,落入泥丸宮內。裴子清這才慢慢醒轉過來,他身上殘留的沉珂之氣和戰場上的煞氣死氣一掃而去,結合他身上散發的飄逸超絕的道氣,顯得清新而脫俗。
如果非要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就只能說是:天人合一。
仙者,山人也,以學究天人,德參造化,而能不用世爲務。心容太虛,而遊於六合之間。
裴子清這時才從過去的影響中脫離出來,明瞭真修行者的風骨。
若心滯於外物,又如何脫離塵世,超脫時空的束縛。
“若得我命皆由我,方能水裡種青蓮。”裴子清睜開一雙瑩瑩如玉的雙眸,輕輕說道。眼中一片淡定與從容,再也不再剛甦醒時的半點慌亂和急躁。
“洗盡鉛華,方得始終。”在這次入靜之後,裴子清才真正收住了散亂的心念,將過去的種種不甘、恨與焦躁如同身上的沾染的塵埃,一掃而空。
古修道之士,心光曄然,朗若日月;而亦神明在躬,普照六合,入於太虛,而遊於無何有之鄉。如今裴子清雖還不能望其項背,但身上也有了幾分仙風道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