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翼語氣激動,驚得水人眼皮一跳。
水人問:“鏡中氣運光輝,可是紫光?”
夏侯翼道:“正是紫光,深紫惹眼,灼人眼眸。”
水人又問:“佔據鏡面幾何?”
夏侯翼回道:“紫光充盈鏡面,幾要溢散而出!”
鏡面深紫,已經看不出原來的色澤,似有一塊紫寶石,取代了鏡面,鑲嵌在鏡框當中。
水人又問:“少主,如今可否收了法門?”
夏侯翼搖搖頭,道:“鏡中紫光,還在增強,越來越亮。前輩且稍等片刻,容我仔細看看,這紫光到底能強到何種程度!”
水人道:“就依少主。”
夏侯翼深吸一口氣,眼珠一轉,竟一隻眼看向一個地方,兩隻眼眸,左眼看向院中堂屋裡睡覺的橫江,右眼則瞅着鏡子裡越發濃厚的紫光。
看着看着,夏侯翼就有些癡了,心中驚歎連連,連嘴脣都在顫抖,滿腦子只有一個聲音在呼喊:“好氣運!好氣運啊!得此山主,合該我夏侯一氏,重現上古聲威。”
咔嚓……
咔嚓……
裂紋聲極其細微,從銅鏡裡響起。
夏侯翼有着純陽仙人巔峰修爲,道行精深,本該耳聰目明,十餘里內的風吹草動,皆瞞不過他的探查。可此時此刻,銅鏡發出的裂紋聲,就在夏侯翼耳畔,可夏侯翼充耳不聞,只目光灼灼,想入非非。
突然間,鏡中紫光,消失無蹤。
夏侯翼眼眸一閉一睜,左右分開各看一出的眼眸,已經恢復如常,問道:“前輩,怎麼不照了?”
水人連連搖頭,揚了揚碰在手裡的銅鏡,道:“少主,照不得了,再照這銅鏡都要碎了!”
夏侯翼問道:“爲何?”
水人道:“即便燭火洞察術獨步天下,銅鏡精妙非凡,可此人氣運之強,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足矣衝破銅鏡,壞了法寶!”
夏侯翼朝水人拱手一禮,道:“多謝前輩!”
水人衣袖一揮,銅鏡再度垂下水幕,將水人罩住,繼而水人的身軀,漸漸融入水幕當中,冉冉升起,融入銅鏡之內。
夏侯翼雙手捧着銅鏡,遁入地底,回到夏侯一氏洞府廣場,再度召出祭壇,將銅鏡敗了上去,繼而焚香禱告。千餘人再度聚攏而來,圍着祭壇,擺出一座大陣。隱隱有靈光自陣中深處,似繁星點點,又似螢火飄飛,浮向祭壇,沉入了銅鏡當中。
銅鏡照了橫江一回,已生出縱橫交錯、細細密密的裂紋,如今得了靈光滋潤,漸漸有了恢復的跡象。不過銅鏡破損太多,裂紋遍佈,以如今夏侯一氏修復銅鏡的速度,只怕至少也要三五年的時間。
遺知山寂靜荒蕪,天亮的時候,也從無公雞報曉。
橫江睡醒之後,沐浴更衣,焚香讀書。
修至仙門修士巔峰,橫江已能辟穀,無需再食用五穀雜糧養身。正所謂食氣着神明不朽,仙門中人,打坐練氣,便是服氣,服氣則養神。神魂境界,主要就是修煉神魂,最重要的就是養神二字。
精氣神一足,日日夜夜精力充沛,自然而然,睡覺的時間就少了。
於是,世間仙門高手閉關之時,纔有了斷則十天半月,長則幾年甚至幾十年上百年。唯有不用吃飯、不用睡覺的仙門高手,才能久坐閉關,身體無礙。於是,也就有了修行無甲子,歲月逐雲飛之言。
橫江已然辟穀,睡覺時間也斷。
他在黎明之前入睡,於天亮那一刻,紫氣東昇之時,睜開眼睛,沐浴更衣之後,盤膝坐在堂屋的蒲團上,對着東方那一抹魚肚白,吐納修行。
睡覺的時間,前前後後,不到半個時辰。
正是這半個時辰裡,夏侯翼和水人來鎮守府外,走了一趟,用了一面遠古時傳下的銅鏡法寶,施展出了一種名作燭火洞察術的法門,來此照出了橫江的氣運。
夏侯翼是純陽仙人,水人更是夏侯翼的前輩,這二人悄無聲息來到鎮守府大院外,施展了一番手段,一來一去,橫江與徹夜不睡的左護法,渾然不知。
時光飛逝,日月如梭。
冬季一來,寒風瑟瑟。
遺知山也會下雪,只不過空中風雲,皆從西而來,帶來了深淵地獄裡慣有的魔氣,融入了深淵地獄裡猩紅天穹的色澤。
大雪如血,鋪天蓋地。
“難怪遺知山裡,萬籟寂靜,花草樹木盡數凋零,除了夏侯一氏,見不到其他生靈。此地和深淵誅魔聚集之地,僅有一河之隔,又哪能像其他仙門據點哨所那樣,羣山葳蕤,草木清秀,羣鳥翱翔,錦鱗游泳?”
橫江站在院中,伸出手臂,掌心接住了一片片落下的雪花。
雪花入手即融,成了一掌血水,散發出濃濃的血腥味道。
這一掌血水,亦讓橫江念想去了宣明山。
他在宣明山的院落,位於宣明竹林裡,偶爾會有竹葉,從林中隨風飄來,落到院內,也會落到橫江手中。竹子冬日不凋,四季青翠,竹葉自然散發着一種生機勃勃的馨香,和如今橫江手中血水,大有不同。
轟隆!
空中突發雷響。
冬雷震震,夏日雨雪,都是最爲稀奇之事。
仙門中人可行雲布雨,可興風作浪,改變天氣實屬尋常,可橫江如今聽到這雷聲,驀然間神色一變。
此乃誅魔令!
十餘年前,橫江在封魔島中,就曾經聽聞過這等雷聲,見識過此等誅魔諭令,於是他身形半轉,看向院中祭壇,道:“左護法!”
左護法拱手抱拳,道:“尊上請吩咐。”
橫江道:“大戰在即,速速佈置鎮守府,準備迎客!”
左護法道:“尊令!”
狂風自左護法袖中吹出,把院中飛雪融化之後積成的血水,吹得乾乾淨淨,他又自衣袖裡,拿出了一些桃核,各按方位,擺在院中,再朝着桃核施法,桃核立時沉入了土石當中,眨眼間生更發芽,長出幼苗,繼而左護法佈置一座簡單陣勢,將鎮守府大院罩住,隔絕了空中落下的鮮紅飛雪,旋即又招來雷雨,直接顯現於院中,灑在地上,潤物細無聲,使得長成了小苗的桃樹,一顆顆茁壯生長,變成參天大樹。
左護法這手段,算不得高深奧妙,卻也是仙門法統,尤其是那一道雷雨之術,乃橫江先前所學雷水甘霖之法。心魔若要自行領悟仙門法統,難於登天,可若是心魔主人會用的道術,心魔只需稍作修行,便能運用得極爲圓通。
“鳴鑼!”
橫江一聲令下,左護法揮手敲鑼。
嗡嗡嗡……
鑼聲傳遍山野。
不一刻間,黑壓壓的人羣,自地底冒了出來。夏侯翼領着夏侯一氏族人,齊齊出現在鎮守府大院當中,滿滿的佔了一片,朝橫江拱手施禮,高呼山主。
夏侯翼道:“山主召我等來此,可是爲了誅魔令?”
橫江點點頭。
如今空中飛雪深處,雷光陣陣,已是糾纏成了一座令牌模樣的雷幕。雷幕中間,隱隱有一個龍飛鳳舞的令字。此乃仙門大手段,凡俗世人肉眼凡胎,見不到這等雷光匯聚成令的景象,唯有仙門修士,目光灼灼,能看得一清二楚。
夏侯翼斟酌一番,道:“山主,我遺知山距離深淵諸魔,只有一條大河。若要參與仙魔大戰,還需再等一些時日,若是去得早了,山主必定會被調遣至戰局前列,位居前鋒。到時候大戰一起,戰場前鋒,戰況極爲慘烈,山主如今修爲,只有仙門修士巔峰,只怕力有不逮啊!”
橫江問道:“道友意下如何?”
夏侯翼道:“不妨再等上三五天,慢些時日,再響應誅魔令的號召。到了那時候,前鋒戰事已經爆發了,我等再趕赴戰場,也能避其鋒芒,減少傷亡。不知山主意下如何?”
橫江淡然一笑,道:“道友此言,正合我意。”
夏侯翼聽了,不再多問,只以心念傳音,朝諸多族人交流道:“我們這山主,沉穩有加,絕非意氣用事之人,此乃我夏侯一氏之幸。若像以前某些山主,一看到誅魔令,便熱血上頭,只顧着前去誅魔,卻不顧自身生死,讓我夏侯一氏出生入死倒也罷了,更會白白荒廢了自身性命。要知仙魔大戰之時,首先會由我仙門天尊與深淵大魔,鬥法一番。我輩修爲低微,若被深淵大魔的手段打中,必當身死道消。”
衆族人也不說話,只默默聽着。
橫江不知夏侯翼能和族人心念相通,他只見夏侯翼沉默不語,便問道:“此番仙魔大戰,道友與夏侯一氏,可願聽我調遣?”
夏侯翼答道:“全憑山主一言而決。”
“甚好!”
橫江點點頭,心中默默盤算着,該如何參戰,如何與深淵諸魔交鋒,他習慣了三思而行,仙魔大戰事關重大,更不可魯莽行事。
衆人在遺知山鎮守府駐紮着,橫江亦讓夏侯翼在院外佈置大陣,防止仙魔大戰期間,有深淵諸魔渡河而來,偷襲遺知山。
三日之後,一道人影,自遠空飛馳而來,落到了遺知山大院之外,正要進門,卻被夏侯翼佈置大陣擋住。
“橫江你這個沒良心,速速開門!”
荒赤雙手環胸,懷抱一面令旗,用腳踹門,大喊大叫,道:“你真不講義氣!咱們說得好好的,要一起去幹一件大事,你倒好,一個人領了任務,偷偷來了遺知山,害我狂奔數百萬裡,來此尋你!”